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雪穀散
千裏雪原，銀裝素裹，滿目蒼茫。
鉛雲孜孜不倦地灑落漫天冰淩，為已是素白一片的雪原添上一層又一層的披覆。時有陣陣朔風吹拂，將散亂飄零的雪花徹卷。又難免將幾片撲於人麵，留下一滴滴冰涼的雪露和刺骨的寒意。
“若曦姐，這冰茸草怎麽這麽難找？都三天了，別說是冰茸草了，除了遍地冰雪，連個草影子都沒見著。”
身著青色錦裘袍的少年耐心不足，早已愁苦著一張猶有幾分稚氣的清秀臉龐，對一旁稍為年長的少女抱怨不已。
聽到少年怨氣十足的話語，素衣少女轉過微愁的臉，隻得安撫他幾句：“冰茸草畢竟也算是北冥雪域的奇珍，哪是有那麽好找的？我們都花了這麽長時間了，想來離找到它，也是不遠了。錦二公子，你若實在是不耐的話，不如就先帶人回去？反正不過是采藥罷了，羽鋒他也真是的，好像我是如項鎮軍那般衝鋒陷陣似的，恁般不放心。”
見她要趕自己走，少年頓時不樂意了，連忙斂了怨色道：“這怎麽行？羽鋒大哥他可是讓我來保護若曦姐的，我怎麽能自己獨自回去呢？再說了，若是我帶人走了，若曦姐遇上了狄族怎麽辦？”
知曉他不會這麽輕易地答應離開，杜若曦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我看你似乎也是有些嫌找冰茸草無聊了，再跟著我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回去幽門關.……”
聽了這話，錦霏嵐更是不願，急急搶口道：“哎，不不不，我不回幽門關，我還是跟著若曦姐好了。幽門關我也算是待膩了，跟著若曦姐出來到這雪原走走也好。”
見狀，杜若曦也是無法，便也不再強求。
“那好吧，既然你不願回去，那還是跟著我好了。”
應對了一通的抱怨後，杜若曦暗鬱地微蹙了秀致的眉，抬頭打量著周遭的地形地勢與方位，漸漸的，一個想法促生於心。
“這麽找下去確實猶若大海撈針，效率奇低。”
她看了眼正跟在她身後百無聊賴地踢踏著腳下積雪的錦霏嵐，語氣稀鬆平常地提了一句：“不如我們分散開來，向多個方向尋找，應當能高效不少。”
“分開？”錦霏嵐瞥了瞥身後跟著的人，略顯擔憂，“若曦姐，加上我們兩個，我們統共也就剩下二十二個人了，再分開可就不能保證在遭遇狄族時可以安然地避離脫逃了。”
杜若曦也回頭看向隨行在後的二十位天威軍士，猶自向他說解道：“那可不一定，就算我們兵分三路，一隊也不過六七個人。在這北冥雪原上，人越少越容易隱匿，也方便遊尋。人全都湊在一起，反而更容易引起狄族的注意。”
錦霏嵐略一思忖，感到杜若曦說的也確有道理，稍稍猶豫之後，便也同意了：“好吧，若曦姐，那我們就兵分三路好了，但是我們必須約定過一段時間便集合一次。這樣的話，若是出了意外，也好及時照應。”
“出關之前羽鋒大哥可囑咐過我了，讓我一定要好好守著你的，要是讓若曦姐你出了什麽事，那他定然不會輕饒了我。讓他這麽上心的女子，除了姐姐，你可就是唯一一個了……”
心思單純而沒有心機的少年隨口道出了無心之語，卻讓聽聞此言的少女刹那動漾了心境。
杜若曦微縮了瞳仁，不自覺地咬緊牙關，麵上也隱去了表情，看向錦霏嵐的目光帶上了一絲複雜的漠色。
她凝滯片刻，便緩下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和神色，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道：“那說好了，我帶五人，你帶七人，剩下的八人再為一隊，分三路向前方的一片雪丘群探尋冰茸草的蹤跡。”
杜若曦指向了遠處有層層連綿之勢的雪丘，不似他們身後行過的路線，除了單調的一片白茫，甚至連地勢都是令人分感乏味的遼原平地。
“記得，冰茸草多在背陰避風處，你們對雪丘背麵多留心一點。”
“你就放心吧，若曦姐，冰茸草我記得長什麽樣，我一定會幫你找到！”
錦霏嵐精神抖擻地向杜若曦拍著胸脯保證到，也不知是哪來的信心。
“不過若曦姐，你還是多帶幾個人的好，本來我們便是要保證你的安全的，而你帶的人卻是最少的，這可不行啊。”
早便料到錦霏嵐有此一問，杜若曦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解釋到：“我之所以可以隻帶五人，那是因為我熟知藥理，可以輕易辨別確認冰茸草。你們之中，有哪個識草辨藥的能力有我強的？”
對此，錦霏嵐也是噎住了，再無話可說，便也隻得答應下杜若曦的安排。
見終於算是解除了錦霏嵐的疑慮，杜若曦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當下便隨意點了五人徑直向前方雪丘的東北部走去。
最後隻留下一句：“兩個時辰後，我們折返於那片雪丘群的入口處匯合吧。”
看著杜若曦那一抹素色身影與五名天威軍士緩緩融於雪色之中，錦霏嵐也隻好領著人向正北方行去，並且讓剩下的八人向西北一路搜尋。
……
綿延起伏的雪丘上，不似北冥其它地方的雪原一望無垠，放眼看去，即可將雪原的全貌囊括眼底。這裏倒是不再像別處那麽單調，而是有了些低矮的生於雪地的灌木叢草。雖然也是三三兩兩，隔著好一段才可見著一處，但較之寸草不生的雪原，可真是顯得有生機多了。
采摘所謂的北冥特珍雪域冰茸草不過是為了出關而扯的借口，雖說那雪域冰茸草確實性喜陰寒、不見日光、背陰背風，但想要在雪丘的背陰地尋得這麽一株，卻是難若登天、幾無可能。想要尋到它，還是得去自己刻意引得隨行眾人避開的雪山及幹涸的河穀方為上策。
杜若曦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眼雪丘的東方，又暗自瞥著三三兩兩地遊散於自己周遭的五名天威軍士，在心底計策著到底該怎麽擺脫他們。
不是沒有試過方法，她已是借口眾人散開去以擴大搜尋的範圍，可不知是否是因為秦羽鋒特意囑咐過的原因。這些天威軍士們再不肯遠離自己一步，必然要讓她的身影在至少兩三個人的視線之內。
此刻，她已然無法，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麵。
這幾天來，千方百計地將隨行的人數減少至此。得到這個僅僅有五人跟著自己的機會，更是百般不易。定然要抓住這個檔口，這已經是最方便一人脫身的情況了。兩個時辰之內，再不找到機會隱遁，真要是到了匯合的時間，那之後便不會再有這麽輕鬆遣散眾人的可能了。
杜若曦緊蹙著眉頭，手中拈著把小巧的藥鏟，裝作俯身翻弄積雪的樣子。尚還未有一個好辦法得以實現自己的目的，反而隨著時間的推進愈加焦躁了。
要不，用藥藥翻他們？
不，還是不行……
且不說是否能讓他們同時昏迷，即便我真的一人脫離了，剩下的兩隊人尋來察看，也必定招致懷疑.……
心中一個個地否定著想出的方案，神思也越來越紊亂無措。眼看預定下的集合時間近了，她卻仍舊對脫身之法一籌莫展。
“可惡，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再這樣下去，羽鋒他……”
杜若曦狠咬著牙，躁意已漸漸被自心底升騰起的焦慮不安所代替，混亂而不寧的腦袋即便在突起的朔風吹拂下也不能冷靜分毫。
等等……風？
不由抬頭四望了下周邊的天色，忽然加劇的風速帶著幾分森冷，如刀般在自己的發間麵上劃過，獵獵有聲。
隨著劇變的風而來的，是東方天幕上層積低垂的鉛雲，灰黑的雲層下，柳絮似的白色竟連成了片，如瀑布傾落般直降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