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2)

  問星河打開固定繩,一隻手輕鬆地將那個黑色的箱子提了下來,打開,裏麵果然就是那個方成雲十分感興趣的根雕。


  他笑著對方成雲道:“那個李老板之前連碰也不讓我碰,我還以為他是舍不得把這個藝術品賣給你呢。”


  方成雲淡淡道:“不過是商人之間一點討好的小手段罷了。”方成雲和他的公司在定雲城的經濟生活中占據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各行各業的人都希望和他扯上一點關係,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塞禮物之類的事情,根本就是稀鬆平常的。


  但是……


  他看向龐元白,龐元白的心猛然下沉,雙腿也開始發抖。


  “那……那個李老板說您非常喜歡,隻是一點小小的意思,您非常喜歡這個東西,千承諾萬保證,說您絕對不會生氣……”他的心中充滿了悔恨。那個李學棟給他塞了一個厚厚的小紅包,就想利用這點“心意”讓方成雲開心。隻不過是一個藝術品而已,他看過,那個作者他也上網搜過,壓根連聽都沒聽過,不會是什麽特別貴重的玩意,一體的藝術品內部也塞不了什麽不安全的東西,怎麽就能出事呢?

  怎麽會呢!


  方成雲沒有再看他,轉頭對問星河道:“我會留人在這裏處理後續事宜,你的膠囊,讓他們看一下,說不定能找到。”


  問星河也用眼神瞟了龐元白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有點不愉快地走過來,一隻手還提著那個箱子,一邊還不甘心地用下巴指指被捆著的人說:“那個人怎麽辦?我要他有用。”


  方成雲道:“那你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上刑。我們是守法公民,任何事情都要尊重國家法律。”


  問星河不說話了,他走過來,將箱子往地上一放,從小布包裏拿出另外一個物品的膠囊,內容物不同,不過膠囊外表是一樣的,給保衛隊長看了一眼,還不忘給他叮囑:“就和這個膠囊一樣的東西,千萬要找到。另外這個箱子可要關好了,完完整整給我送回去。”說完,躬身將方成雲抱了起來。


  他還沒搞清這玩意兒怎麽就讓方成雲愛得不行,自然得小心行事,要不是方成雲的傷更重要,他非得親自抱著箱子不撒手不可。


  方成雲比他高一頭,肩膀都比他寬一截,這會兒被他抱起來,卻像抱了張紙一樣輕飄飄。保衛隊長點頭的動作還沒點一半,看見他輕鬆的動作,差點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龐元白也忘了自怨自哀,和全體保鏢一起目瞪狗呆地看著問大師抱起他們老板走掉。


  問星河一點沒有自己行為有多麽不合常理的自覺,他輕鬆地越過了翻滾著試圖給他造成障礙的犯罪分子,將方成雲放到了保鏢的車上。在這短短的路途中,他用神經觸手給方成雲做了個簡單的體檢,除了腳傷之外,沒發現有什麽問題。也就是說,他自己的神經觸手,也找不出方成雲受影響的原因。


  看來還是得治療機器人。他鬱悶地歎了口氣。希望它沒有被甩到哪個下水道去。當初因為太窮,沒舍得給治療機器人安裝追蹤功能,現在看來,隻是價格貴了一半而已,追蹤功能還是很有必要的,實在不該為了少欠那麽一點債務而在這種事上節約。他欠的債務還少了?多這一點又能怎麽樣嘛!簡直愚蠢!

  保衛隊長被問星河顯露出的力氣震驚了一下,隨即想到這位可是連老板都推崇的大師,有點什麽本事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於是他沒有再糾結,低頭去提那個黑箱子。


  ……沒提動。


  他覺得是自己的姿勢不對,於是叉開腿,彎下腰去又用力一提——


  還是沒提動。


  最後還是龐元白回過神來,訕訕道:“這個,你們沒看到嗎?李老板把這個箱子送上車的時候,用了四個人抬。”


  保衛隊長:“……”我當時在注意老板的安全啊!你特麽知道還不早說!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又掃向了站在方成雲身邊,身材挺拔卻不算強壯,此時正露出一臉悲傷厭世模樣的問星河。


  大家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


  一場車禍之後,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不過那都和問星河沒什麽關係,他就全程跟著方成雲就好,其他什麽應付醫生應付警察應付維修人員的事情半點也不需要他管。車禍現場的那些東西他也沒有在意,就跟著方成雲乘坐的急救車走了。


  “去慈愛綜合醫院。”方成雲說。


  那是他們集團公司下屬的一個綜合性醫院,他自己的秘密也很多,所以給自己一個隨時可以抹去所有痕跡的醫院是很必要的。


  經過了一係列的檢查,正在醫院緊張地確認手術準備事項的時候,保衛隊長拿著包在衛生紙裏的膠囊,一路飛奔著到醫院病房裏來了。他不太明白這麽個破玩意有什麽重要的,但老板都說了“事關我的性命”,那他就相信好了。


  問星河喜出望外,接過東西就趕緊跑到病房的衛生間裏檢查,連謝謝都忘了說。


  還是剛打過麻醉,目前正吊著一隻腳的方成雲鄭重地謝了保衛隊長,保衛隊長趕緊搖頭表示這是他的分內之事,然後便開始匯報今天的事情。


  那個襲擊者的嘴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硬,保衛隊長把那個箱子放上了保鏢們乘坐的商務車,又把襲擊者交給了警察。警察當然不能像他們那樣對待犯罪分子,不僅解開了他嘴上的封條布,也解開了將他五花大綁的繩子,隻給他戴了一副手銬。


  那家夥原本一言不發,保衛隊長都做好了和他長期抗戰的準備,和他一起上警車去錄口供。結果一坐上警察的車,那家夥發現保鏢的商務車正要離他們而去,頓時就崩潰了,整個人趴在車窗上就開始嚎啕大哭,一邊流著涎水還一邊哭喊:“別讓它離開我!我沒錢買!但是別讓它離開我!我會賣房子的!我會賣車的!我什麽都賣!別讓它離開我呀!啊啊啊啊啊……”


  聽到那人的話,車裏的警察們頓時開始用難以形容的古怪目光看向保安隊長。


  剛才離開的那輛商務車,那上麵分明坐的就是幾個大老爺們,不僅沒有美女,連個半老徐娘都沒有,這其中可以製造的故事更是可以豐富到寫出十來萬字的小說。大家的目光在他和犯罪嫌疑人身上不斷遊移,大概在五秒之內就腦補出了一場年度感情大戲。


  保衛隊長硬著頭皮頂住警察的打量,用生硬的語氣厲聲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要撞我們老板的車!你到底是想要什麽?”


  那人一點抵抗也沒,眼睜睜看著商務車消失在視野中,哭得眼淚鼻涕在臉上橫流:“那座名叫‘痛苦’的藝術品!是那座藝術品!我先看中的!是我先喜歡上的!我就是沒錢啊!我都說了我去籌錢,去借錢,實在不行我可以賣房子賣車的!我就讓李老板給我寬限幾天罷了!他怎麽就敢把它賣給別人!那是我的!要不是我買通了畫廊的門衛,我都不知道他今天就會把‘痛苦’送出去!那可是我的東西啊!他怎麽敢……”


  警察們腦中的年度大戲被當場碎成了渣渣,前座的那位無語地用後視鏡看他,無奈道:“就為了一個藝術品?”不是感情受挫?“是什麽有名的作品嗎?值得你幹這種事?”


  後座的警察還掏出手機來查了查,壓根什麽也沒查到。“在網上完全查不到這東西的名字啊,是不是有什麽別名之類的……”


  保衛隊長歎了口氣,道:“剛才我們老板的生活助理說,這個藝術品就是個一點兒不出名的藝術家做的,我也看了,就是個一體成型的根雕,沒什麽特別的。”


  幾個警察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得出了什麽結論,連表情都變得肅穆了。


  “那個藝術品,我們可能也需要拿到局裏去做鑒定,能麻煩你們送過去嗎?”前座上的警察問。


  保衛隊長也很無奈,當著警察的麵給商務車的司機打了個電話,讓那輛車也跟著一起去警局接受調查。


  前車很快又折了回來,那位犯罪嫌疑人頓時就跟看見了初戀情人一樣,眼淚也不掉了,嗓子也不嚎了,就一臉癡迷地盯著那輛車,就好像他能穿透車體和箱子的阻礙,直接看到裏麵的東西一樣。


  保衛隊長匯報完,又道:“現在鑒定結果還沒出來,也不知道上麵有沒有違禁品,警局那邊暫時沒有辦法通融,拿不回來。要是問大師想要盡快拿到那個藝術品的話,我可以找我認識的人想想辦法,或許可以提前結束鑒定……”


  問星河從衛生間裏出來,不在意地揮揮手,道:“沒關係,既然是警察局的正規程序,那我們就要好好遵守,我可以等的,就是不知道你老板等不等得,他那麽愛……”


  方成雲咳嗽了一聲,用眼睛瞥他。問星河就不再說話了。


  保衛隊長也沒在意他們的眉眼官司,又匯報了一些其他的相關雜務,便告了辭。


  他在出門的時候,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


  問星河已經走到了病床邊上,舉起一隻手正要捂在他老板的嘴上。而他老板十分罕見地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一把抓住了問星河的手。兩人就這麽僵持住了。


  保衛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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