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首的機會
慘劇,就是這樣子發生的。
鄭琨撞了人以後,有很長一段時機,大腦都是空白一片。
他是被鄭鶴榮從駕駛座上拉下來的,他也看到了那個女人倒在血泊裏的畫麵。
他看著鄭鶴榮叫了救護車,把那個女人送去了醫院,但鄭鶴榮並沒有跟著一起去,而是帶著他,第一時間,把他送到了派出所,去投案自首。
鄭琨甚至沒來得及把當時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的複述給鄭鶴榮知道,場麵太亂了,鄭鶴榮揍了他一拳,讓他更加的蒙圈,再回過神來時,他就被扣上了手銬腳鐐,身邊來來去去的全都是警察,從那之後,他就一直被關著了。
“我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個女的當晚上就死掉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爸就再沒來看過我,我想他一定非常非常的恨我吧,他以為我害死了他的女人,更害死了他的老來子,他肯定恨不得殺了我,我……我好後悔……我不該那麽衝動的……嗚嗚……”
鄭琨痛哭起來。
盛秋行開口問:“這些你沒有跟警察,為什麽?”
“因為……我爸被個賤貨給戴了綠帽子,這事兒傳出去也太丟人了。他可是海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做了一輩子大事,圈內鼎鼎有名,所有人都尊敬他,崇拜他,想要跟他做朋友,如果被人知道,他被人騙的這麽厲害,他的臉就丟光了,我真的很廢物,從到大都不爭氣,可是我也想保護他的,我不願意別人嘲笑他。”
被嘲笑卻辯解不得,那是個什麽滋味,沒有人比鄭琨更加明白。
正因為太懂的那種滋味的難受,鄭琨才不願意把有利於自己的這一部分,告訴給審訊的警察。
另外還有一件事,是他始終難以釋懷的,“我撞死那個女人以後,我爸一秒鍾都不耽擱,直接把我交給了警察,他心裏邊得是多失望多憤怒,才會一眼都不想看到我,想著直接讓法律來懲罰我,讓我給那女的和她肚子裏的野種去償命。我……我其實也是非常恨他的,他對我為什麽就不能多一點點的信任呢?我可是他的親兒子,他誰都信,偏不信我,我……我……”
到這裏,已經哽咽的再不出一個字來。
盛秋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七條規定犯罪以後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對於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可以免除處罰。”
鄭琨猛然間抬起了頭。
盛秋行好像是猜到他要什麽,輕輕點頭:“我猜測,你爸的真實想法是想要為你爭取到自首的機會,你用車子撞了人,地點還選在了居民區之內,在極短的時間內,會有人報警,而如果等警察來到,將你控製住,那時候就算不上是自首了。自首是法定的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事由,你爸的頭腦比任何人都清醒,他沒去醫院,而先來處理你的事,本身已經明了,在他心裏邊你的地位會更重要一些。”
鄭琨的眼淚簌簌流下,他很想找尋理由去駁斥盛秋行的話,但他心裏邊卻是有個聲音在,盛秋行的是正確的。
所以,他恨了父親那麽久,最後卻是因為他的狹隘不理解?
鄭琨的心裏邊在想,他還真是個一無是處的混蛋啊。
“時間到了。”
陪在一旁的警察威嚴開口。
盛秋行點了點頭,之後又對鄭琨:“我們開庭的時候見。”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話,更沒有附加的許諾。
鄭琨可憐巴巴的問:“盛律師,我還有救嗎?”
留給他的,卻隻是盛秋行的背影。
有沒有救,這種回答誰能知道呢。
作為律師,有的隻是盡力而為,至於最終的結果,那要看法官的裁決。
從拘留所走出來以後,盛秋行就接到了鄭鶴榮的電話,他一開口就是:“盛律師,謝謝你。”
一聽這話,盛秋行心裏就有了數,知道剛剛才和鄭琨之間進行的那一場對話,鄭鶴榮已經全都知道了。
雖律師與委托人之間的對話並不是保密內容,但拘留所那種地方,傳遞消息的速度正常是不會那麽快,更別提是從內部往外部傳了,總是要經曆點曲折。
可他才踏出了拘留所的大門,鄭鶴榮已經在表達感激了。
這速度,委實令人讚歎。
而從另一個方麵,鄭鶴榮也在暗示,他擁有控製全場的能力,盛秋行最好不要瞧他。
閑言碎語,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鄭鶴榮沒有追著問他案件的最新進展,也沒委婉的探尋是否還有拯救鄭琨的希望。
他大概已經十分了解這個案子的最終走向,因為了解的夠徹底,最終反而是平靜了下來。
之後,便是接受了吧。
也不知道,他對於鄭琨後來的那些事,有關情人、未出世的孩子的部分,有沒有被轉達知曉,至少盛秋行從他話的語氣裏,聽不出太多的異樣。
盛秋行並不是個有太多好奇心的男人,與案件無關的部分,他不會追究太多。
回到律所,才坐了下來,就發現老太太在微信上彈了好幾個視頻過來,盛秋行擔心她有事,趕緊回撥過去。
一接通,看見老太太優雅的出現,與平時沒什麽區別,他才放了心。
“姥姥,我剛才在開車呢,沒有注意看手機,不是故意不接您的視頻。”
往常打不通他電話,或者聯係不上他的時候,老太太在找到他後,總是會真真假假的惱火一會,然後等他來哄。
今卻是少了那個步驟。
老太太直接問:“秋行,你跟我實話,洛雪意是誰?”
這個名字,突然從老太太嘴裏出來,盛秋行的臉色頓時不高興的沉了下來。
“誰跟您提起來她了?”
老太太:“你別轉移話題,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盛秋行答:“住在北京那邊的一個朋友,很久不聯係了。”
老太太火大的爆發開了:“朋友?什麽朋友會和你在三年前辦了一場訂婚宴,全中國的人都知道了,就把我老太婆一個人蒙在鼓裏?”
“姥姥……”
“你別喊我姥姥,我不是你姥姥,盛秋行,你太欺負人了,你姥爺不在了,你的膽子也是夠大,明知道我盼著你結婚,盼著你生孩子,盼著你能在我去見你姥爺之前,好好的成個家,這樣子我到了那邊,見到你姥爺後,我也有話可以。可你呢,訂婚不告訴我,解除婚約也不告訴我,事後我跟你問起,你還告訴我那個差點成了我孫媳婦的女孩子,隻是你在北京那邊的一個朋友?”
老太太著著,開始抹眼淚。
她捂著眼睛哭的很傷心,捏著手機的手指一直在晃,屏幕也跟著一直在晃。
盛秋行心疼的不得了,又怕老太太氣傷了身子,一個勁的道歉做出解釋。
他跟洛雪意的那次訂婚,起來是有些緣由在裏邊的,當時一方麵是考慮欠妥,另一方麵也是一些利益相交,甚至是彼此的互相利用。兩個人以訂婚的形式,完成了最穩固的組合,其間的因素在視頻通話裏不清楚,盛秋行唯獨確定的是,他們之間沒有愛情。
他欣賞洛雪意的果敢決絕。
洛雪意欣賞他的幹脆利落。
兩個互為欣賞的人,很放心讓對方成為自己團隊之中的一員。
那期間,盛秋行的事業有了一個極大的跳躍,兩年內接了兩個全國性的商業大糾紛,他皆是作為主要辯護律師參與其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也奠定了他在律師界,乃至整個法學界的地位,而變成了今日這個深受各方認可的盛大狀。
洛雪意的商業帝國也同時完成了最基本的雛形規劃,她不願意創業隻想給人打工,於是便按照這個目標一路探索下去,很快她成了圈內有名的高級打工女王,年薪數百萬,活的意氣風發。
他們同樣出色。
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才沒辦法真正的放下所有防備,而走到對方的心裏邊去。
訂婚之後,不是沒有嚐試過去試著接納彼此。
然而,兩個人的相處,並不是強強聯合,兩個優秀的人就理所能把生活過好那麽簡單。
老太太哭了好一會,在盛秋行的安撫之下,情緒總算是沒那麽激烈了。
“明你回一次家裏,我有話。”
盛秋行為難的搖頭:“姥姥,我這兒還有工作,臨時走不開。”
“那就後?或者是大後?都可以,你看著辦,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我來安排。”
老太太滿臉嚴肅,讓盛秋行有了些許危機。
“安排什麽?”
“把那位跟你舉行過訂婚宴的洛雪意姐來家裏,我要當麵問問看,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情況,在家裏沒有大人到場的情況下訂了婚,訂就訂了吧,又在訂婚多年以後突然解除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眼裏,婚姻已經變成如此兒戲嗎?跟過家家一樣,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一刀兩斷?”
盛秋行的嘴角,抽了幾下。
辦公室的門開著,趙正蘇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明明是看清楚了他正在跟老太太聊,並不避開,反而興致盎然的倚在門口處聽著。
好不容易哄的老太太收了線,盛秋行開始發飆了:“你故意的吧?”
趙正蘇連連擺手:“可不能冤枉好人,我發誓這件事與我無關。你和雪意在一起的時候我沒,你們分手以後我也沒,時間又過去這麽久了,我怎麽可能跑老太太那裏去多嘴?我從不做討人嫌的蠢事。”
盛秋行餘怒未消:“不是你還會有誰?”
他和洛雪意是在北京辦的訂婚宴,整個南城知道這件事的不超過五個人,而知道老太太的存在,還能跟老太太直接聯絡的人就隻有趙正蘇,簡單的推理排除,趙正蘇嫌疑最大。
但趙正蘇又不是個不懂分寸的個性,他有著澎湃的八卦欲,但他也分得清是非輕重。
老太太在盛秋行的心尖上,再無論如何,也不該把一些事鬧到她那裏,打擾了她的安寧。
“不是我,當然還有別的人,比如——”
趙正蘇與盛秋行交換了一個眼神。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了一個名字。
“洛雪意?”
“洛雪意!”
幾分鍾後,洛雪意接起了盛秋行的電話,聽過他的詢問,她落落大方的承認了。
“你一直都很清楚,我和你訂婚的那幾年,我一直非常期待能去見見你的家人,尤其是你最敬重的外婆。現在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但畢竟那是我的執念,如果有機會,我依然希望能夠完成,算是給自己一個和解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