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無辜的眼神,倒真的有點像浪口上的小白兔。
楚梧良驀然站了起來,沉痛地把手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然後,動作利索地拽著寧采康的衣領,嘴裏噴著酒沫地說,“我到底哪裏虧待你了?”
語氣,冰冷。
宛若冰封三尺的利劍,能把咽喉割斷。
“少爺……”寧采康拉長著聲音叫了一句,樣子十分無奈地說,“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懂!!你是不是在外麵聽到了什麽關於我的不是……我發誓,我什麽都沒有幹!怎麽,相識了二十多年,你都不懂得我的為人麽?難道就連你也不相信我?”
痛心呀!
好像拍連續劇一樣,撒謊撒得入木三分,天衣無縫。
要不是楚梧良掌握了一切的證據,還真的會被他騙到呢。
“你還不承認?”楚梧良手腕的力度又大了一些,其實,他自己的心,又何曾不痛?
自小到大,他性格孤傲,朋友就不多。然而,寧采康做出了這些事,以後恐怕再也難以當朋友了吧……
嗬,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如果不是有洛馨陪在他的身邊,可能早已經活不下去了。
寂寞,比死亡更折磨人。
“少爺,我承認什麽?”寧采康吸了一口氣,打算來一招死不認賬蒙騙過關,就好像以前一樣。
以前,他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麽?
他真的以為楚梧良一無所知麽?
楚梧良隻不過沒有揭穿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試圖挽留一些珍貴的東西而已。
可悲的是,被楚梧良視為珍寶的東西,在寧采康的眼裏,卻是隨意踐踏的爛泥,一文不值。
楚梧良徹底被他惹火了,雙目紅紅的,就好像困境裏的一頭猛獸一樣,他大力地推了一下寧采康,然後狠狠地一拳砸了過去。
吃力的。
就好像石頭撞擊著鮮嫩的豆腐一樣。
寧采康“啊”了一聲,身子由於站不穩,連續倒退了好幾步。本來,他可以站立的,然而,他順勢裝可憐,一個勁地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苦不堪言地叫了幾聲。
才是一拳,他就如此落花流水了?
可笑。
很可笑。
他咬了咬牙,微微地抬起了頭,語氣冰冷地說,“少爺,你不相信我了?”
相信他?
誰還敢相信他?
楚梧良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差點因為他,自己和洛馨命赴黃泉。
他連殺人滅口的事情都敢於做出來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相信你什麽?相信你五年前的車禍,不是你故意報警,把許洛馨送進了監獄?相信前幾天沙扒那一幕,不是你買凶殺人……?”楚梧良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好像打雷一樣,滾滾隆隆,響徹耳邊。
一切一切都是他做的。
大大小小都是。
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楚梧良真的不敢相信,這個溫雅的男人,竟然會做出這些毒蛇心腸的事情來。
五年前,是楚梧良的痛。
在車子躍過來的時候,他明明大呼了一句,不要報警,不要恨她……奈何,醒來了,已經物是人非。
許洛馨坐牢了,再也還不了她自由了。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親手剝奪了她的五年的青春,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是寧采康擺他上台了。
寧采康以為,這樣就可以成全楊紫依麽?
可笑,愛的如此盲目。
愛的如此笨拙,最後苦的,還不是自己?
“不是我??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一定是誰冤枉我……”寧采康急忙擺著手,恨不得馬上掏出心來給楚梧良看,心還是血紅的,沒有變黑,所以,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無情無義的事情來。
“不是你?我也想不是你……可,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了。寧采康,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執迷不悟呢?”楚梧良悲痛欲絕地揚了揚頭,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心,麻麻的,就好像遺失了最重要的東西一樣。
寧采康怔住了,久久才回過了神,那顆心就好像萬馬奔騰一樣,雜亂不安。
原來他真的是什麽都一清二楚了,既然這樣,又何必來問我呢?想到了這裏,暗罵了一句虛偽的東西,便握著拳頭,冷冷地瞪著楚梧良,沒好氣地說,“你有證據?”
沒證據,他可不認賬。
“你說呢?”楚梧良精明地反問,硬生生地把問題好像一個籃球一樣扔給了他,看他是什麽態度,有沒有悔過之心。
寧采康張了張嘴,額頭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一層冷汗,他都這麽說了,還能沒證據?於是,他用手撐著沙發,慢慢地站了起來,說,“你想怎麽樣?”
話音剛落,已是屏著氣息等待回答。
空調的冷氣,不曾停歇地冒出來,讓人覺得有點冷。
隻是,寧采康冷得是身子,而,楚梧良冷得是心,心寒。
楚梧良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了一支,“哢嚓”的一聲,打火機微弱的火苗已經冒了起來,紫色,就好像丁香花一樣,很美麗。
火苗點燃了香煙,迷茫的煙幕騰起,把他的輪廓、表情都迷糊了。
“你問我想怎麽樣?我不是你,沒有你這麽絕情,想親眼目睹見你死!”楚梧良氣急敗壞地說道,眉宇間多了一縷英氣,他彈了彈煙灰,平息了一下情緒,又問,“說吧,為什麽這麽做?”
話音剛落,抿嘴吸了一口煙。
“為什麽這麽做?”寧采康冷笑了一句,苦悶地說,“因為我恨你,我很恨很恨你,難道你不知道嗎?為什麽從小到大,我都要活在你的光環之下?別人看到的,永遠都是楚梧良,都是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楚梧良……而我,寧采康就是卑微的地底泥,任由人踐踏、侮辱、輕視……”
“你那裏比我好了,為什麽不用付出,就得到了我苦苦追求的一切?金錢、名望、女人、地位……你什麽都有了,當然可以雲淡風輕地來質問我,可憐我,然而,我想要的,你能給嗎?”寧采康激動得很,語氣很急,就好像是洶湧的波濤一樣,他頓了頓,又說,“為什麽我爸是你們家的下人,而我也是你們家的下人……莫非,連我的兒子,我的孫子,我們寧家的世世代代都得活在你們楚家的羽翼之下,永世不能出頭。哼,我們是仆人,世世代代都是仆人,而你們,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憑什麽這樣?”
不甘心,不服氣。
不能妥協。
可,這是命嗎?
不,寧采康不相信命。
他要和天鬥,上天不給予他的,他要一樣一樣搶奪過來。
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地去追求、去擁有……隻有這樣,才不會被人看不起,才不會被人當成狗一樣使喚。
“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做下人的意思,我當你是我的兄弟,好兄弟。”楚梧良痛心疾首地說,他沒有想到,寧采康竟然會這麽多,心存這麽多的不滿。
難怪,他總是恭恭敬敬,若即若離。
原來,是把主仆的關係看得太重了。
“哼,你說得倒好聽了,哪一次你不是對我呼呼喝喝的?”寧采康冷冷地笑了笑,又說,“還有,楚梧良,你明知道我喜歡楊紫依的,可是,你為什麽……”
“我是知道……”楚梧良打斷了他的話,聳了聳肩膀,不以為然地說,“既然你愛她,為什麽愛得這麽膚淺,喜歡布什追求?而是,以成全的名譽,去逃避,去做一些下三濫的事情。其實,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而已。”
“我沒有,我最愛的是她,我可以為了她付出自己的性命,你可以嗎?”寧采康語氣堅定地說,仿佛在宣誓著自己的愛是多麽的純潔、堅定、偉大。
可,愛,真的隻是這麽簡單嗎?
愛,真的隻是嘴裏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
“好一個連性命都可以付出!既然可以這麽不顧一切,為什麽不見你行動?”楚梧良忽然有點同情眼前這個男人了,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是因為你害怕失敗,害怕被拒絕……你是一個不能輸的人?”
“不是,是因為楊紫依愛的,始終是你。”寧采康說到了這裏,心連續“噔”了好幾下,有一種麻麻木木的痛,就好像被人用刀子在上麵狠狠地割著。
心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了下來。
痛不堪然。
“你知道我不愛她的,我和她的婚約隻是……”楚梧良說不下去了,一提起這個心就好像被蜘蛛網包裹著一樣,千絲萬縷,煩得要命。
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去向洛馨解釋這一段關係,也得想法設法去解除婚約。
他哪怕當光混,也不可能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然後抱著一份殘存的幸福,勉強拉扯地生活在一起。
“罷了罷了,不說了,反正你已經知道了一切,要怎麽處理,請便。我寧采康輸得很不甘心,隻是上天無眼,讓我不如願而已。”說完,寧采康閉了閉眼睛,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
楚梧良無奈地苦笑,雙手插著褲袋,冷漠地對著他,目光無比尖銳地停留在他不屑的臉上,聲音低沉地說,“以後,你不用來公司上班了。至於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不打算報警,因為我給麵子你爸,不想他那麽老了還撕心裂肺地為你擔心、哭泣。”
說完,大步往門口走去。
才走幾步,楚梧良又想起了什麽,於是,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子,對著發愣的寧采康,警告地說,“以後,要是洛馨少了一根頭發,我都算在你的身上,絕不留情。還有,我隻想對你說一句,我以前真的完全把你當做朋友,可,以後不能了,我不能和一個三番兩次要殺我的凶手做朋友……”
心酸地轉過了身子,離開。
當門“砰”的一聲關上的那一刻,寧采康氣急敗壞地橫掃著桌麵上的杯子。
杯子落地地中,支離破碎。
宛若他和楚梧良的友誼……
宛若他那顆猙獰不已的心……
他抓起了一瓶啤酒,仰頭大喝,聲音竭盡全力地罵道,“楚梧良,你真虛偽,你以為我會感激你的嗎?哈哈,不會……一輩子都不會。”
“別以為這樣,就會銘記你的大恩大德……”
“我恨你,一生一世……”
酒能醉人,也能麻醉於心。
可,始終都有醒來的那一天。
霓虹的燈光,不停地搖曳著,是神秘,是邪魅,還是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