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魚

  中原中也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家醫院, 還得將時間追溯到今天早晨,水野長太郎被救護車帶走之前。


  昨日森鷗外下達了命令,要求將那群在他們地盤上搞小動作的家夥們全部抓起來。


  一事不煩二主,既然這件事的調查最開始是中原中也做的, 那麽接下來的抓捕工作, 自然也是由他負責。


  今晨中原中也剛從家裏出發, 就接到了部下的匯報電話, 說是找到了其中一人的行蹤。


  中原中也一聽, 讓他們別打草驚蛇繼續跟蹤下去,等找到了他們的窩點, 再一網打盡。


  這事其實不用中原中也說,部下都明白, 隻是……


  “你說他埋伏在泉住的那棟居民樓附近?”


  中原中也皺了下眉,心中狐疑,那些家夥去那兒幹嘛?

  還沒等他把這件事鬧明白,後麵就發生了新的狀況。


  救護車拖著長長的警笛聲趕到了居民樓外,從上麵下來的醫務人員腳步匆匆地將水野長太郎抬上了車。作為陪護家屬的泉,自然也被帶走了。


  而被港黑成員跟蹤的那個家夥,不知為何,也打了輛車,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


  接到後續匯報的中原中也眉間褶皺更深了。


  那家夥跟蹤水野祖孫倆幹什麽?

  掛掉電話後, 他將車子停在了馬路邊。仰頭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 陷入沉思。


  難道說……那群家夥就是泉失憶前的仇家?如今發現泉還好好地活著, 所以又找上了他?


  中原中也越是想, 就越是覺得有可能。


  “嘖!”


  他再次發動車子, 猛打方向盤, 車頭調轉方向,即刻趕往部下所說的那家醫院。


  事實上,那名跟蹤者並非如今這個泉的仇家,而是已經死去的,真正的水野泉的仇家。領頭人是那個右手上有著紅色胎記的男子——也就是當初端槍一通掃射,將水野泉打死的家夥。


  他從酒吧老板口中得知,交易當晚,熟悉的“中介人”給他介紹來了一名十分漂亮的陪酒女。那陪酒女穿著女高製服,家境貧寒。關鍵是,名字和一個多月前死掉的水野泉一模一樣。


  酒吧老板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情,可領頭人卻不這麽認為。


  他記得,那個在廢棄造船廠附近被自己開槍打死的女子高中生,就叫水野泉。當時這起命案驚動了警方,他還特意關注了一段時間——萬一露出馬腳還能及時補救什麽的。他也因此知道了水野泉的名字、身份,以及家庭背景和住址。


  那個叫水野泉的女生被他們滅口,就是因為她偷聽到了他們商量交易地點和時間的內容。


  事情怎麽就這麽巧,那家夥死後一個多月,就在他們交易當天,一個同名同姓,同樣穿著高中製服的女生,來到了他們進行交易的酒吧。


  然後他們的交易被警方破壞掉了,在場人員全部被抓,隻有他在屬下的幫助下逃了出來。


  這裏麵問題很大。


  要知道,就在他們趕往交易地點之前,被他們賄賂的官員還向他們保證過,警方那邊根本都沒人注意到他們的交易。


  可是這之後,警方又是怎麽在短時間得知消息並完成布置,將他們一個不漏地全部抓起來呢?


  怎麽事情都巧到了一處去?


  領頭人直覺這個“水野泉”的身份很有問題,於是就派人前去調查。最好是能找個機會,將那個“水野泉”綁來,仔細拷問一番。


  可是被他派到居民樓埋伏的屬下還沒找到綁人的機會,水野祖孫就被救護車給帶走了。


  接到屬下匯報的領頭人一番思索後,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對方為了逃走而設計的戲碼,於是果斷吩咐屬下追了上去。


  醫院人來人往,那名一直跟蹤泉的家夥,遲遲找不到綁人的機會。


  好不容易等到泉和昏睡的水野長太郎待在獨立病房中,他正準備下手,腦後卻猛遭一記重擊,他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擊中他的,是一枚速度快得根本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小石頭。


  那石頭在成功擊中對方後,就無聲化作齏粉,撲簌簌落進了對方的衣領中,被掩蓋了個結結實實。饒是監控當頭,估計也沒幾個人能發現個中異常。


  那人被石頭擊暈後便軟倒在地,往來行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時,一個戴著口罩披著白大褂的高大男子,領著兩名抬著擔架的護工疾步走來,高聲對圍觀群眾說:“請讓一讓,請讓一讓!”


  眾人見狀,自然以為是院裏的醫生,於是主動給他讓開了位置。


  那醫生大致給人檢查了一番,然後判斷:“是低血糖。來,先把他抬到空氣流通的地方去。”


  兩名高高壯壯的護工將人抬到擔架上,然後隨著醫生離開。


  周圍群眾議論紛紛。


  “這還好是在醫院裏呢。”


  “是啊,動作真快……”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


  靠在牆邊拋著石子玩兒的中原中也接到了部下打來的電話。


  “行動成功。”


  中原中也掃了一眼泉和水野長太郎所在的病房,語氣淡淡地“嗯”了一聲,並吩咐:“帶回去後交給紅葉大姐的刑訊班吧。”


  “是!”


  掛掉電話,中原中也剛準備離開,卻沒想到這個時候,泉居然從病房裏出來了。


  中原中也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往牆後一躲。


  ……等等,他又不是見不得人,幹嘛要躲?

  中原中也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從牆後走出來。


  當他看到泉腳上髒兮兮的紗布時,眉毛不自覺地皺起。接著他又想到什麽似的,低聲嘟囔:“之前給的那些錢,應該夠她找個護工的吧……”


  不,現在還不知道水野長太郎是個什麽情況。


  要隻是小病,那自然不必擔心。可若是病情很嚴重,他給的那些錢,說不定半個月都不夠花的呢。


  那家夥沒錢的話……會不會又去找那什麽“鄰家哥哥”,讓他幫忙介紹“工作”?

  嘖。


  不知不覺間,中原中也腦洞大開,越想越遠。


  可在看到那個醫生一把握住泉的腳腕時,中原中也猛地回過神,目光銳利地紮在那隻手上,好像要給他戳出兩個窟窿來似的。


  怎麽回事?


  他在心裏犯嘀咕。


  包紮就包紮,抓腳腕是怎麽回事?


  一隻手解繃帶不會不方便嗎?

  如果這能解釋為醫生隻是想要固定住泉的腳,那還說得過去。


  可為什麽,那家夥給泉清理傷口上的血汙時,神情專注、動作溫柔得好像眼前不是傷者的腳,而是什麽一碰就碎的珍寶?


  這個人……未免小心翼翼過頭了吧?

  一種古怪的感覺悄然浮上心間,中原中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這之後,泉的腳傷清理消毒完畢,按理說應該纏繃帶了。可那家夥,手上動作慢吞吞的,明明繃帶就在旁邊的醫療箱裏,可他卻遲遲拿不出來。


  再一看泉,這蠢兮兮的小混蛋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依舊和對方有說有笑的。


  中原中也有些煩躁地咂了下嘴,幾步走過去,開口道:“愣著幹什麽,你不是給她處理傷口的嗎?”


  兩人齊刷刷地朝他看了過來。


  醫生的表情有些尷尬,而泉卻是驚訝:“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抬抬下巴,就當回應了。接著他將視線轉到了給泉處理傷口的醫生身上。


  後者被他看得心中一突,也不敢再磨蹭,埋頭三兩下幫泉纏好繃帶,拎著醫療箱匆匆離開。


  中原中也哼了一聲,嘟囔道:“這不是動作挺快的嗎?”


  回過頭,發現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中原中也頓時一噎,瞪著眼睛沒好氣道:“看什麽看?!”


  有過一天的相處,泉也不像最開始接觸他那樣,容易被他這種語氣給嚇到了。


  他仰著頭,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地問:“中也先生怎麽也在這裏?”


  “幹嘛?醫院就你能進嗎?”中原中也手臂抱在胸前,語氣有些衝。


  “也不是……”泉撓了撓臉頰,溫聲細氣地說,“就是沒辦法想象中也先生生病的樣子,您要注意身體呀。”


  “……”中原中也豎了滿身的刺一下子就被撫平了。


  他在隔了一個空位的椅子上坐下,這回倒是好好地回答了泉的問題。不過他沒提泉被人跟蹤的事,隻輕描淡寫地說:“我帶人來抓個可疑的家夥。”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人已經抓到了,不用擔心。”


  泉先是一愣,接著用力點頭:“嗯!”


  他語氣輕快地說:“怎麽說呢,中也先生給我的感覺一直都很可靠,好像什麽問題在你手裏都能很快解決,所以完全不擔心!”


  “……咳。”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也沒什麽……”


  泉好像沒看到他紅了的耳朵尖一樣,繼續說:“之前在商場,我被人劫持,那時候還以為自己會死掉呢,結果最後還是醒過來了。”


  “我迷迷糊糊地記得,中途好像睜開過一次眼睛。雖然能記得的不多,但是那種霸道的,好像要將整片天空染紅的色彩,我依舊記憶如新。”


  “說實話,那會兒我還以為自己見到了天國的太陽。他那麽燦爛那麽明亮,像熊熊燃燒的火把,可是卻溫柔得不刺眼、不灼人。我還是第一次離他那樣近。”


  “後來在車子裏醒來,中也先生跟我說‘沒事,別怕’,還摸了我的頭……”說到這兒,泉也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頭,“我才意識到,我還活著。而我之前看到的‘太陽’,其實是中也先生才對。”


  他笑得眉眼彎彎,溫潤的眼睛裏像是淌著蜜一樣,又甜又綿軟,回味悠長。


  “……”嘖,辣眼睛。


  中原中也飛快地別開了臉,從耳朵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泉依舊一派純然無害的樣子看著他,心裏卻是在想:這也太純情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處男……難不成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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