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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有辦法

  當裴縣,守在馬車旁邊,望穿秋水,終於看見裴談的身影從宮道上出現了。


  他幾乎從未像此刻的喜悅:“公子!”


  裴談也看見了他,但還是一步一步走到跟前,裴縣下意識想什麽,被裴談輕輕搖頭製止。


  於是,裴縣低下頭,什麽都沒。


  此時文昌門的守衛剛剛換防,裴談目光淡淡掃了一圈,才慢慢上了馬車鑽進了簾內。


  荊婉兒就坐在馬車裏,身上還穿著宦官的衣服,隻是那張臉明顯有受驚一夜的蒼白。


  裴談與她相望,兩人都沒發出聲音。


  門外,裴縣的聲音低低傳來:“公子,要現在出宮嗎?”


  裴談目光看著荊婉兒:“出宮。”


  著,他已經坐到了荊婉兒的對麵。荊婉兒把自己縮在了馬車的角落裏,一雙眼睛看著裴談,似有言語。


  馬車輕晃了下,裴縣在外麵開始駕車向宮門口走。


  剛剛換防的文昌門守衛略感詫異,可是裴縣隨後就拿出了中宗的禦賜令牌:“大理寺卿裴大人,昨夜奉皇命入宮,爾等可向宮中求證。”


  不必多餘求證,看到這張令牌就夠文昌門守衛不敢阻攔了,二人立即打開宮門,並未多加盤查。


  裴縣把令牌收回到懷裏,一聲清脆鞭響,他就衝出了文昌門。


  荊婉兒感受到這一陣不同尋常的顛簸,臉色終於變了變。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她真的安全出宮了。


  她立刻看向對麵的男人,裴談還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樣子,隻是在荊婉兒看過來的時候,他目光深處明顯幽了幽。


  他們這算是第一次見麵。


  可是,在這次以前,荊婉兒和裴談,並不能是毫不相識。


  “多謝大人救我。”半晌之後,荊婉兒先選擇打破沉默。


  裴談看著她:“你之前問我,宗霍是不是已經逃離了長安,為什麽你會問這個?”


  荊婉兒目光幽深:“因為奴婢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所以今夜才會有奴婢被宮中內衛追那的事。”


  裴談的眸色比夜色還深:“你所謂不該發現的事,又是什麽?”


  聽著馬車軲轆現在發出的聲音,馬車已經駛在了長安街的街道上。


  則仿佛也曆經了重生,望著裴談不動。


  “自然是奴婢發現了宗霍未死,而死去的屍體、根本是移花接木的障眼騙術。”少女聲音清亮,目光也如鏡底般清澈無垢。


  裴談看見這樣一雙眼睛,自然就知道,他在此前的種種猜測,都得到了驗證。


  荊婉兒,實在是敢冒真正的不諱做這些事。


  這時馬車外,裴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平靜的低沉感:“……公子,我們難道直接回大理寺嗎?”


  加了一個“難道”,是因為馬車中定時炸彈那般的少女。


  裴談和荊婉兒的目光對接,他回裴縣的話也清晰明了:“直接回大理寺。”


  荊婉兒已經從宮中出來,那就必須要去他的大理寺。


  這個少女已經涉案最深,此時想要撇開並不可能。


  裴縣聽到了裴談的確認,沉默了一下,終於調轉馬車,駛向了大理寺的彎道。


  似乎距離宮中越遠,荊婉兒身上的盔甲就卸的越幹淨,她此刻,已經宛如一個透徹的清秀少女。


  駕車的裴縣確定了目標,便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大理寺。


  車內裴談一把掀開簾子,看見大理寺森嚴熟悉的後門。裴縣把馬車停在了後門,很謹慎心的做法。


  “公子,還是讓屬下先行把後門的守衛調走。”


  裴談想了想,默認了這個做法。


  裴縣身影立即消失在後門,片刻以後,隻聽嘈雜腳步聲走遠,裴縣親自盯著人都撤走,才從後門又出來。


  裴談示意荊婉兒跟隨自己下車。


  因為荊婉兒現在還穿著宦官的衣服,打扮的不倫不類。若沒有裴縣事先把守衛調走,勢必會引起騷動。


  荊婉兒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覺得肩膀一暖,回頭發現一件披風在不知不覺間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識有些發愣。


  是裴談解下了披風,蓋在了荊婉兒的身上。論到仔細,裴縣向來是從裴談身上學的。


  “走吧。”裴談總算話了。


  他踏進了後門,裴縣走在最後,荊婉兒走在二人之間。


  三個人自是十分低調的,即便路上有人經過,裴談走在最前,身後還跟著一臉冷漠的裴縣,無人會在意中間還披著披風的荊婉兒。一炷香後,總算未引起大理寺內任何一人的察覺,回到了裴談所住的院子偏廳裏。


  “公子,怎麽處置這宮女?”剛在廳中站定,裴縣就沉聲開口問道。


  剛才在宮中那種情況,他既不能聲張,隻能先一切依照裴談吩咐行事,然而現在已經回到大理寺,自然有什麽就可以了。


  裴談看著一言不發站著的荊婉兒,今晚上發生的一切,可以完全都無法細想,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在當時情況下最下意識和合理的反應。


  然而,事情可以做,後果卻必須承擔。


  他看著麵前的少女,荊婉兒的身份,縱使逃出了宮,也一樣不會安全。


  良久,裴談輕輕道:“從雜役房到太液池,至少需要三個時辰,宮中內衛久經訓練,他們的反應,不會等你逃到太液池才動手。也就是,你早知道今夜的危險?”


  而知道了危險,不選擇向宮外逃,而是反其道深入內宮,這恐怕才是既能拖延時間,又順利讓內衛不能第一時間找到她的原因。


  這個少女,麵對危險如此冷靜,實在極聰明。


  荊婉兒和裴談相視,她已經知道,她今夜能逃掉,實在是上蒼給的運氣。


  “你一直用信鴿,和宮外聯絡?”裴談終於問出來。


  荊婉兒安靜站了良久,她曾經用信鴿給大理寺傳信,自然這點是瞞不了裴談的。


  “不錯,婉兒的確是從宮外得到的消息,知道宗霍已離開長安,更知道他一走,便是婉兒死期。”


  隻要弄清楚事情的因果,這些事情並不難猜出。


  裴談看著她一時沒有出聲。


  裴談的沉默,讓偏廳中的氣氛慢慢更加凝重,還是裴縣忍不住繼續道:“今夜之後,宮中逃走宮女一事必定傳的人人皆知,此女很可能……會成為公子的負累。”


  荊婉兒靜靜道,“一切都由奴婢所起,奴婢願意承擔,必不牽連大人。”


  裴縣卻不客氣地冷冷看著她:“你不過一個宮女,如何承擔?”


  荊婉兒慢慢解下了披風,她換下來的宮女服,被她綁住石頭,丟在了太液池裏麵。那太液池底下,藏著大唐開朝以來的無數秘密,沒有人敢真正打撈太液池。


  她凝視裴談,道:“婉兒從進宮起,就不曾怕過死。如今也一樣。”


  她如同在暗示,即便裴談現在把她交出去,她也不會反抗。


  裴談目光卻盯著她的臉,他既然把她帶出了宮,自然就不會再無端送回去。況且宗霍已逃離長安城,這樁替死案,現在就隻有荊婉兒能的清楚。


  裴談的手指在桌上輕敲,顯然在思量對策。有一點裴縣的對,大理寺內的眼目絲毫不少於宮中,荊婉兒在這裏多一刻,同樣是將大理寺也帶入危險中。


  就在這時,裴談想到了一個人。


  ——


  主簿邢左在書房查案卷的時候,接到裴談傳喚,就匆匆趕來了偏廳。


  “大人有何吩咐?”


  裴談此時背著雙手,在屋內踱步:“之前那個民婦紫嬋兒的案子,你可還有印象?”


  那件事過去還不到兩,邢主簿稍一思索自然想起來:“記得,不知大人為何突然問起?”


  裴談幽幽看著邢主簿,便問:“她所嫁的那個相公,一起在長安開的酒樓、你可記得叫什麽名字?又位於哪個街道上?”


  邢主簿心中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刻回道:“啟稟大人,那對夫婦開的酒樓,叫紫軒樓。就在城門左轉的慶安街上。”


  裴談眯眸想了想,並不遠,“你現在吩咐備一輛馬車,我要去一趟慶安街。”


  邢主簿聽到裴談要去,隨即就吃驚問道:“莫非那對夫婦又犯了什麽事?大人可要帶著衙役過去捉拿?”


  裴談立即道:“不是犯事,你也不用帶人,隻消將馬車停在大理寺後門,我自有用途。”


  邢主簿盡管疑慮,卻不好質疑裴談:“是,那屬下這就去給大人準備。”


  等邢主簿出去後,偏廳裏安靜了片刻,裴談道;“你們出來吧。”


  荊婉兒跟裴縣,都從事先藏身的偏門裏出來,方才裴談的話他們都聽的清楚,尤其是紫嬋兒的名字出現的時候,荊婉兒的神情已經與剛才不同。


  裴談將她看在眼裏,他也是在剛才,突然靈光轉念,想到的那個同樣逃出了宮,現在已經嫁做人婦,改頭換麵生存的宮女紫嬋兒。


  其實荊婉兒根本不需別人替她擔心,她隻要出了宮,其實已經等同魚兒入水……


  看著荊婉兒依然平靜無波的眉眼,裴談目光有些幽沉。


  不多一會,下人已經來通知,馬車已經在後門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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