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梧心篇 問其訊
立於集錦閣的櫃台之後，錦霏雲那憔悴低落的臉上，難得浮上一分真切的笑意，三度迎來了身份神秘、氣質疏淡的青年貴介。
“宸公子，多日不見，蒞臨大駕，霏雲等候已久。”
禮數備至地施禮，甚至不自覺地更添了幾分敬重，許是師華宸特意拜訪過錦家的緣故……
“錦兄。”
師華宸回了一禮，卻是未曾再說多餘的話。
覺出了他似乎不再如前兩次那般拘謹而有所顧忌，錦霏雲暗自揣度，或許他此次來意菲薄。
“宸公子可還是要尋那先前所說之物？若是還未找到，不妨在下與你一道在這集錦閣轉轉，最近閣中又引進了不少曠世奇珍，或許宸公子想要的便在其中……”
“這次我不是來找那個的……”
師華宸頓了頓，斂去了眼底最細微的波瀾，冷定地開口道：“我這次來，是為了九陰錯陽。”
金碧輝煌的寶閣霎時凝滯了空氣，正堂之內那三兩個客人俱是以極怪異的目光投向了那個疏冷淡漠的人，既有錯愕與驚詫，又有譏謔和鄙夷。
“那人是瘋了吧？九陰錯陽？這等奇物，豈是他想要便能要得的？”
“現在帝都多少人都為了九陰錯陽暗中較勁，甚至連那些絕世高手們都集聚於此，他倒好，竟跑到這集錦閣來直接討要了。真是……”
零零碎碎的耳語不大，卻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以師華宸的耳力，自然可聽得一清二楚。可他的神色卻是分毫未動，唯有那雙幽邃的瞳凝了半分。
麵對師華宸這般語出驚人的話，即便已是有些熟悉了他這種旁無所忌的說話方式，錦霏雲也仍不禁震神。不可思議地看了他那無表情卻格外認真的臉，錦霏雲暗自默歎了一聲，無奈道：“抱歉了，宸公子，正九陰錯陽的歸屬，集錦閣還做不得主。”
視線仿若不經意地掃了眼周圍，錦霏雲的聲音略低了幾分，目光複與師華宸對上：“不過，若是宸公子有別的什麽屬意的，倒不如與在下入雅室一觀，或許這次真的能讓您滿意而歸。”
說著，錦霏雲已是走出了櫃台。
自然是明白了錦霏雲欲秘密詳談的意思，隻不過這次不是談錦家之事，倒是不必特意避忌值守於集錦閣的官吏了。
師華宸隨之跟上，隻留下三兩個客人猶自對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議論紛紛。
在靜謐的小室內坐下，珍稀的香木製成了滿室的馨香器具。沏上兩杯上好的銀尖香茗，透過氤氳的熱氣看去，錦霏雲隱在其後的麵目似有些模糊。
“宸公子，請用茶。”
向著七分滿的茶盞虛引了一下，錦霏雲微笑著捧杯而待。
似是並不習慣於飲茶，師華宸啜飲得略急了些，嘴中的燙意不免激得他移杯，倒是讓錦霏雲笑著提醒：“宸公子似乎不常飲茶？飲茶急不得，囫圇下去，不但品不出香茗之味，還反倒燙著自己。”
師華宸聞言默然，不由放下手中的茶盞，讚道：“不錯，飲茶如此，處理他務亦當如是。萬事從容，方得妥善。”
見這茶既已喝了，錦霏雲便也置下手中盞，題歸正轉：“宸公子想要九陰錯陽？”
“是，近日風聞有至寶九陰錯陽流入帝都，不日將於集錦閣義賣，九州江湖，幾聚於此。”
錦霏雲起初對此事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經師華宸之口一出，他竟忽而有了異樣之感。皺眉默了默，他望向師華宸那平淡無波的臉，已不自覺地帶上一抹憂色。
“恕霏雲孤陋寡聞，那九陰錯陽之說，在下並不敢苟同。珍寶錄我已閱盡，九州千載，似乎並不曾出現過這種東西，其真假顯然有待推敲。這一點，對於有上百年積蓄的世家來說，不過就是一場無根謠言。而這，也是朝堂至今未有所動作的緣故。我觀宸公子家世不菲，理當清楚才對。而今聽宸公子之言，似乎這九陰錯陽，確有其實，並非虛妄？”
疑惑顯而易見，近期九陰錯陽的消息在帝都鬧得沸沸揚揚，但錦霏雲一直未曾過多留意。現下見師華宸竟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禁產生一絲動搖。
“這九陰錯陽的是非真假，我不曾見到，也並不清楚。我隻知其中或許另有圖謀。”
師華宸麵色微肅，此刻看著錦霏雲的目光不複先幾次相談時的謹慎遮掩，顯出極端的冷靜與明澈：“不知錦兄可否告知這九陰錯陽正在何處？又落於何人手上？”
聽了這話，錦霏雲是真的驚詫了：“宸公子莫非是想提前入手那九陰錯陽？這九陰錯陽，宸公子真的想要？”
眼見著前麵這個清峻疏淡的人緩緩點頭，不由疑竇叢生。
看他這樣子，既不像是相信九陰錯陽的真實性，又不像是對它感興趣。排除了這些，反倒更可能是因為……
驀地心中一顫，啥霎時沉默下來，再看向師華宸那淡然如常的神色，心中愈發的不安。
“九陰錯陽現在並不在集錦閣，它還在原主手裏。”
盡管憂心忡忡，錦霏雲仍是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即便師華宸不曾特意數次拜訪錦家，僅僅隻是因為他曾給予錦霏凰以照顧，他便沒有理由不滿足師華宸的要求。
“這九陰錯陽的來曆，閣中的鑒寶師已是確認，它乃是從荒州流出，之後落入神偷鬼盜之手，再被他們委於‘九州掮’風四海入帝都倒賣。而義賣之期，則定在十日後。”
“那錦兄可知風四海或神偷鬼盜藏身之處？”
“這個在下確實不知，”錦霏雲神色忽而黯淡了一些，“我之所以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為那風四海乃是我將其接入集錦閣的，那位鑒寶師也恰好是原錦家商會的人……宸公子若想知道得更深些，倒不如問問官家……另外，你最好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既然這九陰錯陽是神偷鬼盜的東西，以他們的本事，若是不想現身，恐怕還真沒什麽人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望著手中的瓷盞，隱隱有光澤閃爍的茶尖宛若雀舌，於澄碧的茶液中載沉載浮，一如當下躁動頻生的帝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茶盞上升騰的熱氣緩緩消去，線條冷峻的唇貼上盞沿，將內裏馥鬱馨香的碧色啜飲而盡。
“多謝錦兄指點，”輕輕置下茶盞，他已是站起了身，“今日多有叨擾，先告辭了。”
見師華宸要離去，錦霏雲也立馬起身相送，卻被他抬手製止。
“我有一個建議，希望錦兄考慮一下——不要在義賣開始前，讓九陰錯陽入集錦閣……”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門扉開啟聲響起，清峻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錦霏雲的視線之中。
沉默地盯著師華宸離去的方向，錦霏雲麵色微凝，心中思緒已然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