第296章 梧心篇 帝子親
精致典雅的亭台樓閣處處可見，珍稀鮮見的奇花異草連綿不絕。奇峰怪石，嶙峋別立；靜水清潭，明澈鑒人；陽春白雪，彌彌溢溢；彩雀仙禽，逡巡散躍。
早已沉沒在記憶最初的景象似乎一點點重新回返，縱然懷著難以扼製的抵觸，卻依舊還是一股腦地湧入。紛雜而繚亂的煩躁。
“所以，天師邀我至此，倒底是為何事？”
將視線盡皆收束，隻聚在眼前的二人身上，不願過多地觸及曾經的記憶。
“大殿下乃是得窺天道之人，理應對一切世事了如指掌才對。貧道之所欲，大殿下難道猜不到？”
玄微子一派風輕雲淡，盤坐之態盡顯從容，也同樣有些高深莫測。
自三人一道走進宮門，再到進了帝子宮，師承嗣一直有些誠惶誠恐的意思。尤其是在師華宸與玄微子淡言相論的時候，更是倍感壓力。很清楚自己夾在其間似乎很不妥當，而他們兩人之所以會容許自己在側，恐怕也隻是因為自己太過無關緊要或隻是作為一個提供此機的借口罷了。
“王兄，天師，如若承嗣的存在有礙了兩位的交談，那承嗣便先行離去了。宮中恰還有些瑣務需處理，至於問教之事，若天師還有餘裕的話，承嗣屆時再請教也無妨。”
年輕的帝子果斷起身，自認識機地致禮請辭。
“帝子殿下何必如何謙謹？”玄微子淡淡然出言，勸下了師承嗣離去的念頭，“貧道此前已然陳言，要為殿下早先之請作應。況且，大殿下他應當也對此並不介意才是。”
隨著玄微子的話，師承嗣下意識地瞥向師華宸，似是想要得到某種印證，卻見師華宸麵色清淡，雖並未對之表達出任何異議和駁斥的意思，但也絕對算不上多麽在意，這讓師承嗣心中仍有些惴惴。
“天師有何事欲商，倒不如直言，若隻是想說這些，尚請恕我無瑕奉陪了。”
“大殿下若這般離去，或許令王弟會覺得遺憾。畢竟，帝子殿下他，似乎有意與大殿下更親近些。”
閑閑地道出這一句，立時引動了氣氛微妙的變化。
師華宸不由移目望向師承嗣，一時默然無語。
被道破了內心渴求的少年帝子驀地一怔，即便有些覺得窘迫，但也幹脆就此大大方方地起了身，向師華宸拱手一禮：“王兄，承嗣才疏學淺、年少無知，但近日聽聞王兄歸都的一係列事跡，神往已久。縱承嗣不及王兄甚遠，然親近之願真摯。若王兄不棄，還望能夠容許承嗣之唐突，隻盼與王兄時時交遊。王兄若是有何差譴，也願盡心盡力。先前王兄不是說有事進宮待辦？不知可容承嗣襄助一二？”
麵對這般可謂是情真意切的話語，饒是師華宸性情疏冷，也不禁動容。被這個自己名義上的王弟傾注了如此的期待，這樣的感覺可是前所未有，也就著實讓他在驚詫之餘，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想是他的愣怔引發了誤會，那個眉目清朗的少年似乎是認為師華宸對自己這番未免稍顯突兀的態度而困擾。麵上的期待之色隱隱淡了下去，正想著要出言致歉，師華宸也終於及時地開了口。
“王弟的意思，我明白了。”
先是安撫下少年帝子漸趨沉鬱的情緒，師華宸又是頓了頓，方才略顯生疏地應對著此番情境：“王弟如此看待於我，自然是榮幸。或許王弟對我的這般印象是誇大了，但你若是與我交遊，我也自然不會將你遠拒千裏。至於差譴什麽的，倒是不必勞煩了，今日我此來聆啼台的目的已是達成。”
這番不疏不近的話並沒有減少師華宸和師承嗣之間的距離感，但在師承嗣聽來，卻已是師華宸所能表露的最大程度的善意了。
知道自己與他之間實際地位的落差，也知道自己這般作為多少有些突兀和草率。所以，師華宸這樣的反饋，已然不異於給出了一個隨時往來的邀請。
“多謝王兄，王兄願與師承嗣這般已是很好了。王兄放心，師承嗣一定不會太過煩擾。若是任何承嗣能夠幫得上忙的，王兄也盡可以提出。”
少年帝子欣喜地看著師華宸，麵上的鬱鬱寡歡之色一掃而空，現出難得一見的喜悅暢然。
望著師承嗣再通透不過的神色，師華宸對這陌生的熱情頗有些不甚自在。
眼見著兩位對答至此，玄微子風輕雲淡地笑著，靜靜躺在臂彎裏的拂塵一甩，將之偏到了另一側，口中的語氣亦是顯出一分拮揄：“看到兩位殿下兄友弟恭，貧道也要恭賀一聲才是。想來有兩位殿下兄弟同心，建蒼的未來定當無虞。”
聽到玄微子開口，師華宸移目而去，墨瞳深處透出一絲暗芒：“自我初見天師以來，倒是發現，天師卻是善做成人之美之事。”
“天道莫測，順之則存，逆之則湮。作為修道之人，貧道之所為，皆不過是順遂天意罷了。”
對於師華宸暗含機鋒的話語，玄微子似是未解其意，隻如此淡淡陳言。
“天師道境深玄，今日特意邀約，定當不單單是為了王弟才對，盡可言說無妨。”
“嗬嗬，大殿下當真不愧是天命之人，才智機敏，遠超常人。”
話雖說得訝異，可玄微子卻仍是笑意淡然：“不錯，今日請大殿下入宮，確實另有他因，隻是，還需勞煩大殿下移步重元殿才是。”
此話一出，場麵霎時靜了下來。
師承嗣不禁看了師華宸一眼，卻發現他麵色淡漠，已然褪去了一切表情，仿若神塑般疏離莊肅。
重元殿，作為曆代帝君的寢宮，也同樣是今朝帝君幾乎片刻不離的地方。
移步重元殿的目的，便很是顯而易見了。
不由自主地微微屏息，聽聞過有關師華宸離宮離都的隻言片語，算是經曆相似的師承嗣，也自然能夠察覺師華宸源自本心的抵拒。
壓抑的靜默持續了許久，那寒涼的聲音終於還是淡淡開口：“玄微子天師，我在想，你到底是什麽人？”
沒來由的話語似乎與前言風馬牛不相及，玄微子卻依舊應對自如：“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心中是怎麽想的。”
涼冷的視線凝睇半晌，傳出了一身冷哼：“所謂帝君今日另有安排，即是此事了？”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一切還得看大殿下。”
師華宸沉默著，奔洪般的激潮刹那攪亂了心緒，神思被撼動至此，是唯有在念及她時才會發生的事。
而今，他卻不得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