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和解
一路風馳電掣。
車子停在路邊的時候, 泉依舊暈暈乎乎的,好半晌沒緩過勁。
中原中也喊了好幾聲, 他都沒什麽反應。
無奈,他隻好自己動手,先將泉的頭盔摘下,又像抱小孩兒似的,雙手夾住他的腰,將人從車上“摘”了下來,放在地上。
泉跟個玩偶似的任他擺弄,雙腳著地卻沒有實感。
中原中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泉眨眨眼睛, 總算回過神來了。
他拍開中原中也的手, 定睛一看, 發現他們現在正站在一家花店門口。
花店?
來這兒幹嘛?
還不等泉發問,中原中也就牽著他走進了店裏,讓老板娘幫他包一束花。
老板娘見他倆舉止親密,第一反應就是去拿紅玫瑰。
“不是不是!”中原中也這才意識到自己話沒說清楚。
泉和老板娘齊刷刷地看著他。
“是掃墓用的花。”
咦?
泉覺得有些意外。
“啊!真是不好意思……”老板娘飛快道了歉, 然後動作利落地將花包好, 遞給了中原中也。
泉雖然心中疑惑,但中原中也沒說,他就沒問,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他旁邊,乖巧得不行。
他們從花店出來後,沒有再騎摩托。中原中也一手拿著花,一手牽著泉, 熟悉地抄了一條小路, 越過叢叢樹林, 來到了崖邊。
泉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陽光照射下,海麵反射出粼粼波光。海浪衝刷著崖壁,“嘩啦、嘩啦”,一下接著一下。鹹鹹的海風吹過來,樹木灌叢枝葉摩擦,發出簌簌聲響。
二人的發絲在風中胡亂飛舞。
泉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頭發,隨中原中也一起來到了一座小小的墓碑旁。
他看著對方將素淨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風吹得包裝紙和花枝輕輕搖顫,好像在與沉眠於地下的人打招呼。
雖然不知道中原中也為什麽會帶他到這裏來,但是……
有些事情,是沒辦法追究理由的。所以,也不必事事刨根究底。
如果他能做到這一點的話,今後是不是能活得更加輕鬆?
就跟他看的動畫片一樣。一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他偏偏要將問題詳細化、複雜化。比如一加一等於二,他要去細究“一”的定義是什麽,“二”的定義又是什麽……如此一來,非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會讓事情偏離正題,變得更加無解。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無法改變“事事需要算計”的想法。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附上合理的理由,否則那就是多餘的、無用的。
可事實上,這個世界,哪有打個噴嚏都要賦予意義並算計在內的呢?這樣未免活得太過辛苦了。
想來,他現在行動的目標,就是為了殺回忍者大陸,找宇智波斑報仇。可他為什麽要放棄這個世界重新開始的舒適生活,費心費力追尋一個勝算未卜的結果呢?
因為那是他生存了十九年的世界?
他像在巨龍腳下戰戰兢兢為自己修築巢穴的小蟲子。
巢穴周圍四通八達,那都是他為自己準備的生路……也可以說是退路。
他為了自己的棲身之所,一刻不敢停下挖路的工作。可是,頭頂上那隻巨龍,隻是輕輕挪動一下腳步,他的心血就被輕易踐踏,連同他的生路也一並被堵上。
他想要找這樣一隻巨龍報仇,也不敢正麵與他對抗,隻能暗搓搓地在背後算計。
他該利用誰手中的工具,戳瞎那龍的眼睛?這之後,他又該借助誰的手,砍下那雙毀了自己棲身之所的龍爪?
算計最後,他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難道就能證明他贏了?贏了忍者大陸最強者之一的宇智波斑?所以他也是淩駕於強者之上的更強者?和正麵打敗宇智波斑的千手柱間同一級別?
怎麽可能,別開玩笑了。
或許他一輩子都達不到他母親的期許,成為一名真正的強者。
因為他依舊是他母親口中那種,隻是為了生存就已經竭盡全力的家夥。
他是不是應該……與自己和解呢?
生出這樣想法的瞬間,泉忽然覺得肩上一鬆。好像一直以來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那些看不見又摸不著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中原中也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泉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顯然是在緬懷。
隻是泉追思的時間有些長,而他本來也不認識墓碑下的人。中原中也就猜這小鬼大概是走神了。於是他伸出手,打算戳戳他的臉,將人喚回神。
誰料,他的手還沒碰到泉的臉,後者突然睜開了眼睛,剛巧與中原中也的視線撞上。
“……咳。”中原中也有種被抓包的尷尬,正準備收回手。泉卻率先一步握住了他,十分自然地與他手牽手。
中原中也看著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初在病房看到的,那個剛剛恢複記憶的泉。
氣質沉靜,猶如深不見底的大海。
唯一的區別就是,當初那種讓他感到陌生的距離感消失了。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泉握著他的手,微微用力,分開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掃完墓,他們找了片樹蔭,麵朝大海,席地而坐。姿勢怎麽舒服怎麽來,不顧地上的髒汙,也不顧旁人的眼光。
泉甚至還管中原中也要了一支煙。
中原中也以為他隻是想嚐試,哪想到,這小混蛋抽起來還有模有樣。
精致的眉眼在繚繞的煙霧中時隱時現,曖昧模糊,淡漠的表情更是加重了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莫名地,中原中也突然生出一種想法:這幅樣子才是泉真正的模樣。
但正如他曾經對泉說的那樣,無論哪一麵,都不過是泉的一部分而已。
“我還以為你不會抽煙呢?”
中原中也雙手墊在腦袋後麵,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坪上。
“我會抽煙,但抽這樣的紙卷煙是第一次。”泉衝他笑了笑,然後伸手比劃了下,描述說,“你知道那種細細長長的,可以填充煙絲的煙杆嗎?在花街裏抽的就是那種。我還有兩個專門幫我捧煙灰缸、煙絲盒的侍女。”
侍女?
中原中也聽得咂舌。
泉曾經短暫地提過他的過往,但說來都是令他痛苦的,所以中原中也從沒想過追問。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泉突然跟他說起了曾經在花街的經曆。他語氣輕鬆,還專挑有趣的事情,好像是在講述別人,而不是自己的故事。
當然,一些有時空和年代差異的地方,都給他模糊過去了,沒有講得太過詳盡。畢竟解釋起來很麻煩,而且又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會兒被限製在花街的泉,能夠講述的,要麽是周圍發生過的事情,要麽就是別人講述的。這個別人,除了遊女們外,就是那些經常來找他的男人們了。
中原中也聽著聽著,覺得不對。
這小混蛋的追求者這麽多的嗎?
他不知不覺把這話問出了口。泉碾滅抽了沒兩口的煙,笑嘻嘻地說:“當時有個誇張的說法是,我的追求者能從我所在的那家店,一路排到京都去。你說多不多呢?”
“……”中原中也坐起身,一把勾住泉的脖子,將他勒在懷裏,沒好氣地說,“你還挺得意是吧?”
“這說明你沒虧呀?對吧?”泉稍微挪了挪身體,往中原中也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賴著不起來了。
“什麽虧沒虧……”中原中也越琢磨越不是味兒,“那你跟他們……有沒有過……”像我們現在這樣的舉動?
泉不緊不慢地說:“什麽甜言蜜語啊,什麽摟摟抱抱啊,自然少不了……”
嗨呀還真有!
麵無表情的中原中也伸手搭上了泉的癢癢肉。
泉反應極大地哆嗦了下,急忙按住他的手,安撫說:“任務需要任務需要,除此之外更親密的就沒有了!”
“哦是嗎?”
“真的!”泉一臉真誠。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沒瞧出來什麽問題,這個話題就算放過了。
泉與中原中也並排躺在草坪上,吹著海風,看著天上漂浮的白雲,不知不覺就犯了困。
就在他順應心意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聽到中原中也說,帶他到這裏來,完全就是心血來潮。就好比以往午餐都是吃米飯拉麵什麽的,今天突然想換個口味吃漢堡了那麽簡單。
泉:“……”果然,他沒有刨根究底是正確的。
雖然來這兒隻是心血來潮,但掃墓的對象倒不是隨便選的。
中原中也介紹說,那個家夥叫蘭堂,是將他從無盡黑暗中帶出來的家夥。
他與曾經失去了記憶的泉一樣,沒有某天之前的全部記憶。
被蘭堂從一片黑暗的軍用研究所中放出來時,他才七歲。
接著他被一個叫“羊”的未成年互助小團體撿了回去。一直到十五歲,為了尋找與身世有關的真相,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他不得不與當時的敵人港口黑手黨聯手,一起著手調查。
“羊”以為他背叛了團體,加入了港口黑手黨。他們就與當時港口黑手黨的另一個敵對組織聯手,坑了他一把。
那之後,他就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有些地方中原中也說得含糊,不過泉卻僅憑一個大概,輕輕鬆鬆猜出了更多細節。
“隻是單純調查身世,不至於讓你與敵對組織聯手吧?”泉“唔”了一聲,猜測說,“當時港黑應該用了一些手段威脅你?比如綁兩個‘羊’的成員什麽的。之所以會略過不提是因為……主謀或許就是你現在的頂頭大老板?”
中原中也:“……”
“而且,你也不是那種扭頭就加入敵對組織的類型……之所以會被‘羊’坑,應該也在港黑的算計中吧?他們為了坑你進港黑,從合作調查開始,就已經給你挖好坑了。所以後來你不得不加入港黑……是這樣吧?”
中原中也:“……”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泉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全中。
中原中也鬱悶地揪著泉的臉:“就你機靈。”
泉衝他笑了笑。
忽然,他像想起什麽似的:“對了!你現在多少歲來著?”
“二十二,怎麽?”
“你剛才說……你沒有七歲之前的記憶是吧?”
“……?”他怎麽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聽這小混蛋說:“那不就是說,從有意識開始算的話,你才十五歲啊!”
“……”
自顧自說得歡快,泉根本就沒注意到,或許是刻意忽視了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化。
“哎呀,這麽說來的話,那我比你大啊,你應該叫我哥……”
中原中也翻身而起,單手捏住泉的臉,手上微微用力,一下就給他擠了個小雞嘴出來。
他背著光,大半張臉都籠罩在厚厚的陰影下,皮笑肉不笑的,十足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嗯?什麽哥哥?誰是哥哥?你怎麽不說了?”
泉眨了下眼,果斷認慫,口齒不清地嚷嚷道:“哥哥我錯了!我跟你開玩笑呢!你一點都不比我小!”
中原中也:“……”好像哪裏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