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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逆轉乾坤

  “那說書的人,將姑娘形容成紅顏禍水,還提及荊氏是罪奴,說裴大人一直把姑娘庇護在大理寺,宛如金屋藏嬌一般。”喜茶在形容的時候,難掩眉中難堪。


  沈興文和荊婉兒坐在望月樓的一間靜謐雅座,聽了眼前女人的敘述,他的神色顯然意味深長了許多。


  現在長安各大酒樓中,通過不斷抹黑傳播荊婉兒的事,天天高朋滿座,沸反盈天。


  經過說書先生那一張舌燦蓮花的口舌渲染,這故事顯然比紫嬋兒轉達的要生動香宴的多。


  雖然喜茶臉皮薄,不好意思全部講出來,但荊婉兒怎麽會猜不出。


  荊婉兒麵色幽白:“有人想利用我,來抹黑大人。”


  裴談在長安剛有了裴青天的名聲,那些人自然坐不住。


  可裴談君子端方,無懈可擊,有什麽能用來給他使絆子,於是親愛的中宗便送來了一紙婚約。


  喜茶欲言又止:“所以姑娘無論如何才不能留在大理寺了,必須盡快離開。”


  她們連夜送信,本希望荊婉兒能收到消息離開,可荊婉兒卻第二天帶了個陌生男人出現在這。眼神不由自主瞥了一眼沈興文,這個男人麵皮幽白,總覺得透出一股刻薄。


  現在大理寺,隻有依靠沈興文這個寺丞,酒樓的事,所以她沒必要再瞞下去了。


  荊婉兒下唇,有一絲被咬出的血痕,”我與大人,清清白白。“


  這樣的汙蔑,用心險惡。


  沈興文目光一直淡淡,直到看著荊婉兒,現在外麵都說裴談是為了荊婉兒,才肯審辦太子案,他嘴角微動,有意思。


  荊婉兒眸子沉下來:”沈寺丞?“


  沈興文玩味而冷酷:”如果我是陛下,下一步,就是殺了你。“


  這就是棄卒保車,陛下當然會不計手段保住自己最喜歡的臣子,至於荊婉兒?嗬,死不死都沒有關係。


  喜茶受到了驚嚇,她更加驚恐的盯著沈興文。


  荊婉兒一點都不作反應,她隻是盯著沈興文的眼,慢慢說道:“隻要你能保住大人無恙,順利查清太子這個案子,我可以死。”


  查清太子案子,就可以讓荊氏洗冤,隻要荊哲人能安全從流放地回來,她就死而無憾。


  沈興文笑出一聲,他才不奇怪荊婉兒會這麽說,“你想這麽輕鬆就破解眼前的困局,未免想的太美了。”


  一死了之是做夢。


  喜茶沒有那麽聰明,並沒理解這番話,她隻是害怕又懊悔地說:“早知道,那張通關的文書,就該留給姑娘出城用……”


  不知道為什麽,荊婉兒聽到這句話,心裏忽然不可遏止一動。


  “那張文書呢?”荊婉兒立刻盯著沈興文。


  沈興文淡淡看了她一眼,片刻才道:“抓捕胡超的時候,沒有注意他身上有沒有文書。”


  荊婉兒半晌沒說話,隻是一張文書而已,胡超已經抓住了,文書也就完成了作用。


  可她內心為什麽不安。


  “每張通關文書上,末尾都會有簽發的名章,通過名章可以知道文書是由誰手發出。”


  話雖如此,拿光祿寺類比,光祿寺下轄的分支機構眾多,也就代表這份文書可以由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經辦的人下發。所以“郡主”給荊婉兒通關文書,並不擔心會帶來什麽後續麻煩。


  換言之,能背鍋的人有很多。


  沈興文幽幽開口:“怎麽,你擔心一封文書會有遺禍?”


  荊婉兒不得不做最壞想:“要是文書落在宗楚客手上呢?”


  沈興文神色淡淡:“那又能怎麽樣?難道他能從一封文書上推理出整件事?除非他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就算看到光祿寺的印章,宗楚客也不可能僅憑一封文書,就敢去和一位真正的皇親國戚對峙。


  荊婉兒聲音緩慢,“如果……光祿寺卿、尚書府,是一路的呢?”


  在之前,從來沒有人想過這種可能,因為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光祿寺卿李守禮,都不可能和宗楚客扯上關係。


  一個是前太子遺孤,一個是天後在位時,就已經臭名昭著的大奸臣。


  沈興文的神色緩緩變得幽邃起來:“他們兩個,有可能嗎?”


  荊婉兒臉色幽白,她始終想不明白,給她那封通關文牒的目的。大理寺現在辦的是章懷太子的案子,為了章懷太子洗冤翻案,身為太子的遺孤,光祿寺理所當然是站在大理寺這邊才是。


  甚至連裴談,相信也是這麽想的。


  荊婉兒看著自己對麵的二人,默默咬住唇,眸中有驚疑和猜忌。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人會這麽覺得,所以才……”


  那大理寺栽坑,就在情理之中。


  那不管大理寺比現在布置的更縝密,其實現在的大理寺每一步已經是萬分小心,可還是著了對方的道。


  所以,真是他們一開始都想錯了的原因嗎?


  沈興文也一副動搖的神色,他眯眸盯著荊婉兒,良久說道:“荊姑娘,沈某真得說一句,你若不是女子,可真天生適合大理寺這樣的地方……”


  懷疑一切,細密如針,完全戳進每一個孔隙中。


  荊婉兒臉色幽白,在長安,除了裴談,她本就不信任任何人:“如果真是如此,大人凶多吉少。”她關心的,也隻有裴談。


  她將目光,落到沈興文臉上:“大人提升你為大理寺丞,如今大人有難,你沒有半點辦法嗎?“


  平時麵對沈興文的譏諷,荊婉兒的反應也沒有這麽強,果然隻有事涉裴談,她才會不一樣。


  沈興文勾唇一笑,看著荊婉兒:“就算是這樣,我也隻是個六品寺丞。六品,在長安還不如一個弼馬,甚至沒有單獨審結一個案件的權力。”


  審案之權,至少也要四品少卿,而沈興文,雖然這段日子在大理寺動作不斷,那也隻是因為有裴談做依仗,看起來才似乎強勢了那麽一點。


  荊婉兒愈發麵色顯白,卻也知道沈興文說的是事實。


  沈興文的眸子始終有一抹幽深和冷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半柱香後,荊婉兒和沈興文從後門離開望月樓,剛走到長安街上,足有十幾騎駿馬從麵前飛馳而過,百姓們雖驚惶避讓,但看清楚馬上之人以後,卻無人敢吱一聲。


  馬上之人甲胄在身,英武堂堂,尤其是為首的一人周身氣度折人。


  敢在一向規矩嚴謹的長安街縱馬,百姓還要避讓的,自然身份高貴。


  荊婉兒不認識,身旁的沈興文卻駐足,待駿馬離開,他眯著眼:“那是左驍衛的,楊大將軍。”


  荊婉兒看了他一眼,左、右驍衛(府)皆為皇帝護衛部隊,而被稱為大將軍的,都是浴血奮戰殺出來的。


  “最近大唐和吐蕃戰事吃緊,”沈興文忽然淡淡說道,”連帶著長安,都開始不太平。“


  荊婉兒目光看著街上倉皇的百姓,邊境和朝局,曆朝曆代都是緊密連接在一起的,聽著剛才沈興文提到大將軍時的語氣……或許每一位有血性的大唐男兒,內心深處都會不由得渴望成為剛才左驍衛大將軍那樣的人吧。


  荊婉兒瞥了眼沈興文,他還在盯著街盡頭看,或許在這個時候,她對這個男人有了些改觀。


  沈興文忽然有所感,瞥了荊婉兒一眼後,看向了長安城的方向:“那裏就是城門,你若想走,現在還有機會。”


  荊婉兒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沈興文又恢複了那有些刻薄的樣子:”我這個寺丞,雖然沒什麽權力,但至少還可以給你簽一張出城的文牒,你拿著這個,就可以遠走高飛。“


  荊婉兒把那一絲好感掃空,她直視沈興文道:“我走了,然後讓人查到是大理寺簽發文書放我逃走,然後再往大人的頭上扣一頂罪嗎?”


  望著荊婉兒的微怒,沈興文麵色幽幽:“這麽說,你是不走了?”這可是最後的機會。


  荊婉兒迎著他的目光,字字清楚的說道:“我哪裏也不會去。我絕不會棄大人於不顧。”


  沈興文看著她,忽地就笑了,他眼底閃動明媚,荊婉兒與裴談之間,自然不是像城裏傳聞的這樣,可是也一定不簡單就是了。


  ”既然這樣,我們隻能寄希望於大人,能在宮中逆轉乾坤了。“


  乾坤卻沒有逆轉,這一次,裴談也沒能力挽狂瀾。


  一天一夜,宮裏傳來了聖旨,大理寺卿裴談瀆職徇私,不配其位,廢其大理寺卿之職,降為白衣,欽此。


  整個大理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驚。


  直接把一個三品寺卿降為白身,這得是犯了多大的罪,就算裴談真的瀆職,可裴談之前連破大案,怎麽也不該直接削官,成為庶人。


  這道聖旨太嚴重了,嚴重的所有人驚慌失措。


  ”陛下,還有另一道旨意要宣讀。“傳旨太監冷厲的眼光一掃,”此乃口諭。”


  地上所有跪著聽旨的人,此刻神經都一觸即崩。


  ”鑒於大理寺群龍無首,因此,朕特命,寺丞沈興文,在大理寺卿職位空缺之日,暫代大理寺少卿一職,全權處理大理寺一應案情事務,若有閃失疏忽,朕定不輕饒!“


  這道口諭說完,地麵上比剛才還靜,靜的連呼吸聲都沒了。


  跪在最前麵的,沈興文垂著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淡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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