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逼問
所有人都在盯著玄泰的腳下,唯獨玄泰自己沒有。
他臉色通紅,直勾勾望著荊婉兒。
距離玄泰最近的一個小和尚結結巴巴瞪著玄泰道:“師叔,你,你的腳……”
看著玄泰的那些目光,逐漸變得更驚異了,好像真的從玄泰的腳上看見了什麽。
玄泰的精神已經明顯可見的不穩定。
荊婉兒目光晃動著沉光,聲音幽徐:“玄泰師父,何不解釋一下你腳下的花泥……是如何來的?”
玄泰猛然間發出了一聲大喝,雙拳攥緊鼓起風,直接向荊婉兒撲過去。
荊婉兒一動不動,等著玄泰失控。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荊婉兒弱不禁風的身軀,就要在玄泰的鐵拳下重創。
可下一刻飛出去的卻不是荊婉兒,而是玄泰自己。
就看一直不言不語的玄蓮大師,撚著佛珠的掌心瞬間拍出,正正擊中玄泰的胸前。
玄泰連躲都來不及躲,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師父……”他趴在地上,血紅眼睛看著玄蓮。
就見玄蓮後退幾步,竟是咳嗽了幾聲。
荊婉兒直到這時才微微移動了自己的身子,她嘴角輕輕勾起。不如說剛才她刻意站的很近,就是想讓玄泰他忍不住對自己出手。
果然玄蓮真的動手了,這下正好,由青龍寺住持親自清理門戶,簡直名正言順,遠遠給大理寺省了麻煩。
玄蓮這時看著地上,狼狽掙紮的玄泰說道,“玄泰,你看你的腳下,有什麽?”
玄泰顯然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頭。
他看到自己的腳下,幹幹淨淨。他的僧鞋上,也沒有染上什麽泥土。
玄泰像是被悶錘錘中了一樣。
荊婉兒看著他的神情,佛家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真是諷刺。
“你用來刺殺大人的大鐵錘,還有你的夜行衣,一定還在你們武僧殿中,大可現在就去搜出來。”荊婉兒與其說是在問玄泰,不如也是說給武僧殿的人聽。
玄蓮沉聲說道:“派人徹查武僧殿,包括玄泰的禪房。”
這麽一搜,必然都無所遁形。
玄泰抬起頭,那雙血紅的眼瞪著玄蓮:“師父,徒兒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青龍寺。”
荊婉兒看著他:“大人與你青龍寺無仇無怨,你有什麽理由非要大人的命?”
地上鴿子屍體血肉模糊,玄泰犯了殺戒已是既定事實。端看青龍寺的人怎麽看待這個披著袈裟的殺人凶手。
玄泰的目光陰森:“身為大理寺卿卻和妖女為伍,果然從到我青龍寺第一天起,就是為了讓我寺不安寧。”
”住口!“玄蓮喝道。
荊婉兒到不介意被人喊妖女,她上前一步繼續問:“為何不直接說、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
隻要查到玄泰背後是何人指使,這樁案子,便不再是眼前這迷局了。
想不到玄泰卻眯了眯眼睛,聲音有些幽然:“無人指使。”
玄泰自己是武僧殿的人,武僧殿三個長老此刻都是一臉鎬白,想都不想對玄蓮道:“方丈明察,我等絕不會唆使此逆徒,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玄泰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冷笑,看這院中的浮生鬧劇,什麽出家人,個個的明哲保身急於撇清自己。這就是名聲在外,高高在上的大唐神寺。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荊婉兒才不想功虧一簣,她逼問:“你一個僧人神通廣大,準確知道院中何時無人看守,乘夜刺殺大人,還提前準備好了兵器和偽裝,逃離時更是如此,你卻說這些都無人指使?”
荊婉兒聲聲逼問都在要害上,無人指使誰會相信,何況是下決心殺人這樣的事。
玄泰陰冷著不說話。
也許是知道大勢已去,他反而不再想著如何砌詞狡辯。
“昨夜是王爺將僧人調走,女施主此言,難道是在懷疑王爺嗎?“
一個武僧殿長老,冷冷盯著荊婉兒。
今日他們武僧殿顏麵丟盡,都因為這個少女。
荊婉兒咬住了唇,就在這時,她的肩膀被人輕輕握住。
裴談走到了她身邊,“婉兒,退下吧。”
荊婉兒仰頭,怔然看著他。
當著這麽多僧人的麵,言語暗示長樂王有罪,這已經不是荊婉兒一個宮女能做的了。
裴談隻能出現暫停這一切。
裴談看向了玄蓮,從剛才重傷玄泰以後,這位住持就一直沉默,他原本槁木的臉看起來更枯白了。
隻見玄蓮終於緩慢睜開了眼:“荊姑娘看來是有所誤會,昨夜,有一名僧人溺水而亡,屍體正被王爺發現,是以王爺才會召集寺中武僧。”
僧人溺水?
荊婉兒臉色一白:“誰死了?”
那長老拂袖說道:“何時連死在我寺中的僧人,大理寺也要參一腳了?”
荊婉兒隻覺一股不祥預感升上來。
裴談慢慢說道:“裴某奉旨前來青龍寺,事前也並不知會發生如何事,玄泰師父對裴某動殺心,裴某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能讓玄泰師父如此必須置裴某於死地?”
玄泰看著裴談的神情陰寒冷漠,昨夜的一切實在不可能忘記,他被這個男人徹底擺了一道。
“不過是區區一個大理寺,我青龍寺連聖上親臨,都是更衣下馬,禮敬有加。憑什麽你們目中無人,一個妖女敢入我大雄寶殿,私闖超度儀式,更是連我慧根師弟遺體都敢損毀、害我青龍寺成為天下笑柄……”玄泰的猙獰在臉上。
他數的曆樁事件,大雄寶殿那件,是荊婉兒做的,其他兩件都是大理寺為了查案不得已為之。
見狀,荊婉兒也冷笑了起來,“玄蓮大師,您寺中弟子玄泰,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寺中的清譽,莫非他認為大人調查慧根之死,是在故意針對青龍寺不成嗎?”
如果不能現在撬開玄泰的口,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玄蓮的嘴微微啟唇,“孽徒,是我讓裴寺卿調查慧根的死因,你連我也要怨嗎?”
”師父,您真的是老了。”玄泰臉上都是幽幽的神情,“還記得當年您為了讓青龍寺鞏固大唐國寺的地位,做過的那件事嗎?”
就見玄蓮大師的神情驟地幽深起來。
身旁武僧殿長老仿佛終於反應過來,迅速厲喝道:“玄泰,你休要再胡說八道!住持為了青龍寺付出甚多,豈容你肆意汙蔑!”
不喝還好,這麽一喝,讓荊婉兒心中微微震驚,意外看著這院子的場麵。
長老說道:“你自己行為不端,有汙我佛門淨地,今日既已敗露,斷不會輕饒了你!
玄泰冷漠道:“弟子從入門那天起,就已將這條命奉獻給我寺,比起我寺的清譽,弟子一人又算得了什麽?”顯然他覺得自己做的事,乃是應當。
玄蓮看著他,“你十五歲進寺,迄今三十餘年……三十年你古佛青燈,如今卻在佛祖麵前犯下殺戮之罪,玄泰,你當真不怕死後的報應?”
佛家最講究因果,玄泰這樣的是要下地獄油鍋吧。
玄泰有一時的口唇顫動,他垂下了頭,忽地一笑:“為了寺廟,弟子甘下地獄……倒是師父,弟子知道您疼愛慧根,下不了狠心做不了那時能做的事,那便隻有弟子替師父動手了。”
想不到佛門中還有這樣的真惡人,到死也不認罪。
那長老立刻道:“把玄泰關入戒律堂,別讓他再汙言穢語,這次定要按寺規處置!”
“慢著。”荊婉兒立刻道,“玄泰刺殺大人,應當交給我們大理寺。”
長老冷冷道:“玄泰生死都是我青龍寺的僧人,輪不到外人處置。”
”你!“荊婉兒還想爭取。
裴談再次對荊婉兒搖了搖頭。
沒必要為了玄泰一個人和青龍寺鬧爭端,眼前的情形已經夠亂的了。
幾個武僧迅速從地上架起玄泰,匆匆的退了出去。
”昨日究竟誰死了?“荊婉兒咬牙問道。
那幾名僧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寺中一個打水的僧人,不小心失足落井。“
荊婉兒看著他們:”那如何會讓王爺看見?“
隻是失足落水,而且還是半夜?
從這些和尚的神情,荊婉兒都覺得有問題。
“那位僧人現在何處,讓我們見見……”
長老打斷說道:“不可能,那僧人昨夜已經火化了。”
荊婉兒不敢相信看著他們:“昨夜剛落水,你們就將屍體火化?”
這是宣揚慈悲為懷的佛寺嗎?這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的意思?
“屍體落水是為不詳,如何處置我寺中僧人,也是我寺的事。”
荊婉兒覺得自己在宮裏五年沒死,卻快要被一群和尚氣死。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
“玄蓮大師呢,慧根死時您放三日誦經超度,一個無名僧人死了您卻不聞不問?”荊婉兒轉頭。
又是那長老道:“此事與方丈無關,方丈並不知情。”
死了一個僧人,卻說方丈不知情,荊婉兒簡直要被這些和尚繞死在坑裏。
玄蓮剛才動了真氣,臉色更差。
就看那長老紅著眼睛:”弟子未敢打擾方丈,私下處理了,請方丈責罰。“
看起來玄蓮大師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容樂觀。
所以方丈身體受限,底下的人就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