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長時間、高強度使用寫輪眼的副作用開始反噬了。
泉剛合上寫輪眼, 眼前就是一黑。還沒走出多遠,腳下一個沒注意, 他竟然絆到了一塊凸起的石板。
眼看他就要摔下去,好在被一個箭步衝上來的中原中也給扶住了。
中原中也將人撈在懷裏,定睛一看,發現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暈了過去。
他雙目緊閉,呼吸微弱,臉上掛著溫熱的血淚還蹭到了他的襯衣上。
“……”中原中也表情複雜,一時無言。
有了真實的觸感後,剛才那種人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跟泡影一樣,頓時消匿無蹤。
回過神來, 他竟然發現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個不停, 極其陌生的恐懼感差點將他淹沒。
中原中也看著臉色蒼白的泉, 摟著他的手臂不知不覺地收緊,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內心的不安和後怕一樣。
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 聲音艱澀地說:“小混蛋……”
事情結束後, 中原中也趕緊將泉送進了醫院,並讓醫生重點檢查了他的眼睛。
檢查結果出來後,醫生告訴中原中也,泉的眼睛狀態非常不樂觀。
「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視物已經相當困難。如果病情再惡化下去,眼睛很快就會失明了。」
醫生的話好像詛咒一般,不停地徘徊在他的腦海中。
中原中也的手已經搭上了門把手, 可是他卻遲遲打不開那道門。
他的手無意識地攥緊。
要不是他的理智還在, 金屬製的門把手早就被擰成了廢鐵。
如果……如果他能提前趕到並及時阻止, 那泉的眼睛是不是就不會……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而且,就算是時間倒流,再讓中原中也進行一次選擇,他同樣不可能放下港黑,放下自己的責任,不顧一切地趕到泉的身邊。
除非中原中也能夠將自己變成兩個,或者直接從根本上杜絕腦髓地獄事件發生的可能,否則這件事就是無解的。
“可惡!”
他的拳頭狠狠地捶在了旁邊的牆上。
腦髓地獄事件讓整個橫濱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港口黑手黨也不例外。
盡管目前的清點清掃工作還未結束,但據樋口一葉的匯報,目前已知的,在此次事件中直接喪命的人員——其中包括港黑直屬及其附屬組織——已接近百名。至於受傷的,那就更多了。
森鷗外看著屬下遞上來的報告,臉色陰沉不已。
這個時候,首領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的是中原中也。
他手中拿著一份報告。那是泉利用輿論,將新型毒品事件中的仇恨,轉嫁到組合首領菲茨傑拉德身上的事件總結。
這是中原中也今早就準備整理好交給森鷗外的,哪想到中途出了那麽大的亂子。
等事情平息下來,他又忙著將泉送往醫院做檢查。
檢查結果倒是很快出來了,他拿到之後,聽醫生說泉大概傍晚的時候才會醒過來,於是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港黑——那邊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他去處理呢。他好歹也是個幹部,自然要肩負起自己的責任來。
所以這事兒自然也就耽擱到了現在。
森鷗外看完中原中也遞上來的報告後,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
就像尾崎紅葉說的那樣,泉確實是個難能可貴的人才。應該說,能夠在情報方麵工作十年以上的人員,都不會是什麽簡單人物。更何況,泉還那麽年輕。
他這名十分能幹的部下,還真是給港黑拐了個大寶貝回來。
想到這兒,森鷗外抬頭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不遠處的中原中也。
後者態度恭敬,表情沉靜,一看就覺得十分可靠。
新型毒品事件沒費什麽心思就順利解決,這讓森鷗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他將紙質報告放在一邊,自然而然地問了一句:“聽說泉君被送到醫院了?情況如何?”
中原中也頓時被問得一怔,好半晌沒回答上來這個問題。
咦?
這是怎麽了?
本來森鷗外就是隨口一問,畢竟泉現在已經算是他們港黑的正式成員了,他作為首領關心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嘛。
可他卻是沒想到,中原中也竟然是這種反應。
難道說,泉的傷勢很嚴重?
令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們家幹部剛給他拐回來的優秀情報人員,他還沒來得及以首領的身份向對方說一聲歡迎,對方的眼睛就已經快看不見了。
中原中也三言兩語說明情況後,森鷗外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他歎了口氣,算算後麵基本上沒什麽大事了,就讓中原中也提前下了班。
首領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合上,趴在辦公桌後畫畫的愛麗絲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中也一定很傷心吧?”
“如果是我,知道愛麗絲寶貝快要失明了,肯定也會很傷心的。”森鷗外說。
愛麗絲翻了個白眼。
“不過我倒是有些意外。中也性格外放,以往什麽情緒都會寫在臉上,這次竟然沒叫你看出端倪來。”她丟開手中塗塗畫畫的蠟筆,蹦蹦跳跳地跑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森鷗外摸了摸下巴,感歎道:“雖然當上幹部後就穩重了不少,但有時候還是能瞧出孩子氣。不過這種感覺好像半年多前就淡了不少吧?果然談了戀愛就是不一樣嗎?”
“雖然是有了親密的人,但從今天這件事中也能瞧出些情況來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愛麗絲意有所指地說。
“什麽話,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擔心過哦。”森鷗外抽出手術刀,像扔飛鏢一樣,一下又一下地紮向掛在牆上的靶子。
可總共就十把手術刀,他竟然能做到十把都脫靶,也是不可思議。
“那孩子一直都很可靠。”
如醫生所言,臨近傍晚的時候,泉醒了。
眼部敷了藥還纏上了繃帶,近在咫尺的藥味濃鬱到刺鼻,這讓對氣味十分敏感的他有些難受。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碰眼睛上的繃帶,可在半途中,他的手腕就被人給捉住了。
皮手套的質感讓泉瞬間就猜到了阻止他的人是誰。
果然,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敷著藥呢,別碰。”
泉稍微用上點力氣掙了掙,很快就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這才說:“能力引起的失明,再怎麽敷藥也是無濟於事。”
大概是睡得久了嗓子幹涸,泉的聲音又輕又啞,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就坐在病床旁邊的陪護椅上,估計都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麽。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被掙開的手,蜷了又鬆,鬆了又蜷。如此反複幾次後,他收回手,若無其事地問:“口渴嗎?我給你倒杯水?”
泉一言不發地將頭偏向了一邊,剛好麵向窗戶所在的方向。
他好像嗅到了被風送進窗來的淡淡花香。雖然很淺,但他依舊分辨出來了。
這和他上次住進醫院時聞到的氣味不太一樣。
不過想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年,花園裏的花也該換一批開放了。
泉不想說話,中原中也也不可能逼著他開口。無奈,他隻好自行起身去給他倒水。
除了不搭理人之外,接下來泉都還挺配合的。給他倒來了水,他就起身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像極了在水池邊喝水的小動物。
中原中也托腮看著,沒忍住伸出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
泉喝水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
“……沒什麽。”
喝了半杯水後,泉就伸出手摸了摸旁邊,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找什麽?手機嗎?”中原中也問完,直接對他說,“手機被摔壞了,我讓川下重新給你買了一個……”
說到這兒,他驀地收了聲。因為他注意到,泉隻不過是想將手中的杯子放到床頭櫃上而已。
失去了視覺,竟讓無比平常的一件小事變得困難了起來。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側身去放杯子的時候,因為估算錯了位置,還差點將杯子給摔了。
當然,中原中也及時接住了。
“這種小事交給我不就行了?”中原中也隨口說了一句。
泉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你下班了?”
“嗯?嗯。”中原中也點點頭。
“現在幾點了?”泉又問。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二十分。餓了嗎?中午也沒吃上飯,我讓人給你帶吃的過來?”
泉搖搖頭,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做出了一副想要下床的樣子。
中原中也連忙扶住他:“想去洗手間?”
泉再次搖頭。
中原中也耐心地問:“想去哪兒?等我一下,我把輪椅推過來。”
說著,他就準備去推停靠在牆邊的輪椅。
哪料,他剛轉過身,就聽到泉說:“我想回去。”
中原中也還以為他是不想在醫院裏待著,想回家。
考慮到他說的,能力引起的視力受損和失明,無法用現今的醫療技術治愈。再加上之前中原中也詢問醫生,泉今後的治療方案是什麽,得到的也隻是用藥和靜養兩個建議。
所以泉提出想要回去,中原中也稍微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答應了。不過前提是:“家裏很亂,我今晚讓人加緊收拾一下。先在醫院住一晚順便觀察情況,兩天後再來檢查一次,知道嗎?”
“……不是回家。”泉靜靜地反駁。
“那是……?”中原中也有不妙的預感。
“我想回我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