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招(1)

  問星河收到消息時,已經站在了急診大樓頂上,借用星盟在地球上空的衛星掃描,監視方圓幾公裏的情況。


  他一直等到了深夜,整個醫院都靜寂了下來,隻有門診大樓燈火通明,急診科偶爾還有人進進出出,除此之外,竟連一點多餘的聲音都沒有。


  劉晨的傷不重,可能是今晚的事情太過刺激,也可能是有一點不好的預感,他躺在急診科的留觀床上,看著女兒單薄的肩膀一起一伏,似乎睡熟的樣子,心裏有一點酸,有一點苦,又有一點遺憾又說不清的難受。


  他翻身坐了起來,走出了留觀室。


  留觀室外是個走廊,走廊往東走十幾米就是門診大廳。因為是深夜,隻有護士辦公室裏還坐著寫日誌的護士,樓道裏,大廳裏都空無一人。


  他在大廳的自動售賣機裏找了半天,最後選定了一小罐啤酒。掃碼買完後,他拿起啤酒,踢踢踏踏地往回走。


  他的手機嗡嗡地響了幾下。


  他點開,原來是傅閡勝的視頻通話請求。


  他點了接受,傅閡勝的臉在屏幕上跳了出來。


  “兄弟,你怎麽樣?我聽說你出車禍了?”傅閡勝問。


  劉晨歎道:“沒事,多虧了問大師,我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盈盈怎麽樣?聽說她之前也遇到了些奇怪的事?”


  傅閡勝歎道:“也是多虧了問大師,就是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現在家裏風聲鶴唳的,她媽媽又把她帶走了。我現在反正也沒什麽事,不如去看看你,你住在哪個醫院哪個科啊?”


  劉晨和傅閡勝的關係,在傅鑫蘿的身份剛被揭穿的時候惡化到了極點,但到後來,傅鑫蘿的惡行被完全揭露之後,傅閡勝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認識到了傅鑫蘿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個自私自利,又死不悔改的樣子完全是自己這個哥哥和他們的父母太過放縱的錯。


  後來劉晨幾乎沒費什麽勁,就把傅鑫蘿以盜竊罪的名義送進了監獄,她過去偷竊的記錄在他這裏都保存得好好的,這次不過是一次□□出去而已。


  唯一的問題是她因為克瑞斯瑪的內髒導致逆生長,以至於看起來太過年輕。在給她定罪的時候,光確認身份就花了半年的時間。法官根本不相信那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女孩子會是身份證上三十多歲的女人,可無論是DNA驗證,還是曾經在車管所留有記錄的指紋驗證,都證明了是她本人無疑。


  經過了長久的來回折騰,終究還是成功地給她定了罪,把她送進了監獄裏。


  在那之後,劉晨對於傅家的仇恨也終於逐漸消弭,和傅閡勝的關係也漸漸好了一些。


  但是,像這樣熱情的問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


  或許是因為這場車禍比較嚇人吧。劉晨並沒有想太多。


  “這會兒淩晨三點了,你就算過來也明天吧,何必非要現在來,我和女兒還要在這兒住兩天……”


  傅閡勝那邊的圖像稍微卡了兩下,不知是圖像卡頓的問題,還是信號出錯,傅閡勝的嘴好像拉得寬了些,屏幕被錯誤信息的橫斷線條割裂,傅閡勝的一邊嘴角被一條黑線扯到了耳朵根,他仿佛在笑,又仿佛在隔著屏幕發送某種威脅。


  可他的聲音完全聽不出異常:“唉,我知道在我妹妹的事情上我做的不好,以至於純純受了這麽些年的罪,你怎麽也該讓我給你們補償補償,不過是看你們一眼,看看純純,我心裏就安定了。”


  劉晨又仔細看了看屏幕,確認對方確實是傅閡勝,卻仍不由得心有疑慮:“不用了……”


  突然,傅閡勝猛地從屏幕中竄了出來,一個腦袋半如氣霧,半如妖鬼。


  “劉晨!”它尖叫,張開大口,向著劉晨咬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一聲女孩子的大叫,然後劉晨就看見劉依純舉著大拖把衝了過來,一拖把拍向那似鬼似霧的東西,結果那東西在沾到拖把的同時就消散在了空氣裏,拖把無處可去,終究是結結實實拍到了劉晨的嘴上。


  劉晨:“……”


  劉依純:“……”


  那罐無辜的、無人理會的啤酒,剛剛打開蓋子,就在地上汩汩流了一灘。


  護士從辦公室裏出來,看見這對父女的狼狽情態差點氣笑了:“你們這是傷好了呀?哎那小孩!醫院拖把多髒啊!能往你爸爸臉上拍嗎?快快快過來,我這裏有消毒洗手液!給你們消消毒!”


  劉晨給臉消了毒,瞪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的劉依純。


  兩人回病房的時候護士還在笑,而劉依純羞得說不出話來。


  劉晨看女兒這個樣子,他原本就對孩子虧欠良多,這時候也不忍心責備她,便轉移了話題:“剛才你也看見了嗎?手機裏出現的那個東西?”


  劉依純點了點頭:“霧一樣,好像還組成了一個人的腦袋,在叫您的名字。”


  劉晨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人好像是你舅舅……但是我也不敢確定,沒準是有人黑了你舅舅的手機才發過來的。”


  劉依純:“……爸爸,你可以不用把我當小孩子哄的。”她被母親遺棄後所經曆的,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那莫名的黑霧都離開手機的範圍打算攻擊人了,還“黑了手機”!?什麽樣的黑客能把自己化成霧來黑對方啊!?


  劉晨:“……”


  父女兩個正說著悄悄話,忽聽走廊裏護士的聲音傳來,她好像在回答什麽人的話,似乎說的是“是的,就在這兒,在1號留觀室”。


  劉晨眉頭一皺,他迅速走到了門口向外看去,發現竟是傅閡勝在和護士講話!

  他警惕起來,對劉依純道:“我去看看,你把病房門鎖好!我不讓你出來,你就不準出來!”


  他走了出去,劉依純隨即關上了門,因為留觀室的門都沒有門鎖,她隻得拉了一把椅子來,將門用力抵住。


  傅閡勝看到了他,立刻向護士道了謝,大步走過來,皺眉問:“你和純純怎麽樣?不是我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麽要開敞篷車那種東西?要是你自己開也就罷了,你帶著純純幹什麽!”


  劉晨定定地看著他:“你剛才打電話,信號很不好。”


  傅閡勝雖然不滿,但是被他的話稍微帶偏了注意力,不由得有些疑惑:“什麽?電話?我聽說你們出事就立刻趕過來了,沒打什麽電話。”


  劉晨的一口氣剛要鬆開,卻忽然頓住。


  “等等……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個醫院的?”


  當時他們出事的地方,距離另外一家醫院更近,按照急救的要求,他們本該是被送到那一家的,但他嫌那家醫院是個二級乙等醫院,就多花了點錢,才讓他們將自己送到這家三級甲等醫院來。


  如果傅閡勝隻是看了新聞的話,應該會去那家醫院找他們才對。


  誰知傅閡勝的態度沒有一點異樣,拿出了口袋裏的手機給他看:“看,問大師讓我來的。”


  劉晨一看是問星河的電話號碼,也就放下了心來。問星河的手段他見識過幾次了,幾乎都是他無法理解的強大,他對問星河也充滿了盲目的信任。雖然不大明白問星河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既然大師這樣做了,一定有大師自己的理由。


  劉晨放鬆了警惕,帶著傅閡勝往病房裏走:“我和純純都沒事,你放心,我就算是害死自己,也絕對不會傷到她。”


  走到留觀室門口,劉晨敲了敲門,劉依純從門上的透明窗戶看了一眼,這才給他們把門打開。


  “舅舅。”她有點驚喜,又有點靦腆。


  傅閡勝對這個外甥女還是很疼愛的,可惜由於傅鑫蘿從中作梗,他又太過信任自己的妹妹,沒有想到她竟能如此喪心病狂,以至於他沒能保護好這個孩子,讓她受了很多罪,他對她是有愧疚的。


  “進去說吧。”他說。


  三人進了病房,傅閡勝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門哢嗒一聲響,劉晨和劉依純父女倆心裏同時突地跳了一下。劉依純立刻拉住了劉晨的手,咬咬嘴唇,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麽來。


  傅閡勝卻是毫無異樣之色,還招呼他們:“快點坐吧,你們好歹也受了傷,趕緊坐下歇一歇。”


  劉晨和劉依純沒坐。


  劉晨看著傅閡勝,脊背緊繃,即使這讓他之前就有些扭傷的背疼得要命:“大哥……”自從和傅鑫蘿結婚後,他就一直跟著她喊傅閡勝大哥,“我們兩個沒什麽事,你明天還要忙,不如就先回去吧。”


  傅閡勝皺起了眉頭:“怎麽了?就算你和鑫蘿離婚後不想認我,也不至於連坐都不坐,就把我往外趕吧?”


  他的態度真的再正常不過,劉晨心裏因為他剛才關門的動作而升起的警惕又慢慢降下了一些。他讓傅閡勝先坐,然後借口到門口病床旁拿東西,帶著劉依純坐在了距離門口最近的病床上。


  兩人就這樣說了一會兒閑話,他們在劉晨離婚後就不大聯係,這時候想說些日常的話竟找不到什麽話題,隻能聊些工作上的事情,一時你來我往還算比較投機。


  劉晨見自己說起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他都能接得上來,覺得無論是什麽鬼,總不能聰明到這個程度吧,於是警惕性就又降下了一些。


  病房的窗戶開著,忽然起了一陣風,吹到劉依純身上,劉依純縮了縮脖子,靠得離劉晨更近。


  這幾天天氣比較涼,她穿的也不多,當然會感到冷。


  傅閡勝看了她一眼,脫下外衣,不由分說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好穿著,別凍感冒了,更讓你爸爸操心。”


  劉依純感激地說:“謝謝舅舅!”


  可她的感激沒有維持幾秒鍾。


  因為下一刻傅閡勝的手就握在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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