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你就是被這種理由所激怒,才做出開車撞人的行為?”
全程沒有開口話的顧遙聽到了這裏,控製不住的回懟了一句,她本就是正義感十足,對於鄭琨的邏輯,從一開始就是非常反感,隻是在極力的壓抑和忍耐。
而聽到了這裏時,所有的情緒瞬間的爆開來。
盛秋行看了她一眼。
接著提醒鄭琨:“時間不多,不要浪費,你繼續。”
鄭琨咧著嘴笑起來,可他的眼睛裏還有著淚水,這一副畫麵,看來略帶了幾分詭異。
他的確是有些瘋狂了。
“從到大,我在這個家裏是少爺,是掌上明珠,大家都覺得我深受寵愛,物質方麵得到了空前的滿足,什麽都不缺,什麽都有人給準備好,我實在是個生在了蜜罐子裏的幸運兒,別人還要為了錢去卑躬屈膝的時候,我連張嘴要都不必,我爸就把什麽都預備好,擺在我麵前,喜歡的就拿去,不喜歡的送人或者扔掉都沒關係。在我時候,他也是,會把我好好的撫養長大,送我去讀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等到他老了,就把拚下來的家業都給我,還怎麽來的?他我是他一身為之努力奮鬥的唯一理由,你看,這個男人怎麽就那麽善變,都不問問我是不是願意,奮鬥目標是換就換啊!”鄭琨大叫:“他考慮過我的感受了嗎?他什麽都要給那個女人生的孩子,我怎麽辦呀?從到大他都不讓我跟我媽聯係,我媽早就不認我了,他也不打算要我了,我未來該怎麽辦呀?”
“你對開車撞人的這一部分,還有什麽補充的嗎?”盛秋行依然平靜。
他的這種不動神色,有種莫名的威懾力。
鄭琨咆哮的那麽大聲,兩個陪同的警察先生一直在皺眉。
但當他們與盛秋行的目光有了接觸之後,本是打算上前製止,他們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的確是開車撞了她,那又怎麽樣,她想騙我家的錢,她該死,能生孩子就了不起嗎?我家又不缺孩子,她還沒進門呢,就那麽迫不及待的得意洋洋了,我偏不慣她那個脾氣,而且啊,我還知道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呢,出來的話,那可是啪啪的打鄭鶴榮的老臉,直接給他打青了打腫了,沒準知道以後,要直接把他給刺激到心肌梗塞呢。”鄭琨滿眼得意洋洋,剛剛被盛秋行激起的恐懼,隻短暫的停留之後,他就又陷入到熊孩子的模式裏,努力的給家裏的大人各種添堵。
“喔?你父親可不是普通的人,他可是海投資集團的董事長,那麽大的一家企業,在他的帶領之下,井井有條,蒸蒸日上,身處在那個位置,心理素質和抗壓能力都是相當的強,你知道的秘密,最多是讓他生一會氣,不會起到更大的作用。”盛秋行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當然,這樣直接了當的反駁,也給鄭琨最直接的刺激。
他使勁的晃了晃手腕,把頗有些分量的手銬腳鐐搖的直響。
“什麽心理素質強大,那都是擺出來給別人看的,之所以還能撐得住,隻是因為被擊中的點並不是他最脆弱的那一部分,給鄭鶴榮當了十八年的兒子,我當然知道他最弱的點在哪裏,我有把握將他一舉擊潰。”鄭琨咬牙切齒,仿佛他處心積慮要去對付的人,是他恨之入骨的仇敵,而絕看不出那個人是生他養他的父親。
顧遙翻了個白眼,她的暴脾氣都被激起來了,好想打對方那個十八歲的大熊孩子。
盛秋行盯著他的眼睛:“你爸在監獄外費盡心思要保你的命,你在拘留所裏卻是想盡辦法要氣死他,鄭琨,你這麽做,除了讓你的家庭破碎,親人傷心,外人看笑話之外,能有什麽好處?”
鄭琨的表情黯淡了下來。
“你想要惡整自己的父親來發泄你被忽略的怨氣,那是你的權利,但我勸你,做決定之前先過過腦子,身為一名成年人,最明顯的特質便是要學會負責。你現在已經待在這裏,難道對此體悟還不夠深刻嗎?當然,你可以拒絕接受,這也是你的權利,不過總會有人來教會你何為責任,看見那邊兩位穿著警服的警官了嗎?他們的工作,就是教不懂事兒的人如何做人。”
盛秋行板著臉教的樣子,也與別人不太一樣,但字字句句之中的分量可是不輕。
鄭琨臉上的得意洋洋終於完全消失了,他再次被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之中,臉色比之前還要慘白幾分。
“今的探訪時間到了,我們得回去了。”盛秋行望向顧遙:“我們走吧。”
鄭琨急了:“等會啊,我還沒完呢。”
“法律法規,每一條都是嚴肅的規範,既然是明文公布出來,作為中國公民,就要認真執行,這從本質上來,也是一種責任。鄭琨,你如果有想要的話,可以思考醞釀,考慮表達方式,精煉語言,那麽等到下一次會麵時,我們就可有高效的利用起這三十分鍾來,希望我可以幫到你。”
盛秋行完,時間也到了。
警官走到跟前,客氣的請盛秋行和顧遙離開,在時間上遵守的徹徹底底,連一分鍾都不肯多給。
鄭琨傻愣愣的看著這一幕,被駕著走出了談話室,走出了老遠之後,他突然尖叫了一聲,喊了些什麽。
隔著兩道鐵門,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了。
顧遙回頭看了眼,然後又看向了神情平靜的盛秋行:“你就不好奇他想什麽?”
“不管他想什麽,對於這起故意殺人案都起不到正向的作用,所以,聽不聽意義不大。”
顧遙咬了咬嘴唇:“你一點都不好奇?”
盛秋行搖頭:“不好奇。”
顧遙嘟囔:“其實你心裏邊對於鄭琨這個人的評價也是完全負麵的吧?一方麵很傻很真,一方麵又是很暴力很殘忍。他殺了人,可是看不出一點的愧疚,簡直是個人渣。這種家夥的案子,你為什麽還要接呢?替他做刑事辯護,不就是在助紂為虐,讓亡者難以安息嗎?”
盛秋行站定,不答反問:“輿論能夠認定一個人有罪嗎,給一個人判刑嗎?”
顧遙想了想:“當然不能,是否有罪,還是要由公安機關偵查完畢,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提交給檢察院,然後再由檢察院提起公訴後,由有管轄權的法院開庭審理,經過一係列的法定程序之後,才能宣布判決。這是法律明文規定的,必須得遵守。”
講了一堆,顧遙心裏邊還有點得意,最近跟律師相處的比較多,打算寫相關的稿件,又有周蛾的那個案子白字那兒,她著實下了不少功夫去研究法律法規。越研究越細,越來越透徹,回答個把問題,還是能撐得住場麵的。
盛秋行眼中有些光澤在閃爍:“你回答的很正確,即使對方非常明顯已經犯法,比如當場發現他殺了人,但是定罪,還需要看他的主觀目的,具體情節,造成的後果,給予他最應該給的後果。在刑事訴訟中,檢察官代表國家提起公訴,律師提供辯護,法官居中裁判,最終形成三角的結構,若沒有檢察官去追究責任,壞人就得不到審判。沒有法官的居中裁判,就不可能給予最應有的公正對待,而沒有律師的幫助,在巨大的國家機器前,大家都容易是螻蟻,審判容易陷入獨斷。很多人以為律師代表正義和善良,但是律師僅僅隻是一個職業而已,作為一個負責的律師,首要責任是維護當事人的權益,而不是去追求案件真相,追求正義。”
顧遙如鯁在喉,有些話堵在那裏,想不出,想咽下去又有點艱難。
她望著盛秋行,而盛秋行的目光透過了一扇一扇的鐵門,落在很遠的地方。從他的位置,其實看不到拘留所外的情景,可就是能給人一種,莫名惆悵的感覺。
“追求正義這是政府機關的責任,並非是律師的義務,這是很多人一個誤解。類似醫生搶救病人,他的目的就是救治病人,它不會因為對方是犯罪分子就你直接去死,沒有挽救的必要。因為我們都不是審判者,我們沒有這個權利去判定一個人的生死,作為人類,都擁有複雜的情感,這些情感都不見的正確而客觀公正,因此才有了法律,代替我們來做判決,它可以不帶任何人的情感的,隻根據法律和證據來判斷,這才是法治國家寶貴財物。這僅僅隻是責任而已。”
“不僅僅是責任嗎?”顧遙喃喃。
這個男人,實在令人費解。
可顧遙明明無法理解,偏還是想要虐待自己試圖去了解身邊的他,她對他充滿了興趣,尤其是在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完成了某種發酵的過程,她就更加的試圖想要拉近更多的距離。
然而這個過程,進展的並不順利。
與她並肩而行的盛秋行,近在咫尺。
但彼此之間的距離感,始終是清晰存在。這無形之中的距離是眼睛看不見的,想要拉近和消除並不容易。
顧遙低下頭,輕聲嘀咕:“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沒意思。”
盛秋行的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至於有沒有聽到些什麽,大概也隻有他自己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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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鶴榮下飛機後,沒去公司沒回家,第一時間趕到了大成律師事務所內,要求跟盛秋行見麵。
趙正蘇頗為為難,因為盛秋行今根本沒來律所,他最近忙到飛起,有時候打電話聯絡都得看緣分才能通上話,沒有預約直接來堵人,注定是要失敗的。
鄭鶴榮急的聲調都變了,一個勁的催促趙正蘇。
於是,趙正蘇在不堪折磨之下,還是給盛秋行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沒接,估計又在忙了,不方便接電話。不過沒事,他一向是這樣子的,等他忙完了,會把電話回過來。”
鄭鶴榮問:“什麽時候?”
趙正蘇老實的搖頭:“不知道,看心情。”
鄭鶴榮被氣的不出話來,但對著趙正蘇那張大大的笑容,實在沒法借題發揮。
憋著這口氣,他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因為兩個時候還有一個重要的商務晚宴,他必須準時到場。
而另一邊,盛秋行見車子停在了一棟居民樓前,他看了看手機短信,確定了地址沒有錯誤,就直接走了上去。五分鍾後,盛秋行走下樓,與顧遙通了電話。
“地址準確,但王旭已經搬走快三年了,新來的屋主沒有王旭的聯絡方式,這條線又斷了。”
顧遙那邊也在忙著,但她還是擠出時間來,與顧秋行溝通。
“你別著急,我繼續想辦法查,聽芮姐,王旭的老領導正是現在報業集團副總李彭,如果有機會,我試試看,看能不能從李總那邊找到點線索。不過,你得有點耐心,李總比我高了好幾級呢,平時沒有工作上的接觸,貿然唐突去問這些會起到反作用,我得找個合適的機會。”
盛秋行真誠的:“謝謝你,顧遙。”
顧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客氣幾句後,掛斷了電話。
臨近傍晚,一輪火紅的落日掛在了際,將大半片空都染紅了。
盛秋行收緊了衣服,心境免不得受到了影響,略有幾分急躁。
他有一種職業上的預感,從當年負責采訪的記者王旭身上必然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幫助他打破僵局,將所有散落分布的證據串起來,讓掩藏起來的真實浮出了水麵。
何睿在被公安機關以涉嫌非法集資、詐騙等控製起來後,經曆了一場時間漫長,人格飽受羞辱的調查工作,他的事業,他的名譽,他的家庭生活,他的一切一切,都在那三個月的時間裏,被摧毀的支離破碎。
最終,在妻子的多方斡旋之下,何睿得以被保釋。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回到家中僅僅三,何睿便張羅著一定要回一次南城大學,取一些私人物品,或者還可以與過去告個別。
考慮到到整個案件的走向,已朝著一個不可控製、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而去,妻子同意了。本是打算全程陪同,但那臨出門時,妻子突然有事,她提議何睿可以改再去,但被何睿拒絕了。
那一段路,開車隻需要十五分鍾,何睿往返上班,已經走過了十幾年。
誰也沒想到,就在那一,他的車子才駛出了南大的校門,就發生了那一場可怕的車禍。
盛秋行想到了這裏,本就在翻騰的情緒,突然激烈到不受控製起來。
他一直用強大的意誌力去自控情緒,要求自己完全站在旁觀者角度去審視整個案件,他不可以代入主觀的情感,這樣子會左右自己的判斷。
想要替外公翻案的心情越強烈,他對自身的要求就越高。
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以為自己已擁有了平常心。
可在這樣的一個傍晚,他的情緒正接近於崩潰的邊緣。“”
“姥爺,你是無辜的,對嗎?我始終堅信這一點,始終堅信。”
堂裏的老人,沒有辦法給予他任何提示。
盛秋行深吸了一口氣,肺腑之間充斥了南城渾濁的空氣,這令他非常的不舒服。
就在這時,電話再次響起來。
才一接起,盛秋行就聽見顧遙興奮的揚高了聲音:“盛律師,我有辦法確定他最近的下落了,但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最慢不超過兩星期,我一定會把他給揪出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
盛秋行愣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