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中原中也這個時間到醫院來, 是為了向泉詢問一件事——關於一枚卷軸。
泉住進中原中也家裏的那天晚上,森鷗外打電話告訴後者,說逃跑的兩名偷渡者找到了。其中一人死亡, 一人重傷昏迷。
死亡那人淩晨被發現於河邊, 過路行人報案後被警方帶走調查。
重傷昏迷者則被芥川龍之介發現於擂缽街, 後送往港黑名下的醫院進行搶救。此人第二天下午蘇醒過來後, 港黑成員便從他口中獲得了偷渡來橫濱的目的。
與川原直人部下獲得的情報相同。港黑這邊對重傷的偷渡者進行拷問後, 同樣得出, 這群偷渡者的目的是泉, 以及他所持的, 那枚價值一億元的卷軸。
聽說一枚小小的卷軸就價值一億元,森鷗外頓時就來了興趣。
這枚卷軸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竟然能夠值一億元?
偷渡者說不出幕後之人的身份。聽他說, 每次都是對方單向聯絡他們——以電子郵件的方式。
如果不是對方承諾的武器和補給真的送到了他們手上, 他們估計也不會相信對方。
港黑成員對偷渡者提供的電子郵箱地址進行了追蹤調查。可遺憾的是,這次的調查並未取得任何結果。
對方用的是臨時郵件地址, 而且每一封郵件都是整點發送的, 很顯然提前設定了發送時間。所以根本無法鎖定對方的身份和位置。
就在偷渡者醒來的同一天, 重傷的泉入院。
緊接著第二天,森鷗外從中原中也那裏得知, 泉恢複了記憶。
得知泉是一名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探子後,森鷗外對那枚卷軸的興趣就更濃了。
從照片上看,這枚卷軸並不大。但這東西竟然能讓某人,或者說某個團體, 開出了一億元的高價, 那它到底藏著怎樣有趣的秘密呢?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 卷軸隻是一個借口, 對方的目的其實是泉本身?也是,有時候一名頂尖的探子,腦中藏著的情報甚至能搞垮一個小國。
泉恢複記憶是好事,這代表著森鷗外可以直接從當事人那裏了解卷軸的秘密。
奈何泉剛醒來沒多久,情緒就失控了一次。所以森鷗外沒有第一時間讓中原中也詢問有關卷軸的事情,免得刺激到對方。決定對方傷情好些後,再作試探。
近日,見泉的身體和精神恢複得不錯,森鷗外就將這件事交給了中原中也。而且,他給的理由還很正當。
偷渡者那邊的調查結果出來後,森鷗外就將相關報告交給了中原中也。所以泉被未知敵人盯上的事情,中原中也也是知情者之一。
“對方既然明確指定這群偷渡者登上我們的貨船,那麽他到底有沒有考慮過,這群家夥很有可能到港就會被我們的人處理掉?”
森鷗外抽出手術刀,像扔飛鏢似的,一把接一把地紮向牆上的靶子——基本上沒有一把是命中靶子的,投擲水平差到愛麗絲都沒眼看。
“我一直在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把他們攜帶的情報送到我們麵前來的。”
他這樣一說,中原中也也感到了蹊蹺。
但……
“如果幕後之人並不知道貨船是我們的呢?”他猜測,“畢竟那批貨沒什麽大問題,找的也是企業名下的正規海運公司。”
“唔……也不是沒可能。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森鷗外再次擲出一枚手術刀。鋒利的刀尖劃破空氣,“篤”地一聲紮在了靶子上。
“中也君,拋開你和泉君的關係不提。假設黑市用一億元高價懸賞一枚可能藏著驚天秘密的卷軸,而卷軸所有人就在我們橫濱,你的第一反應是?”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地:“抓人。就算不為了那一億元,也要弄清對方到底藏著什麽‘驚天秘密’。”
“對了,這就是了。”森鷗外收起手術刀,不再糟蹋辦公室的牆壁了。
“?”中原中也皺眉不解,“什麽意思?”
“你想想看,如今消息已經被我們知道了,可我們卻沒有行動……這是不是挺奇怪的?”森鷗外熟練地把玩著手中的手術刀,“這不就是表明,人就在我們這兒嗎?所以我們根本無需行動。”
“?!”中原中也心中一驚,“那……”
“敵暗我明,麻煩中也君告訴泉君:為了他的安危,也為了庇護了他,即將迎來未知敵人和麻煩的港黑,我希望他可以將他知道的,有關卷軸的事情告訴我們。當然……”
話音一轉,森鷗外又補充說:“如果他感到為難,不想開口也沒關係。畢竟他並非我們港黑的成員,我隻是建議,而非命令。”
中原中也沉默地低下頭,繼而沉聲道:“我明白了,首領。”
待中原中也的衣角消失在辦公室門口後,抱著畫板塗塗畫畫的愛麗絲頭也不抬地說:“嘴上說得倒好聽。”
森鷗外微微一笑,沒說話。
從森鷗外那兒接下了這件事,中原中也自然比往日提早來到了醫院。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剛停好車,就在住院部大樓前的花園裏,看到了與人有說有笑的泉。
也不知道這小混蛋說了些什麽,站在他對麵的那個男生,臉頰和耳朵微微泛著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注意力明顯就不在他們談論的話題上。
嘖。
他就不信這小混蛋沒注意到對方的異常。
畢竟是說出了“套出他們腦子裏的情報很簡單,隻看我想不想”這種話的家夥。
盡管心裏微妙地感到了不爽,但中原中也麵上卻沒表現出來,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開口打斷了二人之間的談話。
走近之後,中原中也才想起來,和泉說話的男生,不就是當初在商場陪泉一起找愛麗絲的家夥嗎?
之前他對這人的印象還挺不錯的來著。
簡單說了幾句,中原中也就對泉說:“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泉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和看起來情緒有些低落的埴之塚靖睦道了別,坐在輪椅上的泉就被中原中也推回了病房。
中原中也開門見山地說:“之前我給你看的那張照片,你還有印象嗎?”
“照片?”泉稍微想了想,“啊,您是說須佐能乎是嗎……”
“須佐能乎?”聽到這個陌生名字的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這是你異能力的名字?”
泉笑笑說:“不是,我的異能力準確來說應該是寫輪眼,須佐能乎隻能算作其中一部分。”
“寫輪眼?”這又是什麽……不過和眼睛有關的話,難道說……
正想著,泉的眼睛一閉一睜,猩紅的三勾玉寫輪眼便呈現在了中原中也的麵前。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可中原中也依舊會為這雙眼睛感到驚奇。他的手不自覺地搭在了泉的臉上,大拇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眼角。
那瞬間,泉的瞳孔猛地一顫。不過他很快就借眨眼睛的功夫,掩蓋了這點異常。
“好像……圖案不一樣?”比起三勾玉,中原中也印象比較深的還是豔麗詭譎的五瓣花。
“因為那是三勾玉的進階形態,叫萬花筒。”
“萬花筒?為什麽不直接叫五瓣花?”中原中也單純好奇地問。
“因為每個人擁有的萬花筒圖案都不一樣,所以就叫萬花筒了。”
聽到這兒,中原中也驚訝了:“每個人?”
泉輕輕地點頭:“這是我們家族遺傳的能力,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能力強弱也因人而異,像我這樣的萬花筒,到了這一代更是寥寥無幾。”
“是嗎……”中原中也看著那雙眼睛,若有所思。
泉覺得眼角有些癢癢,忽而狡黠地說:“您知道嗎?因為寫輪眼的緣故,眼睛這個部位對我們來說極其特殊,是不能輕易觸及的雷區,就算是交好的夥伴也不能。而未經允許觸碰我們眼睛的人……”
中原中也好像也意識到這麽做有些不妥,正準備將手收回。可沒想到的是,泉卻抓住了他,語氣幽幽地嚇唬他說:“要麽直接剁掉手,要麽幹脆沒了命……”
“……”噫!這麽凶殘的嗎?
中原中也瞪著泉抓著自己的那隻手,雖然不覺得泉會這麽做,但他還是覺得心裏有些毛毛的。
“還有一種可能……”
“什麽?”中原中也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番。
泉慢慢地與他十指相扣,仰起頭,笑容燦爛地對他說:“那就是最親密無間的人啦!”
“……”
轟——
那瞬間,中原中也心裏就像經曆了一場火山噴發似的,熱意一股腦地直往上衝,幾乎可見頭頂蒸騰而起的熱氣。
“哎呀,您看起來好像發燒了?”泉用一隻手摸摸他的臉,滿臉無辜地說,“需要我幫您叫醫生嗎?”
中原中也:“……”
他可算看明白這個小混蛋了。
也是,能在魚龍混雜的花街混十年,直到離開都沒被人發現真實性別的家夥,怎麽會簡單呢?
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他為何現在才意識到?
“咚!”
泉的腦門兒上被毫不留情地敲了一記。
“哎!會敲笨的!”
中原中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看敲笨點才好呢!”
“像我之前失憶時的那種狀態?”泉突兀地提了一句。
“沒……”錯字還沒說出口,中原中也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個陷阱,不能跳。
果然。
剛才還在跟他嬉笑打鬧的泉,外露的情緒肉眼可見地收了起來。他臉色發白,嘴角勉強地勾了勾,鬆開了扣住中原中也的手,說:“也是,誰不喜歡心思單純又幹淨的人呢?我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真是抱歉讓您看到了糟糕的一麵,以後我會注意的。”
泉很快就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像戴臉譜一樣,掛上了一個完全挑不出錯來的標準微笑。
中原中也不知為何心中一揪,總算反應過來了,急忙說:“不,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泉低著頭,好像不願再提及這個話題,語氣毫無起伏地說:“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說到哪兒了來著?哦,對了,寫輪眼……”
“泉!”中原中也倏地叫住他,眉頭皺起,“我剛才不是……”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明白的。”泉打斷他的話,仰頭看著他,眼中有淚光閃爍,聲音壓抑地說,“但是我現在不想談這個話題,我們跳過它,好嗎?”
“我……”
見他麵露懇求,中原中也的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沉聲說:“好。”
泉微微一笑,看起來總算放鬆了些。
前期鋪墊準備好了,接下來,就探一探這家夥的底線,試試看港口黑手黨和森鷗外在他心中,究竟占據著多麽重要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