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意圖陷害
趙正蘇帶來的消息裏,也有些是盛秋行沒有預料到的。
供述出是案情較為離奇,許多部分還需要進一步的核實,這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但趙正蘇聽完之後卻憑借一名律師的本能認定,那距離案情的真相,已經不遠了。
袁毛當之所以尾隨著付傳強上樓,原本一切隻是意外。他知道付傳強被債務纏身,焦頭爛額,沒有出路。工地在夜裏是不開工的,付傳強所上的那棟樓主體部分已完工,在施工計劃裏,那一周根本沒有那棟樓的工作要做,袁毛起了疑心,覺的付傳強那兒肯定有貓膩,沒準是偷了東西或者打算偷東西,萬一當場給他堵個正著,可就有好戲看了。
付傳強從一單元的步行梯往上走,為了不被發現,袁毛繞到了二單元的步行梯,還特意拉開一層的差距,躡手躡腳的跟著。
當時工地還有很多工人在呢,樓上不開燈,但工地其他地方卻是燈火通明。
樓內的光線極暗,但隔著一段距離,袁毛依然能聽到付傳強那邊傳來的動靜。
就這樣,一直走了不知多久,付傳強終於停了下來。
袁毛跟過去時才發現,付傳強已經站在了沒裝窗戶的陽台的邊緣處,身體前傾,向下張望。
他不知道付傳強想幹什麽,就躲在那兒看著付傳強在陽台上走來走去,他轉悠了足有二十分鍾,每隔一會就傾身往樓外看看,空曠黑暗的樓道內,全是付傳強在唉聲歎氣的聲音。
袁毛又冷又餓,實在陪不下去了,索性站出來破口大罵,問付傳強是搞什麽鬼,大半夜跟個孤魂野鬼似的,在這裏邊晃當。
誰知,付傳強直接就衝著他走過來了,袁毛嚇了一跳,還以為付傳強被激怒了要揍他,沒想到的是付傳強竟然直接跪在了他麵前,請他幫忙,等會把他從樓上給推下去。
據付傳強,他在外邊欠了二十多萬的賭債,把親朋好友和肯借錢的人,全給借了個遍,本想是拿著這筆錢把賭債給還上,從此以後再不沾賭,誰想到,去還債的時候,鬼迷心竅了似的,竟然又上了牌桌,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錢給贏回來。
對他來,這二十萬的外債真是太多了,他要努力工作很多年,在本就拮據的生活之上還要省吃儉用,那就意味著所有不必要的生活開支全要節省壓縮掉,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樂趣呢?況且,在還完債之前,也不知道要苦多少年,再娶個女人回家過日子的想法就更不用提了,沒有錢還一堆債,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過日子呢。
但付傳強忘記的是,十賭九輸,他一旦上了牌桌以後,一切便不由他來做主了。
三兩夜,不眠不休,他和一群人混戰著,手機關機了,工作不管了,也不睡覺,就指望著能一口氣,把欠掉的賭債全贏回來。賭局一開始,他還有理智,給自己設定了個界限,最多輸三千,超過這個數字立即下牌桌,把錢還上之後,立即就走。就當三千給自己買個希望也好。
那身上帶著0萬的現金,付傳強心裏邊有底,手氣也特別旺,玩了三個多時,一家獨贏,拿出來的三千塊沒動,麵前堆了至少四萬。付傳強擼起袖子,感覺勝利就在眼前,他想著多奮鬥一會,沒準欠的債,真的就全贏回來了。
幾乎是這種念頭出現的同時,他的牌運突然從極好變成了極差,連輸十幾把,贏回來的錢就吐出去三分之二,付傳強一下子就急了。再後來,便是無休無止的車輪戰,贏一些,輸一些,贏一些,再輸一些……
他瘋了眼,迷了心,失了理智,沒了控製。
從那處煙熏火燎的屋子裏走出來時,他的身上空空如也,一分錢都不剩。
刺眼的陽光,從高空披落而下,付傳強想哭,但他突然大笑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完了。
於是,他想到了死。
但他有老娘,有孩子,一死了之當然幹淨,那些催債的要債的人,一定會盯上他的家人,逼她們把錢拿出來,賣房賣地,孩子的生活費、教育費要榨幹,老人的棺材本更不會放過。
人到了絕路上,腦子裏轉悠的就不是什麽好念頭了。
付傳強想到了之前打工的工地上,有工人發生了意外時,開發商或是承包商為了息事寧人,都會賠一大筆錢出來,有時候想要賠少點,死者家屬跑去一鬧,還會再榨出來一筆。
反正他已經沒活路,要死之前,就為家人最後做一點事吧。
付傳強的這個算盤,很自然的打到了工地老板韓六道身上去了。
但是自殺這件事,在心裏邊想的百轉千回的時候,那是相當的直接幹脆,找個樓,爬到頂,裝作失足,往下一跳,眼一閉一黑,這輩子一了百了,至於後邊的事,他盡了心也盡了力,真的管不了那麽多了。
真的實行起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樓上往下看,樓那麽高,風那麽大,地麵的一切都縮的看不清楚,腿不自覺的發軟,心髒不受控的狂跳,這關鍵的一步想邁出去,哪裏有那麽容易?
付傳強在陽台邊上,徘徊了很久很久,哭著笑著,後悔著,難受著。
想放棄的念頭,在心裏邊徘徊了一遍又一遍。但這人間早就沒了他的位置,債務從二十萬變成了四十萬,有很多是要付高額利息的,每過一,錢都要增加不少,他一個在工地搬磚的工人,幹的全都是力氣活,賺錢的速度還比不上利息增長的速度,他知道,自己根本撐不下去的,除了拿出這條命,才能償還了這筆債。
於是,當他發現了袁毛躲在身後時,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跪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袁毛一開始當然不答應,他罵付傳強就是神經病,有膽就去死,沒膽趕緊滾,死是他一個人的事,別想拖累別人一起倒黴。
幫人自殺,那也是殺人,袁毛哪裏會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
但最後,付傳強使出了撒手鐧,他隨身帶著的破錢包裏還有三千塊錢的現金,那是傍晚時才從銀行卡裏取出來的,也是他僅存的最後一點點錢,是準備死後讓人代為轉交給老娘,給老人和孩子留下的最後一筆生活費,他就隻有這麽多了。
付傳強全都取出來,捧著送到了袁毛麵前,隻要他肯推自己一下,這些錢就都送給他。
袁毛一直都比較缺錢,三千塊對他來,有著不的吸引力,可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關係到一條人命,萬一被人發現,他怕是也得給付傳強去償命,他仍是猶猶豫豫,但也沒把話死。
付傳強於是又在隨身帶著的日記本上寫了聲明書。
意思大約是,他是請求袁毛幫忙自己死去,一切後果由自己負責,袁毛不必承認任何責任。紙條的最後,工工整整的簽上了他的名字,還從割破的手腕上扒開了開始愈合的傷口,弄出幾滴血充當印泥,在字條的最後按了下去。
袁毛終於妥協答應了,付傳強他是在做好事,袁毛收了錢和聲明書後,也覺的自己是在幹一件好事。
這期間還有個插曲,雖然付傳強已經和袁毛約好了,可一走到陽台邊上,就又腿軟的害怕起來,他彎著腰,佝僂的趴在地上,嚇的根本就站不起來。嘴上一定要死,但身體對這人世間的留戀程度,卻是那麽的真實。
袁毛便提議他背對著陽台,慢慢往後挪蹭,不要看身後,也就沒那麽害怕。
等他快走到邊緣處,實在不敢再動時,他就迅速的一推——
付傳強就這麽摔死了。
袁毛還沒能離開,就發現工地下邊已經聚集過來了很多的人,他們圍著付傳強,有人叫救護車,有人交頭接耳的議論。
他心裏邊發慌,摸著藏在口袋裏的錢就更加的緊張,還有那張付傳強寫的申明書,他原本不打算拿出來的,這樣付傳強便是真正的自殺,與他無關。但現在下邊有那麽多人,萬一有人看見他走了下去,萬一有人抓住他扭送到派出所,他們一定會搜身的,到時候有這些錢,還有這個申明書,這不是就被牽連進去了?
袁毛本就心虛,這麽一想,心裏是越來越慌。
他當時已經跑到了六樓,幹脆拐進了一間房子裏,找了個垃圾堆,把錢給藏了進去。而那張有可能坑死他,但也可能在將來某為他做證明的申明書,既不能帶在身上,更不能弄丟,袁毛急的團團轉,最後把它給塞到房間上方的排水管道裏邊,他怕被來調查的警察給發現,也不敢做什麽幾號,默默在心裏邊把位置給記妥當後,就溜走了。
更加想不到的是,他一出來,就被人給發現了。
韓六道隻是簡單詢問他是否跟付傳強的死有關係,袁毛當然不會承認,他慘白著臉,賭咒發誓,他跟付傳強根本不熟悉,無冤無仇的,不可能會害他。他隻是好奇,看見付傳強上了沒有施工的工地,才悄悄跟過去想看看他是想做什麽,沒想到,還沒找到付傳強的人在哪裏,就發現他墜樓了,更多的細節,袁毛是一問三不知,著急了就掉眼淚。
看樣子五大三粗的韓六道,實際上是個心腸很軟的男人,他當時就安排人送袁毛離開,之後警察來調查,也始終守口如瓶,沒再提起袁毛的存在。
付傳強最終因為他記錄在隨身筆記本上的幾句話,被警方認定為自殺。
但因為死在了工地,韓六道這邊又一心想要息事寧人,果然給了付傳強的家屬一大筆錢,付傳強的老媽把賠償款用來償還那些堵著家門來要債的債主,所剩無幾,就又領著孩子過來工地堵門,最後也成功再敲走了不少錢。
如果不是袁毛跑回工地,想拿回他藏好的錢和那張申明書,或許這件事就永遠的塵封住,再也不會被人知曉。
而袁毛被警察抓住後,根本忘記了韓六道對他的好處,在拘留所內學了一段時間法律,得知犯故意殺人是重罪,可能會判無期、死刑時,他就興起了往別人身上誣賴的念頭。剛好當時韓六道為了保護他,有個連夜送他回老家的行為,於是,他就一口咬定,是韓六道主使他這麽做的。
韓六道官司纏身,焦頭爛額,工地停了,公司封了,眾叛親離,比喪家犬還要可憐兮兮。
袁毛想起來付傳強用那麽簡單的辦法,直接就弄走了幾十萬給家人,這明韓六道真沒有多聰明,那隻要他一口咬定,是不是就能從這件事裏把自己要承擔的責任給降到了最低?
一個相當幼稚的想法,被當成了救命的稻草。
不到最後一刻,把真憑實據砸到袁毛臉上,他都不肯鬆口承認是自己在撒謊。
但幸好,盛秋行的辦法還是起作用了。
警察已連夜趕往工地。
據袁毛,他並沒有找到付傳強留下來的那張申明書,也沒有找到留下來的那些錢,所以才一再進入工地,希望碰碰運氣。
“如果找到了申明書,或者是找到拿走申明書和錢的人,對於接下來的案件進展,會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趙正蘇興奮的。
“還有別的事?”盛秋行語氣平淡。
“喂,你怎麽一點高興勁兒都沒有啊,畢竟你也為了這件事忙了很久,如果沒有你出麵,擊潰了袁毛的心理防線,哪裏了會那麽容易被警察找到破綻呢?”
盛秋行打斷了他,沒有接受這種誇讚。
“即使沒有我過去,警察也遲早能找到突破點,畢竟袁毛身上的破綻實在是太多了,這個世界始終存在著真實,正義隻是會遲到,卻從不會缺席。”
趙正蘇忽的沉默。
他想了好一會,才問:“你姥爺的那個案子,突破點在哪裏,你想到了嗎?”
盛秋行心不在焉的回:“顧遙收拾好廚房,她要出來了,這事兒我們改聊。”
“秋行!你心裏邊已經有計劃了,對嗎?”趙正蘇揚起了聲音:“你不要否認,我和你做了這麽多年兄弟,對你,我還是了解的,你是想要冒險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