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殘香
整座城市，都落下了夜的黑幕，如墨的烏雲層層重疊，引來了一縷風，互相磨蹭著，聊話家常，很快，思念的雨水，從天際邊慢慢地灑落下來。
寧采康看著走在前麵的楚梧良，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楚總，你去哪裏？”
楚梧良微微抬起了頭，看著細雨朦朧的大街，人跡稀少，霓虹的路燈有氣無力地灑在大街上，地上的水坑被折射成了一片閃閃發光的鏡子。
繁華的十字路口，他，卻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內心，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無措。剛應酬完，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烈酒，在胸膛裏麵翻滾著，灼熱，滾燙，燒心。
“不用取車了，我們到處走走。”楚梧良仰天長歎了一口氣，別過頭，看了寧采康一眼，低聲說道。
雖然，寧采康萬分不願意，心裏暗罵他變態，下雨的時候還亂走，兩個大男人，有什麽浪漫可言？可，一個是主，一個是仆，由不得他不從。
一人一把傘，便踏上了墨黑的石板橋。
橋下的水，嘩嘩而流，就好像是一首動聽的歌，但，是悲涼的，好像楚梧良的心一樣。
走過小橋，是一排長長的麵檔，由於下雨的原因，隻剩下了一所還沒有關門。微弱的燈光傳了出來，就好像是深夜裏，唯一發亮的一顆明星。
“采康，你餓嗎？”楚梧良依稀記得，他喝了幾杯酒，並沒有吃下什麽東西落肚。
寧采康微微一怔，內心閃過了一絲溫暖，但，很快被嫉妒淹沒了下去，低聲說，“少爺，我不餓。”
“要不，陪我吃一點。你，自小和我一起長大，感情應該算是最好的，但，你總是客套得很。”楚梧良的心，隱隱作痛。
寧采康，和許絡馨一樣，對他，恭恭敬敬的，少了一份親和。
寧采康吞了一下口水，完美的喉結上下浮動，“少爺，我們身份有別，所以……”
“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下人，在我的心中，你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隻是，你沒有感覺而已。”楚梧良停在了麵店的門口，雨水好像切線一樣，從傘上飛落，濺成了一朵漂亮的水花。
寧采康臉色蒼白，眼神迷離了一下，但，很快堅定起來，“少爺，我知道你對我好，謝謝。”
楚梧良收起了傘，放在門的一角，心裏苦笑，朋友，何必言謝？
找了一張小桌子坐下，寧采康坐在他的對麵，疑惑不解地看著他。這些小地方，平時他正眼也不看一眼，今天怎麽興致勃勃來吃麵？
點了兩個牛腩麵，上了年紀的老者係起了圍裙，動作利索地煮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切蔥花的妻子，心疼不已地喊著，“不要切了，待會讓我弄。”
“死老頭子，你幹嘛嗬斥我。”老婦人一臉不悅地頂撞，但，手上的動作依然沒有停下來。
老者一臉委屈，長出了一口氣，衝著老婦人愛憐地說，“我是怕你累著，心疼你。”
老婦人羞澀一笑，臉上溢滿了幸福的光芒，“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人笑話。”
楚梧良看到了這一幕，嘴角微微扯動，心裏暗暗地想，不知道自己和絡馨老的時候，會不會像他們這樣，恩愛如初。
他眼裏的冷漠漸漸地被一縷希望所覆蓋，內心深處的陰霾被動聽的雨聲衝刷而去，世界是有希望的，眼前的一幕是溫馨的，雨是純潔的，夜晚是浪漫的……
他笑了笑，掏出手機，衝出了門外，在屋簷下撥打著絡馨的電話，是的，隻是想打，不知道說什麽，哪怕聽聽她的呼吸聲，感覺到她的存在，這就夠了。
寧采康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搖頭，“少爺，小心淋濕衣服。”
楚梧良擺了擺手，平息著自己內心激動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心裏盤算著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可笑，他第一次打電話覺得如此惶恐，驚慌失措。
當絡馨的聲音好像春風一樣，懶散地傳來，他覺得很坦然，因為，就算她恨他，怨他，沒有他，漠視他……這都不要緊，隻要他心裏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他會對她好，一輩子，相信在這一個過程中，總有一天會感動著她，像水滴石穿，鐵柱磨成針。
“小馨馨，是我，我想你了。”恨不得馬上回到她的身邊，即使她的眼神不看他一眼，至少，她還活著。
“哦。”平平淡淡的一個字。
“小馨馨，等我回去了，我帶你去玩，好不好？”他的心情很快起來，好像第一次像女孩子表白一樣，心“撲通”地跳個不停，伴隨著的，是聲聲清脆的雨聲。
“好，什麽時候回來？”絡馨看了陳嫂一眼，隨口一問，語氣依然若即若離。
她想我呢，她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楚梧良激動不已地想，心裏洋溢著莫大的幸福，聲音掩蓋不了喜悅地說，“這裏要明天才能結束，可能後天才回去。”
“……”
楚梧良回到了桌位上，時不時偷笑，麵上來的時候，他美滋滋地吃飯了，就連最後一口湯水也吞到了肚子裏。
很濃烈的幸福味道，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麵。
寧采康瞪大著眼睛看他，嘴巴張成了“O”型，額頭上不由得冒了三條黑線，這麽難以入口的麵，一向嘴刁的他，怎麽吃得津津有味？他想，楚梧良一定是中邪了，今晚就很不對勁……
“少爺，你怎麽了？”寧采康低聲問道。
楚梧良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裏麵，久久才回過了神，看了一眼寧采康的麵，低聲問，“怎麽還不吃？”
寧采康根本吞不下口，這麵沒有彈性，肉沒有香味，湯水過於鹹了，“少爺，我不餓。”
“那我們就走吧。”楚梧良站了起來，掏出了一百元，放在桌麵上，然後拿起傘，往雨幕之中走去……
老婦人手裏抓著找回的錢，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聲音衝過層層的雨簾，“哎，還沒找錢呢，找你九十四塊……”
九十四塊，買幸福的味道。
又怎麽一個“值”字了得？
風，吹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劃過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然後打在嬌嫩的花朵上。花的殘香，落於泥土中，孕育著希望。
歐式別墅的前麵，有一個大花壇，上麵種滿了各種各樣的太陽花，紫色的花朵被雨水大的不堪入目，但，還是被楚梧良死死盯住了，為此，停下了腳步。
“少爺，怎麽了？”寧采康也停下了腳步，拍打了一下身後的燕尾服，已經濕透了半邊，心裏不禁叫苦連連。他順著楚梧良的目光看出，入目的，是一些被風雨揉爛的花朵，一點也不賞心悅目。
楚梧良幽幽地抬了一下頭，四處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人，壓低著聲音說，“采康，你去偷幾棵紫色的太陽花。”
絡馨以前最愛養太陽花了，紅的、綠的、藍的、白的……什麽顏色幾乎都有，可是，偏偏沒有紫色，他想，她見了，一定會很高興。
為此，嘴角又不禁偷偷一笑。
寧采康瞪大了眼睛，實在不明白他搞什麽飛機，見他臉色一沉，樣子確定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在大街上去當一個“采花賊”，有損他高大威武的形象啊……
昏暗的路燈，揚起了一陣迷茫的水霧，風雨交加的城市，並沒有脫落繁華的麵具。堂皇的別墅聳立在雨幕之中，煙水朦朧，風遞殘香，落花微雨，夜來人惆悵。
“還等什麽？難道要我去……”楚梧良見寧采康愣愣地站著，瞪了他一眼，點燃了一支香煙，淡淡的煙草味彌漫於傘下，純潔的雨水修飾著夜色。
寧采康看著他臉上的堅決，長長的睫毛下，露出明亮的目光，他牽強地擠出了一點笑容，慢慢卷起了衣袖，大步向那邊走去，伸出修長的手指，心虛地拔了很多棵嫩綠的太陽花，然後衝著楚梧良揚了揚手，笑了笑。
此時，別墅的門“刷”的一聲打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長滿雀斑的中年婦女，有些許的肥胖，驚叫的聲音，很快劃破了烏黑的天空，衝過層層疊加的雨簾。
“采花賊……”很容易兩人誤會的三個字，飄飄蕩蕩，好像箭一樣遁入了寧采康的耳中。
楚梧良大吃一驚，怔了一下，然後回過神，喊道，“寧采康，快跑……”
寧采康“哦”了一聲，死死抓著手中的太陽花，往楚梧良的方向奔去。
手上的傘，迎著強勁的風，搖曳不停。
很快，後麵追來的，是一隻黑白色的小狗，脖子上掛著一個小鈴鐺，隨著身子的一顛一顛，傳出清脆的聲音。
楚梧良看了一眼凶狠的手，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好像瑪瑙一樣的喉結上下浮動。他皺了皺眉頭，一腳踢向小狗的肚子，隻聽見“吱”的一聲，那隻可憐兮兮的小家夥便在地上滾來滾去，血紅的眼睛委屈地看著那兩個落跑的身影……
隨即，淒慘地“汪汪”大叫。
跑了好一陣子，回到了先前的賓館門口，登上了車子，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楚梧良後悔不已，剛才那隻好像是蝴蝶犬，捉回去，絡馨一定會喜歡……
“少爺，這是你要的花。”寧采康雙手奉上，長長的指甲，已經沾滿了黑色的泥土，彷佛，孕育著希望一樣。
愛的希望？
還是幸福的希望？
楚梧良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心情大喜，湊近被雨水打爛的花瓣，貪婪地聞了一聞，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采康，馬上訂明天一早回去的機票……我要把花送給絡馨。”
“可是，少爺，明天還有應酬……”
“不管了，這花熬不了多久，我急著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