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情彌羅天
梵燁歸來得知後急急前去劫人,卻被帝焚南搶先一步,他與水鶴交手難分勝負之際,說道:“梵燁,你我之間還不算完結,帶小戰龍走。”
“梵燁,你若敢走,本座絕不會讓你再見阿念一眼。”水鶴的話還是如定住般停下了梵燁的腳步。
“阿念醒了?”他隔開了交戰的兩人,眸中關切。
“殺了她。阿念立時便可醒。”水鶴竟指向了雲靖菱。
“什麽?”三人同時震驚。一瞬,時光仿若凍結,神思萬千難緒。
水鶴卻突然對雲靖菱出手,聚深厚仙力與一掌,若非靈薇及時趕到削弱了水鶴掌風,隻怕雲靖菱就不隻是元氣大傷!
梵燁當即抱了雲靖菱趕回白渝墎替她療傷。
“你仍愛著阿念?”雲靖菱虛弱問道。
“刻骨嵌魂,忘不了了。”
“那,我呢?”
“欠你的,來世定償。”梵燁薄唇閉合之間,雲靖菱呼吸倒逆,心涼淚溫,淚眼婆娑,偷抹深淺淚痕。
“與我說說你與帝焚南過往的糾怨吧。”她最怕寂靜,便問道。
“嗯。”
天地六界,萬物守則,依序而存,卻總有人欲逍遙道之外,譬如,帝焚南。他本是天生的仙者,天賦異稟,根骨奇佳,卻也魔緣深厚,當年他親眼目睹陪伴了自己千年的小狐妖渡天劫是被雷劈的魂飛魄散,一念萬劫,棄了仙位,辟了四荒,嫉世憤俗,陰晴不定,轉眼便掀起烽火,攪動六界風雲。
那時他與阿念經曆了立來曆不明的女子為世子妃的人言可畏,渡過了蝗災旱澇的接連天災,甚至立下了嫡子不即王位的不世之約,才終喚得了來年開春迎娶阿念的諾言成真。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歲月不侵你我,願天地見證你我。”阿念輕依梵燁肩頭,十指緊扣。
但之後風雲突變,快到梵燁來不及抓住阿念轉身離去的片縷衣角。帝焚南化為仙人至白渝墎,普渡蒼生,卻渡出了白渝墎有妖孽寄身,紫薇星光輝驟減,王者不日有難的結果。
一語成讖,城主狩獵為獸所傷;梵燁之母舊病複發,來勢凶猛;城主幼子,梵燁愛弟不慎溺水而亡;白渝墎數日陰沉,難見曙光。
不忍苦痛,阿念耗費自身靈力救治梵燁雙親,施法時卻遭帝焚南偷襲,身受重傷。不忍分離,阿念強撐不適,隱而不發。可她的傷勢終於被她師父所感應,阿念被強行召走。
又恰巧,阿念飛身入北海的那瞬被許多平民所睹,梵燁雙親相繼突然離世,舉國哀鳴,定要妖女償命。
他們在北海之畔圍了六日,第七日之時,梵燁單薄喪衣冒雪而來,揚衣而跪,央求阿念相見,阿念閉關半途而出,才出了北海就被萬箭穿心。
梵燁瘋了般的嘶吼也無濟於事,他不知帝焚南何時埋伏的兵力,他隻想要阿念的解釋,他緊握著訣思,抱著滿身鮮紅的阿念,轉瞬劫盡飛升,仙力大漲。
“原來一世深情,與你而言,左不過是一劫。”清淚劃過臉龐,梨花盡開,阿念頃刻雲散煙消。
一切散去,他們之間留下的,隻有那美麗的誓言,虛空的承諾,還有,短暫分離後阿念帶回的靈薇所釀的見證他們真情的酒,梵燁為它取名“訣思”,寓意永訣思念之苦。
曾經,白渝墎有許多女子渴望世子妃之位,卻盡數敗在阿念手中,梵燁還曾笑她不似尋常女子般矜持。後來他才得知,阿念是北海水鶴上神座下的愛徒,天地靈氣孕育而出的靈女,地位尊貴,法力高強,卻唯獨見不得血光。
帝焚南為四荒之主,阿念為靈女,身負平定六界之任,隻因注定的對立,隻因未雨先綢的戒心,帝焚南便生生斬斷了原本佳偶天成的姻緣。
水鶴恨極,險些提劍殺了梵燁,卻被靈薇所阻。悲傷之後,他回歸彌羅天聚星閣,並告訴梵燁,天地不毀,阿念便定會重新回來。至此,梵燁苦守北境楓林七百年,這處楓林,是阿念彼時最喜愛之處。
“你去南海尋我,是為何?”雲靖菱漸沙啞了嗓音,低沉黯然問道。
“為護你周全。”梵燁仍是平靜。
“第三賭,便賭那小戰龍吧。”那日雲靖菱才離開,帝焚南就帶了瓊漿來探望梵燁。“本座瞧著,她與阿念倒是有幾分相似,就賭,她會不會像阿念昔日那般,不顧一切。”他抑揚頓挫,頗為戲謔。
也是那日,梵燁呲紅了雙眼,幾乎是要撕了帝焚南,更是在帝焚南走後拂袖摔了那瓊漿玉液酒。
但他卻隻與雲靖菱說了前者,娓娓緩述。
“阿念!竟又是因為阿念!”雲靖菱盛怒難溢,胸中氣血翻滾,召出寶劍,“你竟是真能如此淡漠以我為賭?”“我雲靖菱為你落得千瘡百孔的下場又算什麽?”“為何總推我入阿念的陰影?”
每問一句,雲靖菱遍愈咬牙切齒一分,手中的寶劍也揮舞的愈狠一分。梵燁未躲,盡數承受,月色白袍霎時血痕斑駁。
“梵燁,可是前世欠了你的?你可知?我不知覺已愛你入骨,戀你成魔?”手中的寶劍伴隨著梵燁的血滴跌落,雲靖菱搖搖晃晃,如同失了魂兒般,拖著殘軀,了無生機,步步泣淚,離開了白渝墎。
盛花鑰頭一回見著梵燁滿身是血,驚慌失措,急急召來了花藥神。
次日,靈薇就帶來了雲靖菱還了訣思與她,領了南海戰龍偷襲四荒的消息。雲靖菱托了她帶話給梵燁,道:“我曾誓言不入輪回,不期來世。龍族重情,梵燁,待四荒平定,我會了結,將阿念還給你。”
三百年前靈薇便識破,雲靖菱便是阿念那徘徊世間不願回歸的一縷魂魄。
“阿念。阿菱。”玉簫落地,白衣淚濕,梵燁拚力飛去四荒。正目睹帝焚南不費吹灰將龍身的雲靖菱扯為兩半場景。
“阿菱。”他攬她入懷,感受著她腰肢已斷,魂漸輕盈。
“修為低了些,沒打過他。”雲靖菱忍著劇痛笑道,和梵燁打趣兒。
“我不許你死,活著好不好?”梵燁低著頭,越發抱的緊。
“有什麽用呢?沒有你,世間都黯淡了。梵燁,不要傷心,不要自責,我希望,這一次,你要好好珍惜她。”斷續說完,她頃刻魂散。
“梵燁,你輸了。”帝焚南腥紅了眼,睥睨道,居高臨下。
“何為輸?你挑亂四境,可曾見她出手?”梵燁幻出仙劍,指向帝焚南,道:“若強說她不顧一切,也是為除你。帝焚南,阿念因你而死,阿菱命喪你手,天界六千天將化為你刀下魂。今日,你死我活!”
之後,昏天黑地,孤魂哀鳴,天雷滾滾,四荒轉眼為平地。
梵燁劍傷未愈,強行大戰,最後以兩人同時把劍刺入對方身體結局。
“縱不能再等到阿念歸來,我也不介意與你同歸於盡。”
帝焚南立時化為飛灰。
朦朧之間,梵燁見到一襲碧衣的阿念,她款款而來,手執訣思,與他合手而啟。
靈薇說過,訣思既能記情,便能忘情。唯有忘記阿念,梵燁才能徹底飛升彌羅天。
“梵燁,你瞧,我多愛你啊,為阿念之時甘願舍棄一切助你守住白渝墎,遊蕩世間的一絲遊魂還化作了雲靖菱尋你,從南海尋到了北境楓林。
“無妨蒼涼,無關苦痛。梵燁,我想你活著,我想在這天地之間仍有你身影可尋。”阿念心泣血,淚斷弦,承千斤之重開了口:“梵燁,你將我忘了罷!”
祥雲朵朵,仙氣繚繞的彌羅天九重宮闕裏,水鶴上神所居的聚星閣,沉睡了七百餘年的阿念再次蘇醒,往事如夢,愛恨嗔癡,或如雲隨風散盡,或殘缺在記憶中無法修複。阿念隻記得,似乎曾有飛雪隨花落,曾有白衣深情眸。
感應到阿念醒來,“癡兒,孽緣,忘了罷”,聚星閣水鶴上神抹去了阿念記憶,重新為他聚靈。卻有聚星閣的仙童來報:“上神上神,北境楓林中那位留在劫中七百年不願飛升的仙者今日終於飛升了上神……”
北境楓林簫聲從此絕,又是一年嚴冬,盛花鑰來湖心竹榭,度化了那株逆天而存的梨樹,卻遇靈薇上仙,她手中執著的,是一葉葉的楓葉,更是梵燁七百年的癡守。
吾妻,簫已奏起,花已盛放,而你何時歸來?
吾妻,時光荏苒,菱神似你,卻終不是你!
吾妻,七百年了,我很好,你呢?
吾妻,花已落,快些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