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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狄公再世

  荊婉兒聞見這室內的一股冷香,正是從李修琦身上傳出來的,和那大雄寶殿中類似的香味。她看著李修琦,坊間傳聞長樂王爺愛美人,宮裏也常有這位王爺的秘聞,這冷香味也極似女人的胭脂香。


  院子裏的僧人看見裴談出現,“寺中有飼養的信鴿,若裴寺卿信任的話,可以由本寺鴿子傳信回長安。”青龍寺和大明宮之間的通信來往,可以說並不少。


  裴談說:“就這麽做吧。”


  荊婉兒隨著他回到隔壁的院內,這新的廂房內果然什麽都齊全,桌上就擺著紙筆硯台。


  就看裴談提起了筆,慢慢看了荊婉兒一眼。


  荊婉兒依舊不言語,走過去見那硯台幹淨,便提起了墨開始研磨。


  良久,裴談沾了墨,在紙上落筆。


  荊婉兒頭低著,她早該想到,慧根對從前的事有印象,玄蓮上了年紀,想不到記性也這般強。


  裴談那邊寫了一封書函,用火蠟封了口,交給了來取信的和尚。


  荊婉兒看著那和尚走出,不由說道:“大人不害怕青龍寺會截獲信函?”


  那薄薄一層的火蠟,怕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裴談的態度看起來,比荊婉兒平和,隻不知他心底怎麽想,“我並未在信中寫什麽,若這樣都要截獲,才說明青龍寺有問題。”


  就見信鴿從東南方向飛向了長安城。


  荊婉兒看著窗外的方向,院中那些和尚一臉慈和,這些都是文僧,和早上凶神惡煞的那些武僧們,明顯不是同一撥。


  她的目光越過院子,看向另一邊,有些幽和道:“那位殿下,不走了嗎?”


  裴談已經算是個不露聲色的男人,李修琦直接對裴談說了那句話,用這樣的方式反將了裴談一軍。


  荊婉兒沉思了一會淡淡一笑:“這位殿下說前麵半個月都在閉關,可是倒看的比誰都清楚。”所以李修琦早知道青龍寺懷疑自己。


  裴談眸色淡淡,落在少女身上:“永遠不要小看李唐皇室的人。”


  荊婉兒略有震動,轉頭看著裴談。


  其實種種跡象都表明慧根的死和李修琦關係之大,可是堂堂一個王孫,會和一個小和尚有什麽仇怨。


  更不要說動手殺人。


  荊婉兒過了會才說道:“這次的事情,若不是大人堅持,恐怕青龍寺甚至方丈玄蓮,似乎都有意不深究。”


  一首《滕王閣序》,至今都還膾炙人口。


  李修琦現在隻是個閑散王爺,遠離朝堂和皇室,中宗保留了他出入大明宮的自由,在大唐,李修琦的特權是超越親王級別的。


  荊婉兒想起了大雄寶殿中那朵來自番邦的貢品——海芋花。


  裴談忽然說道:“見了王爺之後,我到不認為是王爺。”


  原本青龍寺模糊的態度,還有這件事的蹊蹺等等,甚至讓裴談之前都有點疑慮過,但直到見到李修琦本人,這種感覺驟然就不對了。


  荊婉兒看著裴談,因為有些新奇,裴談可不是靠直覺的那類人。他時常說,大理寺斷案,講究明人實據,也就是唯有真憑實據才會讓大理寺信服。


  荊婉兒眼珠轉了轉:“要是宮中知道事涉長樂王,還會讓大人查下去嗎?”


  連荊婉兒這小宮女,都知道肯定不會。


  晚上院中傳來佛號,一陣比一陣的悲戚,就連服侍在院外的那些小僧人,都是個個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撚動著手中的佛珠。


  裴談是個睡覺易驚的人,他立刻睜開了眼,看到裴侍衛的身影就守在門口,瘦長陰影有種無聲的肅穆感。


  “外麵怎麽了?”


  裴談看著,裴侍衛聽到吩咐,輕輕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口對著裴談。


  “公子,應該是在進行一種誦經儀式。”


  這低低悲戚的當然是誦經的聲音,而能造成這樣宏大聲勢的,想必是整個青龍寺內的所有和尚都開始誦經。


  和尚半夜誦經當然少見,他們悲戚的語調也讓人內心陡然一種蒼涼。


  裴談看著門口一個和尚,良久開口:“是超度。”


  這些經文不是別的,是佛家的往生咒,而門口一個和尚注意到動靜,悲蒼的麵容看著裴談說道:“住持親自主持的超度儀式,送慧根師兄入下世輪回。”


  人死之後,若不超凡入聖,便成了世間遊蕩的亡靈。


  貧窮人家無錢超度,家人也會流著淚在墳頭念幾句經文。


  可青龍寺都是修行的出家人,每日沐浴齋戒,聆聽佛祖梵音,難道還擔心會入不了輪回。


  就看少女的身影閃在門口,她似乎早早就已經站在了院中,觀看這一場盛大誦經。


  “超度結束之後,你們要如何處置慧根的屍體?”荊婉兒慢慢看向剛才說話那和尚。


  和尚道:“自然是入土為安。”


  荊婉兒說道:“可慧根的死因還不知道,更沒有驗屍。”


  這話讓那和尚木然睜大眼睛,比院中還寒冷的空氣,讓裴談穿著中衣的身體一寒。


  就看那和尚停下了念經的手,目光憤憤瞪向荊婉兒。


  “還未驗屍就匆匆下葬,你們是想再盛大的超度儀式,也不能讓你們師兄泉下安生吧?”有些譏色的聲音出自少女的口中。


  院子裏正在念經的和尚,都停下了聲音。他們看著荊婉兒。


  裴談也立即掀起被褥,長身從床上走了下來。等他來到門前,就看到荊婉兒也是一身匆匆披上的外衣,就這樣單薄站在寒風裏。


  他盯著院中的和尚,這些僧人也都沉默的眼睛映出兩人身影。


  裴談最終看向了身側的那名僧人:“我白日已見過玄蓮方丈,他並未表示要這麽快的下葬。”


  這和尚臉上蒙著一層清寒的夜霜:“超度儀式以後必須要吉時下葬,施主的話,莫非是要我師兄魂靈不安嗎?”


  裴談看著這和尚:“既然死因不知,如何下葬?”他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凜冽。


  白天在那閣樓之中,他們尚沒有來得及檢查幹淨慧根的身上的線索,就被帶去見玄蓮。


  回來時閣樓屍體已經被抬走,不要說是專業仵作驗屍,就算是裴談他們自己都隻算是草草看過屍體。


  那和尚臉上動了動:“這些,施主還是去問師父吧。”


  這三更夜半,怎麽穿過這一群和尚去問玄蓮大師。


  裴談說道:“先進屋吧。”


  荊婉兒盡管此刻周身沁涼,但仍然沒有想離開。


  裴談示意了門外的兩個自己人,在一堆穿著素衣的僧人中間,他們顯得那麽突兀。


  荊婉兒猶豫,轉身她的房門依然敞著,卻見裴談道:“你先進來。”


  她便走入了裴談的屋子。


  屋子裏燒著炭火,自然暖和。


  “大人?”荊婉兒發出疑問。


  裴談此刻還拖著鞋,因為這次打斷,門外過了很久才又響起誦經聲。他才慢慢說道:“不管如何,今夜應該讓他們念完這場經。”這是對逝者起碼的尊重,就算是大理寺,也不用非得在今夜查案。


  荊婉兒一時無話,看今夜的陣仗,青龍寺對慧根的態度並非作假,他們真的為了慧根的死悲傷。那便不該阻止大理寺查案。


  裴談慢慢說道:“佛家對死後全屍很看重,未必同意對慧根進行屍檢。”


  並不止是佛家,民間百姓也同樣看重屍體的完整,便是死了,也要完整下葬,期盼來生的圓滿。否則也不會有所謂的五馬分屍的酷刑了。


  荊婉兒片刻說道:“除非連玄蓮也不想知道,自己最愛的徒弟是怎麽死的。”


  進了寺廟修行就是隔絕塵緣,沒有了俗世的爹娘,但是寺廟住持就是他們的師父。


  會不會有爹娘不願意知道害了自己孩子的凶手。


  沉默之後,裴談說道:“我相信玄蓮大師已經答應的事,是不會言而無信的。”


  玄蓮默許了裴談的查案,如果不讓檢查慧根的死因,等於是白來,沒有任何一個審官能在不清楚死因的情況下斷案。


  狄公再世都不能。


  荊婉兒神色動了動:“現在宮中,應該收到大人的信了。”


  除去中宗現在已經就寢,最多等到明日一早,信使會把信件交給中宗。很快宮裏都會知道。


  如果中宗即刻給裴談回信,或者,很可能便是另一道聖旨也說不定。


  荊婉兒不用說的很明白,那就是,有可能這樁案子就不必查下去了。


  裴談何嚐想不到這一點,他目光幽幽,“那我們就該更抓住時間了。”


  荊婉兒唇邊抿了抿。


  如同裴侍衛很快冷冷看著她:“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如果不是荊婉兒莫名惹起了青龍寺那些武僧,甚至強留下荊婉兒,裴談完全不用攪這趟渾水。


  荊婉兒沒有辯解。


  裴談道:“既然有人死,大理寺便該查。”隻不過這樁案子的地點,人物,都那麽不適時宜。


  荊婉兒的麻煩,起因在於慧根,可是現在這個起因死了。所以事情就變成了死劫。


  其實,若是慧根沒死,他那番荊婉兒妖女的言論,未必有多重要。可是古往今來啊,人但凡一死,便是無事,也變成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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