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1)

  張雪是一個初中二年級女生。


  在過去,這個年紀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年齡的一個階段而已。


  但現在,網絡上對她這個階段有了一個令人心塞的別名——中二。


  她認真查過的,這個詞明明是指青春期特有的思想、行動、價値觀,是對青少年叛逆時期自我意識過剩的一些行為的總稱,現在卻完全被扣到了她這個初中二年級的女孩子頭上。以至於無論家中發生了什麽事,她對任何事有絲毫的質疑,就會被打成中二病,並遭到家人一致的無視。


  “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她氣衝衝地說。


  她麵前的道士:“……”


  張雪正在定雲城外的一所道觀裏。這所道觀窮得嘞……看看那已經開始發黑的黃色布幔!看看神像上剝落的金身!看看黃磚鋪地,看看破瓦頂頭,滿道觀都是一個大寫的窮字!


  但就是這個道觀裏,卻有一位長得尤其好看的道士。他看起來大概隻有十八九,最多不超過二十二三的年紀,細長的眼,修長的睫,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身材挺拔,站在那裏如同一棵小鬆般優雅筆直。雖然這長相會讓他顯得有些冷漠,且美貌也被一身嚴謹低調的道袍拉低了幾分,可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範兒啊!

  張雪激動地握住了這位帥道士的手:“道長!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啊!”


  道士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無聲無息後退了半步。


  “你怎麽會想到這裏求助的?”


  這位道士,正是外星清道夫假道士問星河。


  大概半年前,這個道觀接受了方成雲一筆“小小的捐助”,將問星河登記在了該觀名下。問星河本以為這樣就高枕無憂了,自個兒幹自個兒的事就行,再和這個道觀沒有一點關係。


  結果前不久,定雲城道教協會竟然接到了國家道教協會的通知,要在本城進行今年的道教文化交流考察,樓觀台的大道觀那肯定是要去的,小道觀也未必就能躲得過。


  於是逃不脫的問星河硬著頭皮在道觀裏住了下來,不僅要參加早晚課,還要接受觀主時不時的典籍查問。幸虧他選用“道士”身份的時候,學習了相應的知識,不然這會兒現查資料,那就太狼狽了。


  他已經在這個破道觀裏住了快一個月了。而在這之前,他也都有半年沒有接到過偷渡者的工作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偷渡者這活兒就是這樣,也許你一次能遇到成團隊的一大堆偷渡者,忙也忙死你。也許你幾個月甚至幾年都遇不到半個偷渡者,把你等得絕望恨不能去撞牆。最要命的是,他的直播係統在長期不直播之後,電量就刷刷地掉,萬一真的掉到零,連係統都打不開,那他這部分的收益就算完蛋了。


  所幸他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不然這會兒頭發指定是大把大把的掉……


  奇怪的是,自從他到了這個道觀之後,道觀裏的香客就一日一日地多了起來,前幾天小長假,這個道觀裏居然還來了好多人,有不少人還舉著手機對著他拍個沒完。門口賣香的老大媽攤子上連續幾天都賣得空空的,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張雪又激動地追了上去,沒抓住手,就去拉他的袍子:“大師您就別騙我了!我可是在直播網站上看到過您!您降妖伏魔的身姿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雖然大家都說那是做出來的特效,但我不相信!您絕對是有大本事的人!和那些江湖騙子不一樣!”


  問星河:……不,其實我就是騙子。而且還是外星騙子。和他們沒啥不一樣。


  他沒跟她辯解真假,隻問:“什麽直播網站?”難道還能是星網的直播串台到了地球網絡上?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張雪一隻手去掏手機,另一隻手拽住他不放,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樣。


  問星河無奈地歎氣,轉頭看見一臉幽怨的觀主,坐在被煙熏黑的蒲團上,從縫隙裏看他和女香客拉拉扯扯。


  周圍也有其他香客看向他們這邊指指點點。


  不是說好了是一個沒什麽客人的窮破道觀嗎,怎麽就突然這麽多人了呢……問星河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張雪打開了一個播放軟件,舉著給問星河看。


  問星河一瞧,還真是自己。那上麵的情景正是他第一晚到達地球,與羅生藤打鬥的情景。


  這個應該是錄播,右上角還有錄播軟件的標誌,而且彈幕也從右至左不斷滾動。


  問星河還記得,當天晚上的攝像機真真是命運多舛,一會兒被扔給這個,一會兒被那個撿起,如今看鏡頭也差不多,高高低低左左右右,晃得人眼暈。


  他看著鏡頭裏的自己,平時在這個身體裏也就算了,主觀感強,沒那麽深刻的感受。如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體左右騰挪,怎麽看怎麽覺得醜得令人心驚。看,兩個支撐器就是不好用吧,看,跳起來的姿勢都醜得一筆吧,看,整個身體晃起來都讓人惡心得恨不能想一巴掌拍扁以製裁吧……還真不如用了羅生藤的身體,他現在還能帥帥噠……


  張雪壓根沒注意到大師不忍直視的表情,雙頰通紅,情緒激奮地說:“您看!雖然鏡頭晃得沒法拍出大師您美貌的百分之一,但那確實是您沒錯吧!”


  問星河扶額:“這個……”他根本就不想承認那是自己。他當時看到了攝像機,但對地球的文化不夠敏感,一時沒想起來那個竟然能錄像,否則他早就把這玩意兒打壞了好嗎!

  張雪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聲音越發高亢:“您可不知道,您在咱們定雲城的網上紅得很呢!要不大家怎麽一發現您在這個道觀修煉,就都擠到這兒跟您合影留念呢!”她又劃拉了一下播放器,下一個是上次初一做法事的時候,問星河跟著觀主濫竽充數的視頻。當然,毫無美感的觀主被完全切掉了,全程都是問星河的美美美。“這個靈異播主自己都說了,他們團隊拍的都是真的,一點特效都沒有!我相信他們啊!可好多人都不信!哼!都是些傻瓜!這樣的視頻怎麽可能是做出來的!簡直就跟大師您的美貌一樣真!大師你說對吧?”


  問星河:“……”大師覺得這個身體簡直醜斃,再看他就要吐了。


  在一旁偷聽的觀主:怪不得,怪不得自從這個小道士來了以後,他們這觀裏的香火就旺盛了不少,果然還是美人經濟最有發展前途嗎……


  張雪還想繼續放他的美貌視頻,問星河遭到公開處刑,內心已然滿是傷痕。他忍住悲傷,默默地按住了她的手,問:“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張雪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她不是來追美人的,她是來求大師幫忙的啊!


  她趕緊收起了令得道大師不快的高科技產品,低聲說道:“大師,我覺得,我家有鬼!”


  問星河嘴上還來不及反應,智慧核光腦係統已經幫他打開了直播係統。


  沒辦法,半年沒工作,連個可疑的偷渡者都沒發現過,直播間裏雖然還有觀眾習慣性訂閱等待觀看,但真要讓他們為沒有爆點的直播付出精神力,他們隻會直接棄訂,讓他白白流失觀眾。


  半年時間,直播係統的電量已經跌落穀底,這會兒打開的時候已經隻剩下了百分之三。


  不管這丫頭說的是不是真的“鬼”,問星河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一定要讓觀眾付出點精神力來觀看,不然再過一段時間,他的直播係統就要因為沒電量(精神力)打不開了。


  直播間裏,訂閱的觀眾紛紛自動跳了進來。


  唉呀唉呀,看我找到了誰……你特麽是誰啊播主?

  好久不見啊播主……對了,播主你叫什麽來著?

  你還記得在星網上苦苦等待你更新的觀眾嗎?你對得起我們嗎?你還有臉直播?我反手就是一個激光炮……


  什麽?播主沒有死?你沒死還敢這麽長時間不更新?你居然還有電啊?


  直播係統的精神力電量不就是為了逼迫這些播主認真直播的嗎,斷更就沒電,沒電就沒錢,沒錢就再也沒有直播資格哈哈哈哈哈哈哈……


  播主你是不是傻,雖然是清道夫直播間,但又不是所有人都隻對抓偷渡者感興趣,有時候也要換換口味不是?你找點其他的事直播一下也行啊!你看看這都星曆多少天了!你直播係統還活著嗎?什麽?還活著?你這是偷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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