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得生天
少女愣怔著，看著少年因自己一句簡單的誇讚而如同.……獲得救贖般的表現，心頭不禁湧上一絲酸楚之意。
看來，他的內心，真的很孤獨呢……
默歎了口氣，少女將心緒緩緩平息，兩人就這麽定定地立於林中，不知所待，不知所念。
一陣沉默後，少年重新移步，語氣也恢複了先前的淡漠：“走吧。”
望著這孤寂寒涼的少年，她不禁有些懷疑，剛才那個破天荒般展露了自己另一麵的人，真的是他嗎？
寂梧林中，再度恢複了平靜，少年與少女一前一後地走著。少年的步伐不緊不慢，少女的步伐輕細柔靜。除此之外，隻有一群抬著昏迷之人的音魎。
隻是，林中的氛圍不再寂靜沉悶，反而讓人感到一股平和的安寧。
不知在這林中多少個彎彎繞繞，原來還勉強能記住路線的她早已失去了方向感，隻得跟在少年後麵，什麽也不去想。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無邊無際的寂梧林走到了盡頭，已是能看到幾十丈外透進了外界隱隱的微光。
“呼，終於出了這林子了……”
不由輕鬆地呼出一口氣，昨夜被間影追殺的恐懼終於消散殆盡。
隻是……這心情卻並不是太好，有種說不出的沉鬱……
少年走到最後一株梧桐下，讓音魎們放下了昏迷的錦家人，最後看向了與自己相處一夜的她。
“我的承諾業已完成，待你們出了寂梧林，我們便再無瓜葛。還有，切記不可泄露了今夜寂梧林中所發生之事。最好，你現在就忘了它.……”
淡漠地丟下了這番話，他還加了句威脅：“否則的話.……我遲早會找你算賬……”
少女撇撇嘴，聽出了威脅中的無力，答得有些漫不經心：“好好好，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泄露半句的。再說，你當我願意來這啊……”
少年點點頭，忽視了其話語中的調侃之意。
沉吟半晌，從懷中掏出一片金黃的葉子，交到她的手上。
“這是？”
“好好留著，千萬別丟了。”
少女暗切一聲，而他卻已是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哎哎，你，你等一下。”
少年停步，卻未回首，淡淡出口：“還有何事？”
“那個，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啦。還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聞言，少年重新移步，淡淡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你可以叫我——宸孤桐。”
“我叫錦霏凰，”少女向林間那個漸漸消失的聲音喊道：“說實話你的簫音雖好，卻還是太悲涼、太不討喜了，回去多練練我的《萬物生》吧！”
聽著清越的聲音送入心間，遠去的宸孤桐微微一笑，輕念道：“錦霏凰嗎？飛揚遊蕩之凰，為天下播撒光明錦繡，也難怪能作出如此之曲。隻是，注定要孤自佇立的梧桐，又能得到多少暖意呢……”
聲音消逝，孤寂寒涼的身影再度與寂梧林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重山延綿處，水天交接間，已有朦朦朧朧的微光顯現。暫別一夜的光明，又即將從東方突破天際，照亮整個大地。
錦霏凰望著那寒涼之影消失於眸中，暗自惋惜地歎了口氣。
回想起夜間的一幕幕，他，似乎也是個可憐人呢.……
夜裏……
隨著回憶走馬燈般自腦海中飄過，錦霏凰姣好的麵容漸漸僵住了，一抹動人的紅暈隨之飛掠上粉頰：啊啊啊！我、我、我昨晚都幹了些什麽啊？！竟然在那個老古板麵前那麽失態地暴露了本性！還這麽蠢的讓他占了那麽多便宜？！
不禁倍感羞恥地捂了臉，麵頰甚至燒得隱隱冒著熱氣：完了完了，我的名節全被那老古板毀了！這些，這些要是被羽鋒知道了，他還不知道會怎麽看我呢.……
回想起昨夜經曆的錦霏凰已是亂了分寸，隻要一念及那一幕幕，她現在就有些抓狂。
錦霏凰憤憤地原地打轉，待注意到那天邊微微的魚肚白，不由心中一震，才忙強壓下了心頭的混亂。
已經要日出了，家裏的援手還沒有出現，這到濟城的路大概還有十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華老先生說一定要趕在這兩天把霏霞送到濟城救治。再不快點，可能就來不及了！
錦霏凰銀牙輕咬著，已是顧不上自己的所糾結的事了。
焦急與自責之意重新湧上心頭，她急忙去查看了一下妹妹此刻的情況。
妹妹錦霏霞已是及笄之年，與姐姐有七八分相似的麵容還有幾許未脫的稚氣，不同於錦霏凰的一直以來所示於人的溫婉端雅，她更像是如晚霞一般的明豔俏麗，更有一分少女的明媚活力。
而此刻，在斑斕的七彩霓紋繡裁製的衣裙襯托下，她那白皙的肌容有一分病態的蒼白，略有些痛苦地閉合著的眼瞼下，還有一絲隱隱的黑氣，嬌豔的桃唇也是微微發青。
看著妹妹的樣子，錦霏凰又不禁心中一痛，自責更甚：都怪我！我不該去想要那個東西的，如果不是因為我，霏霞也不會為了護著那東西而受襲中毒。早知道，這一次就不該去荒州.……
“嘶——”
躺在錦霏霞一旁的春棠悠悠轉醒，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坐起身來。
錦霏凰聞聲，忙斂住了淚意。
“啊，頭怎麽這麽痛啊。”
春棠眯著眼一臉不忿地抱怨著，卻忽然發現錦霏凰正跪坐在一旁察看著妹妹的情況，臉上還帶著一副悲戚之色。
一見便知是她又在自責了，春棠當下也是心中不忍，忙勸慰著：“大小姐，您怎麽又難過了？二小姐中毒真的不怪你，要怪也隻能怪那幾個下黑手的神秘人啊。都怪他們卑鄙無恥，竟然偷襲！”
“可是，霏霞她，畢竟是因為我……”錦霏凰失意地低著頭。
另一邊，秋楓此刻也已蘇醒。
“大小姐，這不怪你的。”
她上前拉著錦霏凰的手，柔聲安撫到：“這事誰也預料不到的啊，如果是換作大小姐你也是免不了中招的吧。而且，二小姐她一向最與你親近了，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也是會不開心的吧。”
“嗯。”
錦霏凰低低地應了一聲，強打起精神道：“好了好了，也是，我在這急也沒用。現在當務之急是與家裏來的援手匯合，抓緊時間把霏霞送到濟城救治才行。你們快去把德叔他們叫醒吧。”
春棠秋楓應了一聲後便向錦德和一眾暗衛走去，錦霏凰則俯身扶起妹妹，自己小心地將她背了起來。
“德叔，醒醒，我們該走了。”秋楓隔著方巾輕搖了搖錦德。
“幾位大哥，天亮了，別睡了！”春棠則在一旁放聲叫醒六個暗衛。
在兩位侍女的呼喚下，錦德和那六個暗衛也都相繼清醒了過來。
清醒過來後，暗衛們在一旁嚴肅地列陣待命。而錦德則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竭力地眯著老眼開始回憶起昨晚的情形，奈何思索半晌卻是一無所獲。
“大小姐，我們這是在哪？昨天晚上我們突破了那些間影的包圍後發生了什麽？老朽怕是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錦德半晌思索無果，不由地看了眼幾個暗衛，見他們也都沒有回應，便隻好問起了錦霏凰。
“額，這個，昨晚哪？”
錦霏凰麵色一僵，想起那個宸孤桐叫自己不要告訴他們實情。
但不告訴他們，那又該如何解釋？
他倒好，一句話一扔自己就走了，還給了片葉子作威脅，也不考慮一下我這解釋要多麻煩。這下好了，怎麽說？總不能說我也不記得了吧？
“是啊大小姐，我倒忘了問你了。昨晚我們是怎麽躲過那些間影的？還有，我的頭好痛啊，到現在還疼著呢！”
春棠揉著腦袋，微苦著一張臉，有些好奇地問著。
秋楓在一邊沒說話，但偶爾一眼看向她，也是出現了一絲探問的神色來。
麵對這一幹追問，平時一向處變不驚、落落大方的錦霏凰也不由有了一絲慌張。
她當下心思急轉，裝著一副驚訝的樣子開口：“你們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嗎？昨晚我們殺出重圍，之後被追兵逼迫，走投無路下，進入了寂梧林。進了林子後，春棠這丫頭自己嚇自己，大叫著有鬼就一溜跑了。我們隻能跟著她，東跑西竄的就到了這。再然後——嘶，我，我也不知道了.……能安然無恙地出了這片梧桐林，也許，我們進的，並非寂梧林？”
錦霏凰真真假假地拚湊了昨晚的經曆，最後再以一個與他們相同的失憶遭遇作為結尾。
眾人聽了，片段化的事實似乎與遺失的記憶吻合，連帶著，那些沒有印象的虛假陳述也被當做事實接受。
有時，最完美的謊言恰恰就是事實。
隻是，這事實，並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