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父子不和
疑點重重的過往,一旦有了深究的想法,便如抽絲剝繭一般,並不難還原真相。
自覺被欺騙的盛路明又開始跟徐曉霞爭吵、質疑,他了解越多,越覺的對不起何念。
然而此時,何念早已遠走他鄉,徹底的將盛路明的一切,摒棄出自己的生命,竟然是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再留給他,直到那一年,何念在南城的家中猝死,早已寫好的遺書裏,滿滿的都是對盛路明的恨。這個女人,從來沒有釋懷,她用沉默來掩飾住了自己的憤怒,至死都沒有要跟盛路明和解的意思,更別提聽他所謂的解釋,到了這一步,真相哪裏有那麽重要,她隻知道自己是愛錯了人,這一生就是這樣子簡單的浪費了。
何念一死,盛路明的半條命也跟著去了。
他將執念,自然的轉移到了盛秋行的身上,固執的認為,隻要獲得了盛秋行的諒解,在上的何念也會看在兩個人共同擁有的孩子的情分上,原諒他犯下的錯。
誰想到,盛秋行的脾氣,比任何人都要堅定固執。
他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或者下定了一些決心,基本上,就沒有改變的餘地。
他的性格裏,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了盛路明的優柔寡斷和左右為難,他更像是何睿多一些,非常清楚,自己心裏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母親不在了,外公不在了,盛秋行生命裏認可的親人就隻有老太太一個人,他願意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去哄著老太太,寵著老太太,嗬護著老太太,老太太哪怕是輕輕咳嗽一聲,盛秋行都可以緊張好多。但對於盛路明,盛秋行卻是早已可以做到無動於衷,這個人哪怕是倒在他麵前,他都可以做到心緒不動,無動於衷。
去年盛路明查出了肝癌,並且已經轉移到了全身多處,在醫學上已不存在挽救的辦法,活著的每一,都是苟延殘喘。
他來找盛秋行和解。
盛秋行留給他兩個字“保重”,之後便出了國,一走十幾個月,兩父子從沒有過任何直接的聯係。
而今,盛路明病入膏肓,一日比一日虛弱。人之將死,惟願彌補,他有很多的錢,這些財富可以讓人一生安穩無憂,過上任何想過的生活,他想要在死前得到盛秋行的原諒,而他除了錢之外,已沒有其他的東西。
徐曉霞與盛北航母子倆整日守在盛路明的病床前,心翼翼的照顧著,唯恐不夠周到。
而盛路明每早晨清醒過來的第一句總會是:“秋行今來過了嗎?你們有沒有告訴秋行我快撐不住了,我很想見他一麵,也許是最後一麵。”
盛秋行的無動於衷,並沒有讓盛路明感到寒心,他反而更加渴望著被原諒,仿佛這是一場救贖。
他修改了兩次遺囑,請了最專業的律師,以確保遺囑為法律所承認。
他已經和徐曉霞離了婚,因此遺傳分配與她無關。
所有清算好的財產,總共分為三份,一份給了盛北航,一份給了盛秋行,還有一份是留給何念的,是的,哪怕她已去世,盛路明依舊給何念留了份額,而這部分理所當然的便由盛秋行繼承並接管。
盛家積累了三代,資產豐厚,盛路明名下的資產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可也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
盛北航在得知遺囑的內容後,便怎麽都坐不住了。
老頭子哪怕是把遺產在他和盛秋行之間平均分配,一人一半,他心裏都不至於那麽不平衡。
可是,憑什麽是三份呢,盛秋行拿了兩份最好的,留下來的那些才丟給了自己。
最鬱悶的是,從盛路明被查出這個病開始,送醫看病,動手術,術後的照顧……這些全是盛北航和徐曉霞在張羅,盛路明看在眼中,卻從不感激,他對徐曉霞是從沒有好臉色的,拒絕徐曉霞的靠近,甚至連病房都不她走進來。而命令起盛北航來,那也是理所當然,脾氣暴躁時,罵一頓吵幾句是經常的事。
盛北航不敢回嘴,不然的話,盛路明就會毫不客氣的讓他滾出去,不要再來了。
盛路明有大把的錢,一整個醫療團隊等著為他效力,4時都有專人等著為他服務,即使盛北航永遠不出現,盛路明也能過得很好。
但盛北航卻不敢不來,他恨不得時時刻刻的守在盛路明的身邊,讓他看到自己的孝順,讓他感動自己的付出,因為盛路明已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的一個念頭,便可能會改變了那一紙遺囑,也能改變盛北航的命運。
但盛北航的心裏邊依舊在介意著三分之一份額的事,他谘詢過律師,問了一遍又一遍,尋求到的唯一解決方法便是盛秋行如果自願寫個放棄遺產繼承的書麵協議,最好能在協議之中標注放棄的份額全部贈與給盛北航,這樣在盛路明過世後,那部分遺產份額可以理所當然的全都由盛北航繼承。
這也是盛北航最近急著想見盛秋行的原因。反正盛秋行什麽都不想要,他都不要了,那盛北航怎麽處理,他應該也都會同意才對。盛北航的身上,還帶著律師寫到的放棄協議與贈與協議呢,全都是格式條款,隻需要盛北航簽字之後再按個手印,就可以生效了。
他把盛秋行給堵在了大成律師事務所門口,與盛秋行極為相似的一張臉,神情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找個地方坐坐,聊幾句吧?弟弟。”
盛秋行冷冷的問:“誰是你弟弟?”
盛北航笑著:“我是你哥,你是我弟,一筆寫不出兩個盛字,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呢?就讓他們過去吧。”
盛秋行並不認可這種法,也不領情對方的示好舉動。
“全中國姓盛的人多了去了,請不要隨便亂認親戚。我是獨生子,我媽就隻生了我一個,哪兒來的什麽哥哥?”
盛北航被噎的火氣亂竄,心真不愧是父子倆,盛秋行和盛路明一樣,張嘴就讓人想一巴掌抽上去。
盛秋行問:“你找我什麽事?”
盛北航整理了一下思緒:“我……我們兄弟好久不見了……”
盛秋行一道眼神不客氣的掠過來,表達的還是剛剛的意思:誰跟你是兄弟,能別亂認親戚嗎?
盛北航又輕咳了幾聲,這會兒心情惡劣的不行,想動手扁人的念頭一直在腦袋裏轉啊轉。
“是的,我找你有事,能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聊幾句。”他放棄去討親近了還不成嗎?既然非要公事公辦,那就正正經經的聊吧。
“今我休息,不上班。你有事就在工作日的時候打電話給律所,讓他們給你安排對接,然後我的助理會提前安排好會麵時間,就這樣。”盛秋行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你……”盛北航又急了。
對於這號人,盛秋行每個月都要應付上幾個。
他轉身就走,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再多。
等到盛北航反應過來,領著人追過去時,找遍了大成律師事務所,也沒發現盛秋行的身影,一問才知道,這一層寫字樓的另一邊還有一部貨梯,盛秋行剛才返回來,根本沒進律所,而是直接從另一邊下電梯走掉了。
顧遙跟在沉默的盛秋行身邊,他不開口,她便沉默。
他開著車子從停車場駛出,一路速度飛快,不知過了多久,車子轉入了南城大學。
看著熟悉的校園風景,顧遙開心的笑了起來。
“來這兒做什麽呀?”她很久沒回來了,門口的保安管的嚴,沒有學生卡都不讓進,但每次顧遙從學校門口路過時,總會認真的盯著看一會,畢業後,舊日熟悉的同學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了,進進出出的是一張張青蔥的麵孔,年輕,有活力卻也陌生。
顧遙對於南大的感情頗深,下車之後,整個人都是放鬆的伸展著,正對麵不遠處是學校的籃球場,那是一個任何時間都會有人在打球的神奇所在,利用率超級高。
而另一側占地麵積更大的是網球場,打球的姐姐總穿著修身的網球裙,迎風跑起來的時候,腿部的線條在不經意間總是能夠吸引去許多的目光。
那種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覺,衝淡了淡淡感傷的回憶。
顧遙來了精神,從後座椅上把相機拿了下來,找好風景的角度,連拍了幾張照片。
而盛秋行也從後備箱裏取了兩隻禮品箱出來,單手拎著。
“做什麽?”顧遙奇怪的問。
“去看望一位長輩。”盛秋行笑著問,“要一起去嗎?”
“怪不得你突然回南大來呢,就知道是有別的事。”她心想,就知道不能期待盛秋行突然間變的浪漫起來。
“回南大主要是為了吃午飯,陪你在校園內走走,順便再去看望長輩,節約時間,高效率完成所有的事。”盛秋行打了個響指,“我的一貫風格。”
剛剛還在擔心盛秋行的心情極差,這會兒見他開起了玩笑,顧遙跟著心頭一寬。
越是接觸,越覺的這個男人實在是一座豐富的寶藏,深挖時總能察覺到內在深處所掩藏的驚喜,他不止學識豐富,頭腦敏銳,風度翩翩,靠的越緊,就越能發現在不經意間所展露出的濃重魅力。
顧遙在心裏清晰的注意到,她對盛秋行的喜歡,經曆了時間的醞釀和發酵,而變的完全不一樣起來。
那種感覺,比喜歡更加濃烈,也充斥著更多的渴望。
顧遙的思緒偶爾觸及到這裏,都會迅速的心髒一個激烈的收縮,而下意識的不敢深想下去。
她勉強收回了粘在盛秋行身上的目光,“真虧你能想的出這樣隨意的借口,回南大吃飯?南大有什麽好吃的?裏裏外外,大大的餐館我都嚐過的,難道你是想要去食堂?這個時間也晚了吧,過了飯點兒,食堂都關閉了。”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心裏分明是想要控製住嘴巴,可是,真的實行起來,卻又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們去吃家宴。”盛秋行空著的右手,一把拉住了她。
顧遙下意識的攥住了他微涼的手指,才過去多久呀,她竟然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十指相扣。
還在失神,盛秋行已大踏步的走了起來。
那一幕畫麵,是大學時代的顧遙曾幻想過多次的,某年某月某,她遇到了一個心儀的男人,便是與他這樣子手牽著手,在學院內吹著微微的風,緩步向前而行。
整個大學時代結束,她都沒機會實現。
畢業後,這個夢也跟著徹底的放下。
誰會想到有一,突然之間,在不經意之間,就實現了呢?
南城大學的最內,有一處頗大的人工湖,取名叫做知之湖,湖邊有一座橋,越湖而過。
而在橋頭,刻著一行字: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知之湖將整個南城大學分為兩個部分,湖的這邊是學生們的活動區,有教室、宿舍、食堂、運動場等等。而湖的另一邊,種了很多的樹,也有成片的竹林,還有大片盛開的繁花……
隱在一片生機盎然之中的是幾棟造型簡單的樓,樓與樓之間用鐵柵欄劃分出各自的區域,而那些柵欄上也沒忘用綠色植物來點綴,年月久了,藤蔓植物生長茂盛,連原本的鐵欄杆都看不見了。
顧遙知道那裏是南城大學研究所的位置,平時普通學生是不會在這邊的,進進出出的不是跟著導師做項目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就是看起來平凡無奇的老頭老太太,實際上卻是享譽國內往外的院士、博士、科學家,能在這片區域有個辦公空間,哪個都不是普通角色。
盛秋行對這裏挺熟悉,領著顧遙東轉西繞,來到一棟三層樓的門前。
從外表來看,這就是一棟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別墅的樣式,有個院子但並不大,午後的陽光正好,院子裏拉了一根鐵絲,展開的被子鋪在那兒享受著日光浴,院子的一角還養著雞、鴨和兔子,另一角則種著白菜、胡蘿卜和一些菠菜,果然是非常有農家氣息啊,守著這個院子,吃吃喝喝都不用去菜市場了。
門口有一隻電鈴,銀色的底座,紅色的按鈕,一看就是八十年代的產物,非常具有年代感,但竟然奇跡般的依舊在使用著。
盛秋行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手指按了下去。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