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望南城盼歸家
文山市距離南城大約八時的高速車程。
從文山市再到青翠山,還需要二個半時。
盛秋行從南城出發,隔上午到了青翠山腳下,足足一夜沒合眼。
滿滿呼吸了一大口山裏的空氣,那真是提神醒腦。
他活動活動手腳,從汽車後備箱裏取出了準備好的祭品,有外公生前喜歡的叫花雞、茅台酒、中華煙,有他中意的蘭花,當然一大袋子紙錢也是必不可少的,他外公生前是大學教授,但到了老年時,愈發迷信鬼神,相信死後存在著另一個世界,供死者容魂。
生死之間藏著的奧秘,對於盛秋行來,是無法去用理性與邏輯來解讀的未知。可如果是為了他的至親,他寧願相信外公曾幻想描述的景象真的存在。
外公葬在山頂處,從那個位置可以遠眺南城,那個他深沉愛戀了一輩子的城市,也是包藏著他一生無盡懊悔與遺憾的地方。
盛秋行腳步極快,從山腳到山頂,隻用了二個時。
外公的墓碑前,落葉遍布,雜草瘋長,能看得出已有很久,沒人來看過他了。
是啊,這座青翠山距離南城太遠太遠,距離那些麵目可憎的所謂親人太遠太遠,外公臨終時,要的就是一個清靜,而當他得到滿足時,所有人也就理所當然以距離為由,漸漸淡忘了長眠於青翠山上的他。
“我回來了。”
他像是歸家的孩子,先跟大人打了招呼。
接著便取了掃帚出來,清掃落葉,拔掉雜草。邊做著這一切,盛秋行喃喃的講著這一趟美國之行的所見所聞,他去了外公曾經遊學的學校,在那兒度過了十一個月的時光,每都會去圖書館,坐著的位置正式靠近南窗的第二張桌子,果然從那個角度能看到很多紅雀,飛來飛去,拖著長長的尾翎,看上去像是在空中燃燒的火焰。
他還去拜訪了外公的初戀,那是一位已經八十七歲高齡的美國老太太,已經看不出外公所描述的美貌優雅,如今看起來胖乎乎的,耳聾,還有嚴重的帕金森,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認識了,就更不記得幾十年前的那一場美好邂逅。
他在傳言會鬧鬼的宿舍裏住了一周,並沒有特別意外的發現,所以他總疑心,外公筆記裏所描述的畫麵,有許多誇張誇大的成分,不能盡信。
他還去了——那些知情者在美國的居住地,去的晚了些,有些已經去世,有些回憶不起過往,有些拒絕見麵,還有些茫然不肯承認曾經與某位故人有舊。
“這一趟,好累的呀。”
墓碑前的一大塊區域基本收拾幹淨,盛秋行抱怨了一聲。
將一路拎上山來的兩桶5L的礦泉水擰開,先仔仔細細的清洗了墓碑之後,他才取了盤子,擺上了叫花雞和水果,又是倒酒又是點煙,忙的不亦樂乎。
這一切,就與多年前的情景沒有分別。
叛逆的少年終於熬到假期,便迫不及待的去看望最最疼愛他、也最最理解他的外公,一進家門,不用吩咐,便是一通忙碌,非要弄上一大桌子食物,跟外公分享幾口美酒,那股子壓在心頭的鬱結,才會輕輕消散了似得。
而今,外公就孤獨的睡在這冰冷的墓地之中。
而他,也已長大,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盛秋行來到墓碑前,屈膝跪下,給最親的人,磕了幾個頭。
“證據雖然難找,但也不是一無所獲。這世上的事情隻要發生過,就必然會留下痕跡和線索,您再等等,眼會開,報應將至,害過您的人,一個都別想逃掉,等到那一到來,我會把您接回南城去,不會讓您再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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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時,太遠已西落而下,不知不覺,又一即將過去。
夜風過著山裏獨有的草木香,深吸一口,十分愜意。
但還沒走到停放車子的地方,盛秋行遠遠便看見了三部車子停在那兒,有意無意的將他的車給環在中央,完全封死了去路。
盛秋行皺起了眉,還沒做出反應,幾個正在抽煙的男人已經發現了他,便把煙頭一丟,朝著他圍了過來。
“您是盛秋行嗎?”其中一個人開口問。
“你是?”盛秋行的眼睛迅速的掃過了幾人,從容貌長相,再到穿著打扮,以及神情氣質之間,大約能判斷出這幾個人的身份。
似乎是從哪個工地上出走的工人,渾身上下裹著一層拍不幹淨的粉塵,臉上有被烈日灼傷的黑印子,但眼神裏卻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顯然在工地搬磚的時候,也不是老實本分的那一類。
“少廢話,問你是不是盛秋行,你先答是,或者不是。”那人得不到答案,吆喝的更大聲了。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阿橋,誰讓你咋咋呼呼的對盛律師不禮貌了?還不快點跟盛律師道歉?”
幾名工人自然分開,讓出了一條路,讓講話的那個人走了進來。
這人目測五十歲左右,中等微胖身材,夾克衫,闊腿褲,運動鞋,腦袋上剃著板寸頭,青青的頭皮上,有不少部分都是白色的發茬,一張臉也是黑漆漆的,雖然衣服是名牌,但他身上裹著的灰塵味兒,卻和身邊環繞的工人一模一樣。
“盛律師您好,我叫韓六道,是專程從南城過來找您的,這地方可真偏,實在是不容易確定位置,如果不是在山腳下看到了您的車子,我真的擔心會跟您錯過呢。”
伸出來的手上,粗糙寬大,還有幾處傷。
他殷勤的放在了盛秋行的麵前,等待著與盛秋行輕輕一握。
而盛秋行卻隻是看了那手一眼,並沒有要搭上去的意思,“我好像不認識你。”
“過去不認識不要緊,今開始就認識了嘛。我打聽過了,您是南城最厲害的律師了,您經手的案子,勝訴率極高,我現在需要的,正是您這樣子的人,所以,我來了,開了十幾個時的車子,站在這裏,就是想向您展示一下我的誠意,希望您能夠出手幫忙。”他想起了什麽,趕緊朝著車子附近的工人揮了揮手,“我是知道您這邊的規矩的,請您放心,我既然找到了您,就願意按照您的規則去做。”
一個工人,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走到了跟前。
韓六道接過去,把結扣解開,示意盛秋行往裏邊看。
夕陽暖暖的餘暉之下,一疊疊人民幣散亂的堆在袋子裏,一捆是一萬塊,目測一眼,至少三、四十捆。
盛秋行開口:“這是什麽意思。”
韓六道雙手合十:“我的誠意。”
盛秋行勾著嘴角,笑容極冷。
韓六道分明是個人精,看出盛秋行是在不滿自己故弄玄虛了,忙不迭的解釋:“我從南城追著盛律師的腳步到了這裏,當然是希望您能幫我打個官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