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最後的爭取
在趙正蘇的半嚇半哄，半威逼半利誘之下，顧遙鬼使神差的又一次推開盛秋行辦公室的房門，站到了他的麵前。
“你怎麽還在這兒？”他神情不耐。
“能不能給我二十分鍾，我想跟你聊一些事。”顧遙放軟了聲音。
“我有工作，沒時間閑聊。”盛秋行拒絕。
“那麽十五分鍾？不，十分鍾，我盡量言簡意賅，不會多廢話，更不是閑聊。”顧遙的臉頰在發燙，心髒在狂跳，她已經用上了所有勇氣，腿都在跟著一起抖了。
“請你出去。”他瞪向她。
顧遙頓時尷尬的不行，她已經有種強烈的想要轉身就跑的衝動。
恰好這時，趙正蘇端了兩杯咖啡走進來，一杯放到顧遙麵前，一杯給了盛秋行。
“秋行，你就聽聽顧姐的解釋，如果其中的確有誤會，或者還有更妥善的解決方案，我建議還是以先解決問題為主，至於其他事，可以等眼前的急事平息之後再去考慮。”
盛秋行的目光冰冷：“我拒絕。”
趙正蘇卻根本不怕：“聽聽也不掉一斤肉。
他拽著顧遙的手臂，先讓她坐下來，嘴裏邊念念叨叨的繼續勸：“處理突發事件時情緒不要那麽大，先聊一下，聊完再別的。”
“她給了你什麽好處？這麽幫她？”盛秋行沒好氣的問。
“年輕好看的女孩子值得多給三分耐心，你啊，偶爾也要學一學憐香惜玉。”趙正蘇打了個趣，之後給了顧遙一記鼓勵的眼神，他離開了，把聊的空間留給他們。
盛秋行還是很給趙正蘇麵子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你有十分鍾，現在開始計時。”
顧遙還沒反應過來了，就見盛秋行將桌子上的一隻像收音機似的電子表轉了過來，他拍了下，鍾表盤上開始計時，一切都是正規程序走，十分鍾就一定是十分鍾，多一秒都別想。
顧遙頓時找回了當時去報社麵試時的狀態。
她清了清嗓子，腦子裏組織著語言。
開屏縣的地理條件是兩極分化，產糧區的交通四通八達，還有型加工的工廠，以及一些陸續形成加工的產業鏈，當地村民極富，家家洋樓，戶戶汽車，不必外出打工，都能在家安居樂業，過上富足安定的生活；但還有占地麵積不的幾個鄉，背靠山地、窪地，交通不便，壯勞力不得不撇家舍業，外出打工，村裏邊除了留守的老人和兒童之外，就沒什麽其他的人了。
她家在大洛鄉，周蛾家在洛鄉，從名字上也能判斷出，這兩個地方一直是相連著的，從她們出生到外出讀書的這段時間，大洛鄉和洛鄉真是要多窮有多窮，要多差有多差。
顧遙和周蛾雖然是上大學才認識，但因為兩個人的家住的極近，又住在同一宿舍，平時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又聊的來，四年下來，感情極深。
大學畢業後，各奔東西，各自生活，但這份情誼卻不曾斷。
顧遙唯恐盛秋行理解不了女人的友誼，特別拿他和趙正蘇為例，之前做過的專訪，讓她對這兩位律師的了解相當深，知道他們也是一個大學畢業，睡在上下鋪的兄弟，畢業後誌同道合，一起組建了這家律師事務所。
周蛾回鄉創業，風風火火，靠著勤奮和努力生活，她給自己拚出了一個新的未來，與祖祖輩輩完全不同的，充滿希望的未來。她交了男朋友，她賺了錢孝順父母，她計劃把家裏的破土房推了，重新建起來，讓年邁的父母居住，她甚至還想等到水果電商的生意做大做強時，把在南方的工廠裏打工的兩個哥哥和嫂子都找回來，一家人團聚在一起，齊心協力，在家門口就能做到豐衣足食，再也不分開了。
她深藏在心底裏的願望，就是一個普普通通中國人的縮影，她甚至並沒有想著要賺多少多少的金錢，所期待的東西，都與簡單日常的生活掛鉤起來，並且一步一步的為之努力，哪怕過程中會遇上很多很多的波折，周蛾也一直在努力，不願意放棄。
可就是這麽一條積極鮮活的生命，卻在最美好的年華戛然而止。
如果是出了意外，或是重疾纏身，那是命運使然，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但如果一切的原因是出自於人禍，甚至是別人刻意的算計，顧遙和周蛾的親人便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周蛾做的是水果電商的生意，簡單，就是以各種網絡平台為銷售渠道，將大、洛鄉和文山市周邊幾個特色水果產業基地的水果以簽約價收過來，經過簡單的分級、包裝、宣傳等等，從網絡上銷售，以快遞運輸，賣到全國各地的消費者手中去。在這個過程之中，避不開的一個環節便是要壓資金進去，定水果要交定金，進水果要交貨金，快遞費是周結月結，各個平台還要收取數額不等的保證金，周蛾再拚命，這部分成本卻是真金白銀，沒有辦法避免，她家沒什麽錢，親戚朋友那邊也借不到太多，隨著生意越來越好，賺的錢越來越多，投入的成本不可避免的也就越來越大。這樣的商業模式，的確是非常脆弱，因一個不心就可能會坍塌，但對於像周蛾這樣的人來，即使要承擔風險，她也隻能帶著一種開弓沒有回頭箭的決然，逼著自己繼續進行下去，所以後期她選擇去網絡上借那些額貸來周轉，並不是因為她貪心不知足，而是她根本已經陷入到了這樣的一個非良性循環當中，被動而行，沒辦法再擺脫。”
桌上的計時器，已過去了八分鍾。
顧遙的語速也是越來越快。
桌上的咖啡已涼了下來，她口幹舌燥，卻沒時間喝一口潤喉。
“周蛾去世後，我請假去了洛鄉，就是前幾在文山市與你巧遇的時候，我正在追查周蛾自殺的原因。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周蛾深陷額貸，是她的父母最近突然來到南城找到我，我才了解了一切的始末，周蛾在網上借了總共八十七萬，對她放貸的公司超過一百家，這些人在持續騷擾著她，要求她還錢，當日周蛾自殺，就是深陷到這樣子的環境當中，且深受威脅，情緒崩潰，才選擇了一種最決絕的方式，來了結這一切。”十分鍾，已經到了，顧遙的眼眶泛紅，以一句話作為結尾，“如果是正常的貸款，有借有還，沒有問題，但是，逼死周蛾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套路貸’，她被騙了。”
辦公室內安安靜靜。
盛秋行麵無表情。
顧遙也不知道自己所的這些，有沒有打動盛秋行。
似乎是，沒有吧。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見慣了大風大浪，各種場麵，他早已修出了無比淡定而強大的內心，並不會輕易被案件背後的故事而打動。
顧遙失望至極。
“其實我也不隻是想替周蛾尋一個公道，我還想為更多更多深陷套路貸之中的受害者，尋一個公道，因為周蛾的原因，我去相信查了很多相關信息，每年被引誘、被騙或者因為各種原因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至少有幾萬，致死、重傷的時間頻頻出現，這是一個沒有嚴格監管的灰色地帶，或許貪婪是促使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但如果為了貪婪，而連命都搭進去，未免太過冤枉了些。”她站起起來，鄭重其事的給盛秋行鞠了個躬，以此來表達歉意，“我承認，那篇新聞稿的確是帶著一點逼你接案的心思，周蛾的父母判斷的我非常認可，你是南城最好的律師，如果這個案件交到了你的手上，勝訴率會比其他人高上許多。但我的確不該采用那樣的方式來進行，給你造成的困擾，我會想辦法去彌補，盛律師，我的話完了，我要走了，周蛾的父母還在等我回去。”
她低落的朝著門口走了過去，在心裏邊不斷的寬慰自己，隻要做到了全力以赴的去爭取，她已是問心無愧，至於最終的結果如何，便聽由命去吧，不適宜再強求。
可她的手指才碰觸到了門把，卻聽到身後傳來了盛秋行的聲音：“案件的相關資料，你帶來了嗎？”
顧遙狂喜的迅速轉身。
她快速的奔跑回來，從雙肩包裏取出了一個文件夾，一隻手機，以及一隻U盤。
“我都帶來了，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