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窮索險
黑芒自暗處乍然顯現，帶著詭異莫測的氣息陡然射出，遙遙地擊向目標之地。
林中的寂靜因這突變而被打破，細微的刺鳴雖然難以察覺，卻無異於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小石子。
狀態已然不佳的少女略顯倉促地閃開身子，卻終究是猝不及防，被這一道黑芒擊中。
“啊！”
一聲痛呼情不自禁地出了口，盡管想要試著快速站穩身形，卻到底還是踉蹌著跌下。
林中不遠處的陰影下，緩緩步出了一道灰色的身影，他看著跌倒在地的少女，冷笑道：“臭丫頭，還真是差點兒小瞧了你。我就說著一路上我明明時刻在注意著，怎麽就會把你給放出了搜索範圍之內？半途折返一看，之前的那些，果然是幌子。”
巫彭冷漠地看著掙紮著想要站起的少女，冷哼一聲，當即便通知了與他分行的巫羅返回，自己則開始施術想要將錦霏凰一舉擒住。
“你們倒底是什麽人？小女子自認為並未曾得罪過閣下，你們為何要加害於我？”
錦霏凰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竭力後退，以這些佯作不知的話語盡力拖延著時間。
此刻，她的情況已是不容樂觀了。但幸運的是，看樣子現下隻有巫彭一人折返，若是兩人一道而來的話，這局麵必然是對她極為不利的。
“巫真與我特意提醒過，說你年紀雖小，卻本事頗高。他本打算將你與天命之凰一道擒住，卻不曾想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如今，你又以區區幻術便能將我與巫羅戲弄至斯，也算是一件你值得驕傲的事了。隻不過，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巫彭語聲陡然一厲，一股濃密的黑氣霎時自他身遭顯現，並以一種駭人之勢向錦霏凰撲襲而去。
錦霏凰的猜測並不假，這兩人的裝束與先前在北冥狄族部落所見到的巫真一般無二，果然也是打著小錦的主意來的。之前與巫真交手時她便是感到有些捉襟見肘，此刻又對上兩個越族十巫，硬拚下去，她必將一敗塗地。決不能與他耗下去了，錦霏凰暗自念道。
看著眼前愈加接近的黑氣，能夠十分清楚地感知到，其危險性，恐怕比巫真所釋放的那些還要更甚，決計是碰不得的。
手中的印結開始變動，隨著一個個手印的生成，這周圍多少顯得有些荒涼的疏林隱然躁動，無數的根枝藤蔓在術法的催動下從幹硬的土地下鑽出。隻是，這些植物卻沒有在錦霏凰身前聚集作禦，反倒是相互盤繞著以巫彭為中心開始生成了一個複雜的牢籠。
見到錦霏凰竟沒有首先自救，反而先是對自己發動了攻擊，巫彭心中略顯不屑。這些花花草草的，能對他起到什麽威脅？且不說它們沒毒，就算是有著世所罕見的絕毒，對於越族十巫來說，作用未免也是大打折扣了。妄圖攻人長處，可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是，還沒有等巫彭做好冷眼旁觀錦霏凰陷入黑氣發出痛苦慘叫的準備，那些蠱毒黑氣的襲行方向上便忽然出現了一道金光燦燦的火焰。那火焰如同張開嘴巴的巨獸，一口便將那些黑氣吞入腹中。緊接著，便可見到絲絲縷縷的黑氣如水漏般從火焰中盡數逸散出來，接觸到剛剛新生的植物的瞬間，又將它們腐蝕殆盡。這還是經由奇異的金色火焰淨化過的，若是未曾淨化，其可怖的威力又到底有幾何？
巫彭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蠱毒竟就這麽被輕易化解，一時似乎分外震驚，但在他的目光觸及到緩緩將喙閉合，嘴角還有隱隱金光呈現的小錦後，便也立刻鎮定了下來。
在灰袍遮蔽下的眼神閃過一絲了然之色，他嘖嘖讚到：“果然是天命之凰，不論過了多少年，還是能將一切蠱毒一把火燒盡。即便越族潛心研究了千年，這些蠱毒還是無法達到遇火不化的境界。”
化解了眼前的危機後，錦霏凰卻是沒有功夫再浪費，手中的印結翻動更加迅速，試圖盡快完成自己的布置。
見蠱毒沒了作用，自己周圍的植物盤繞也愈加密集，巫彭不再多言，開始破除起了這些障礙，準備親手將錦霏凰擒住。
數道黑芒自巫彭的身遭顯現，急速旋轉著向前方阻在自己麵前的植物破殺而去。
與黑芒接觸的植物都開始漸漸枯萎，似乎被泯滅了一切生機。就在巫彭抬步跨過這些枯枝敗葉之時，植物的頹然氣機卻又驀然一轉，磅礴的生機重新自地底噴湧上來，更多的植物鑽出了地麵，代替了枯萎的根枝，也將困住巫彭的牢籠編織得更加繁密。
“什麽？！”
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由讓巫彭生出了幾縷焦急，在他看到錦霏凰正準備拖著疲乏的身子離開後，便顯得更加焦躁起來。無數的黑芒開始吞吐，將前方不盡的植物一一褫奪了生機，卻又有更多的植物擋上來。周而複始，源源不絕。
最後看了一眼被植物困縛住的巫彭，錦霏凰再不停留，竭力地移動身形離去了。
“可惡的丫頭，你給我等著！今日我巫彭不將你抓住，便自裁以謝巫祖！”
身後巫彭的咒罵聲充滿了不甘與憤怒，但錦霏凰卻不敢再有一絲拖延，禦風術運轉得更加迅疾。
為了布置出這一道生生不息的天羅地網，她將原本便隻剩下三成的精氣又耗去了兩成。現在，她真的已是強弩之末了。
幸虧折返的是巫彭，雖然巫羅的實力貌似要稍遜於他，但他卻並沒有像巫羅那樣攜帶兵刃，也同樣沒有修過武。這樣一來，她這道“萬樹千藤”之術才能最大地發揮功用，為她爭取到更多寶貴的逃脫時間。
再往前走，疏林便即將到達盡頭。重新來到連江江麵之上，望到疏林以南的，是一排險峻的山崖。
這樣地標性的景象，雖隻見過一次，又隔了數月之久，她卻依然記憶猶新。
她知道，經過這一排陡峭的山崖後，在連江與南江的交匯之處形成的崖嶼，是一片廣袤而雄偉的梧桐。
那裏，是一處禁地呢……
她曾在那撿回了一條命，就是不知，她今日是否會因明知故犯而被毫不留情地判下死刑？抑或是，任由她被那兩個越族十巫追上，再被他們擒住，去往越族之地？
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然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擺脫追襲之人了。那“萬樹千藤”，雖能擋得住他們一時，卻隻不過是她最後的掙紮。很快，他們便會追上來。
她唯有一賭。
賭她還能再次於那處禁地獲得援助。
體內的精氣運行已然有了漸近枯竭的跡象，她隻能咬牙強撐著攀附在了幾乎垂直的崖壁上。盡管它們是那麽的陡峭，卻到底還是能提供一些立足支點。較之在毫無著力點，隻能持續淩空的江麵，她能節省下不少精氣。憑借足下的岩壁支撐，估摸著，應當是能夠撐過這一段長長的崖壁的。隻有越過了這一段，她才能把握住那一點渺茫的生機。
餘光向後瞥去，已是能隱隱辨出有兩道灰影衝出了疏林。
他們各自張望了一陣，沒有在空曠遼闊的江麵上發現目標身影後，又將視線投向了兩邊，終於捕獲到那快速跳動著的一點素白。
跳上了陡峭的山崖，試圖緊跟上白點的身影，卻是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竟幾乎沒有一點縮短的趨勢。
錦霏凰也發現了這一點，心中不免鬆了一口氣。
想當初，在空崖練習禦風術之時，她便是從攀崖開始練起的。禦風之術與武學中的輕功在初期略有相似之處，待練至深處，才能淩空而起，不錮於凡塵。因此，現在相當於與巫彭巫羅比試輕功的情況下，她更能獲得一分喘息之機。
意識到了他們與錦霏凰之間的距離並沒有縮短多少後，巫彭與巫羅隻得選擇直接在江麵上淩波而行，待將兩方之間的距離縮減盡了之後，再攀上岩壁將她擒住。
這一場追逐對追逃兩方來說都不是那麽輕鬆。錦霏凰體內的精氣終於還是竭盡起來，但眼前的一排山崖也同樣有了盡頭，她隻得強迫著自己咬牙堅持下去。現在，她幾乎是全憑毅力與求生欲在行動著。
但，那兩個狀態猶佳的巫者終究還是追上了她，兩道急速爬升的灰色身影劇烈地增加著她心中的危機感。
隻差一點點了……
錦霏凰暗自念叨著，拚命地躲閃著向自己襲來的巫術，卻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速度。
以她現在的狀態，但凡被擊中一次，都得墜落山崖，徹底地落入越族十巫手中。
知道主人現今的困境，小錦再不能安分地被錦霏凰抱持懷中。她拚命地掙脫開來，向巫彭與巫羅噴吐出一縷縷火焰，試圖為她更爭取一分時間。
見到小錦忽然與錦霏凰分離，兩位巫者的巫術攻擊明顯有了偏重，分散到小錦身上的巫術為錦霏凰卸下了大部分壓力。
心中不禁略顯躊躇，卻不能辜負了小錦的一片好意，隻有自己脫離了威脅，小錦才能盡快地脫身。想通了這點，錦霏凰極力催動著最後一分精氣，一鼓作氣地衝上了山崖的最高處。
一整片即便在冬日也依舊繁茂的梧桐經由夜色的漂染顯得愈加寂靜無聲，植滿梧桐的高山在兩江相夾之處猶如一塊鎮江巨石。
濃烈的熟悉感霎時湧現心頭，甚至還摻雜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眷顧，她毅然決然地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