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皮肉爛的往外滲血了
戲樓每天的劇目都是排演好的,戲迷若覺得聽得不過癮,便可以要來劇目本,點一出自己想聽的戲。
點戲需要額外付費,價格由各個角兒自己定,被點戲以後,角兒更有拒絕的權利。
因為角兒是靠嗓子吃飯的,若角兒認為自己的嗓子該休息了,沒道理為了這場點戲的賞錢,把自己的嗓子累壞了。
藍鳳仙指出可以點戲,邢墨奶奶看一眼手邊的劇目單子,問:“你們的點戲劇目本上,有裴派的神鬼戲嗎?”
“現在是沒有的,您要是想點,我問過阿滄後就能往上加。”
“那就等你問清楚了再說吧。”
“您等我好信兒!”
藍鳳仙出了一號貴賓間,直奔後台演員間。
裴雲滄有著屬於自己的化妝間,藍鳳仙見房門虛掩著,索性沒敲門,直接推開進去了。
房門打開,藍鳳仙毫無心理準備的與一雙銳利的眸子對上,嚇得不由得後退一步,又到了房門外。
屋內的人是已經扮上楊再興的裴雲滄。
楊再興是武生,要穿長靠,也就是舞台上的鎧甲。
此時裴雲滄身著威風凜凜的長靠,頸戴三尖,窄袖緊腕,身後的背虎上插著四麵靠旗,靠旗上又垂著綢帶,胸前也垂著兩片年輕將領才能戴的靠綢,同樣有飄帶的位置還有兩側靠腿處,這裏的飄帶顏色與靠身上的不同,是寶藍色的“壽”字飄帶。
望著這身裝扮很笨重,其實不然,絲毫不影響演員翻騰跳躍。
藍鳳仙能被裴雲滄嚇到,拋卻這身裝扮,還有就是裴雲滄身上所帶的精氣神兒。
武生必須要畫頂膛紅,頂膛紅畫在兩眉之間,下寬上窄,寬處深,窄處淺。
頂膛紅象征著一個人的生命力,楊再興是個年輕武生,他的頂膛紅顏色極濃,長度直到發髻,又稱一道通天。
加上勒頭、吊眉、包水沙後,眼睛會不由自主的瞪起來,裴雲滄又敬業到每場戲登台前都會默戲,把自己融入到角色裏,注入角色的魂!
楊再興是誰?
南宋抗金名將,曾試圖單槍匹馬衝陣擒獲金兀術,失敗後仍能單騎而還的人物,陣前殺敵不知多少,是個武藝超群的大將軍!
饒是藍鳳仙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這扮相了,明明穿鎧甲的是裴雲滄,可藍鳳仙偏生被那雙冷傲、銳利的眸子嚇到了,仿若身前這人不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裴雲滄,就是威武的大將軍楊再興!
藍鳳仙緩口氣,壓著噗通直跳的心,又往後退了一步:“沒事兒,我進錯門了。”
藍鳳仙是愛戲的,裴雲滄如此敬業,藍鳳仙豈能臨陣亂他的心?
她準備等到裴雲滄完成這場戲,下了戲台再說!
……
“咚咚咚咚——”
班鼓響起,楊再興登台了!
今天唱的是楊再興被金軍追兵逼入小商河,馬陷泥潭,難以脫困,最終被亂箭射死,為國捐軀!
戲台上不容真馬上台,這場戲是無實物表演,得演出人在馬上的感覺,手裏的馬鞭揚起落下時要做出落在實處的感覺,戰馬陷入泥潭的時候,穿著厚底靴的裴雲滄要用劈叉演出墜入泥潭的視覺效果。
這個劈叉不是一下子就落下去了,戰馬是一點點陷下去的,裴雲滄必須踩著厚底靴一點點的往下落,並且還得演出希望脫困的感覺,下半身和上半身使出兩股力,較著勁兒的掙紮!
裴雲滄開嗓唱道:“怒衝衝抖絲韁,凶狠狠精神旺!”
像楊再興這樣威武的將軍,怎麽會甘心等死呢?就算身處困境,馬蹄已經沒入泥潭,他依舊想勒緊韁繩,鼓勵戰馬一躍而起,脫離困境啊!
隨著楊再興和戰馬在泥潭裏越陷越深,鼓點越來越密,在場聽眾們的心也被揪的越來越緊,恨不得親自過去給他使點力氣,讓他趕緊脫困!
可是——
追上來的金軍射手已經就位,楊再興被包圍了!
“哎——呀——”
裴雲滄再次開嗓,這一聲喊盡顯悲涼!
“鬧吵吵梆聲亂響,冷颼颼箭如雨降,匆忙忙展銀槍,撲啦啦難遮擋;
緊促促扯斷絲韁,顫巍巍血濺胸膛,撕斷袍幅把創痕紮綁,今日裏為國捐軀姓字香!”
聲落,楊再興倒地不動,戲台兩邊的幕布緩緩往中間移動,漸漸將台上的演員遮住,容他們下台休息。
“好——”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將今晚的氛圍抬到了最高處!
二樓的一號貴賓間裏,五位老太太各個都在鼓掌,方才困意最濃,已經睡了一覺的小船奶奶這會兒比誰都精神,鼓掌聲也是最響亮的:“真好!這孩子唱的真好,功夫也紮實!”
最挑剔的精致奶奶跟著點頭:“裴儀宗的武生也是這般利落矯健,既有武將的氣勢,又飄逸瀟灑。”
“就是不知道阿滄的裴派神鬼戲唱的怎麽樣。”邢墨奶奶已經用上了親切的稱呼,顯然把裴雲滄劃入了後輩行列。
“點戲!”精致奶奶用扇子敲著桌子,霸氣的說,“這錢我出了!”
邢墨奶奶瞥她一眼:“鳳仙到現在還沒把點戲的劇目本子拿來,極有可能是阿滄不願意唱。”
“不可能!那幾篇報導咱們都看了,但凡聰明點兒的,都能看出風向!藍鳳仙指不定是在故意拿喬!這會兒阿滄已經下台了,等會兒藍鳳仙還不把人領過來,我就去後台揪人!”
“你啊你……”邢墨奶奶失笑道,“年輕的時候敢衝後台和裴儀宗要合影,現在還有衝勁兒去刁難他的孫子輩兒,裴儀宗要是知道的,怕是得爬出來與你講講道理。”
精致奶奶輕哼一聲:“那回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和裴儀宗合影了,今天也不是我自己想點戲,裴儀宗要想講道理啊,等咱們五個老家夥死了,一起去跟裴儀宗講道理!”
……
後台化妝間裏,藍鳳仙正在發飆:“你右手怎麽回事兒?什麽時候燙傷的?這皮肉都爛的往外滲血了,你還敢窄袖緊腕的在台上耍,就不怕砸了台子,廢了自己的手嗎!!”
“這傷沒有影響我發揮。”
裴雲滄說話依舊保持著冷靜,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騙不了人,他很疼,但他在忍。
藍鳳仙第一次被裴雲滄拒絕拜師時,就知道這是個倔孩子,但沒想到他這麽倔!
她是在生氣他隱瞞傷勢登台演出嗎?
她是在心疼他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裴月知不知道!”藍鳳仙怒不可遏的問。
裴雲滄的神色總算有了那麽一絲慌亂,咬著牙齒忍著痛的沒說話。
藍鳳仙見狀還有什麽不懂得?
她壓著怒氣問:“到底是怎麽燙傷的?什麽時候燙的?你要不說,我現在就給裴月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