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獸（3）
劫後餘生。
他的第一反應是：好可怕，隻差一點，這個身體就保不住了。
第二個想法是：不過還好還好，總算把這個身體保下來了。
等他的智慧中樞終於從窮困潦倒的威脅中清醒過來後，他終於想起了第三個問題。
剛才救他的，是誰？
他僵著脖子，望向黑暗之中。
為了保證地球的原始科技能夠按照自己的發展步調走下去，在地球外圍的隱形護衛衛星上，有星際聯盟安裝的“能量武器監控”裝置，問星河到地球來的時候，所有和地球科技發展水平不相適宜的武器都被沒收了，就算他能偷渡些來，使用的時候被監控裝置抓住，也是十拿九穩地回審判星養老。
但是跑到地球來的偷渡者們可不是傻子。地球有能量監控裝置，他們有反能量監控裝置啊！所以問星河身上的儲物布包、帶凱爾-98光線的法劍就是兩廂妥協的產物，既能盡可能地保證地球科技不受汙染，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護清道夫的安全。
但是剛才那是什麽？那是連地球人都會用的□□！原理特別簡單，就是用高壓縮的空氣來進行攻擊的東西！不是清道夫的標配武器，但也不是現在的地球人能用出來的武裝力量好嗎！
如此巨大的能量衝擊，如此精準的方位判斷！
他在視覺回放中慢速回放了剛才的情況，那三個向他猛撲而來的怪物在□□的衝擊下瞬間化為齏粉，而與他們不過一線之隔的問星河卻毫發無傷！
能讓生物在空氣壓力下瞬間化為灰燼的攻擊當量巨大到難以想象，而在如此巨大的能量攻擊中，和他們距離最近的問星河至少也該受到重傷一類的波及。
但是沒有。
問星河所受到的最大的波及，就是那根飄揚而起的頭發。僅此而已。
簡單的科學原理，卻擁有著精準的控製，巨大的攻擊能量——以地球的科技水平而言，他身邊至少得有一架幾十米長的炮台才夠科學。
在黑暗中，卻沒有想象中“炮台”的影子，隻有一個人站在他目力所及之處。就連問星河，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問星河始終一手法劍，一手按著腰部的儲物膠囊，緊緊地盯著那個人的方向。
黑暗之中，那個身影動了動，終於緩步走來，逐漸顯露在光網的光源範圍之中。
方成雲。
他看著方成雲一邊向他走來，一邊緊皺著眉頭撥弄手中一把看起來很像玩具水槍的東西.那把“水槍”在他的撥弄下逐漸解體。解體的東西發出強烈的膠皮臭味，感覺就像塑料正在高溫中融化。
問星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左手的陷阱網鉤開關並沒有鬆開，右手的法劍也更緊了緊。
問星河道：“你來幹什麽？”
方成雲終於讓那堆東西完全融成了膠狀的水，滑落在地上，變成一堆看不出原樣的東西，落在他的腳下，這才抬頭望向問星河：“我來救你的命。”
他的聲音沉鬱，帶著某種隱藏的雷霆之怒。問星河的心忍不住抖了抖。
這個時候，戰鬥中被屏蔽的消息條終於在直播間裏又跳了出來，在問星河看不到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凱莫獸的精神屏蔽和最新研發的精神屏|蔽|器哪個更好用，對智慧中樞的損害更小。不過這些討論並沒有持續很久，當方成雲直視問星河的時候，直播間突然就斷了。
不是問星河單方麵屏蔽，但觀眾依然能見他所見，還能自己討論得熱火朝天的那種屏蔽。而是所有的信息都消失了。黑屏，斷線，所有信息都遭到斷離。徹徹底底地斷離。
“你……你到底是誰！？”問星河用星際通用語大聲問。雖然語氣十分強硬，問星河的心底卻虛得不行。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和方成雲結成精神鏈接有一陣子了，他會從方成雲那裏得到溫和反饋的精神撫慰，盡管受製於人，卻沒有從方成雲的精神那裏感覺到讓他恐懼的力量，所以他雖然懊惱，卻對方成雲沒什麽恐懼和警惕的心思。
可是今晚，對方一開口，精神世界就傳來了讓他近乎全身震顫的怒吼，他甚至連分辨那到底是什麽都不曾，就本能地縮在了精神角落裏瑟瑟發抖。他甚至沒注意到直播間的消失。
這不是對於敵人的恐懼。
他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麽。但那不是針對敵人的，而是某種讓他本能害怕的東西。
對方仍板著臉，同樣用星際通用語對他說道：“攻擊時間，0.564竟；遇襲反應時間，0.492竟；居然還需要龐湃星球的生物給你示警，我教你的全被你吃了，可見地球生活太過安逸，打死回爐重造吧。”
竟，是星盟的統一時間標準，1竟，大概是0.8地球秒左右。
聽到陌生的聲音用熟悉的語氣以地球語言說出這番話，問星河竟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在教官的聲聲“扣分”之中，痛苦地為他的清道夫資格證掙紮的日日夜夜。
這，就是他終生恐懼的真正來源！
他有點驚恐地望向對方明明是方成雲，又不像方成雲的臉，試探地問：“教……教官，是你嗎？”
每個清道夫，隻有一個教官。當然，一個教官卻未必隻有一個學生。教官從新人進入清道夫公司開始，一直到他拿到清道夫資格證為止，都會有培訓處的教官進行專人全程督導。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這個教官是絕對不會換的。
當然了，等新人拿到清道夫資格證，也不能說明從此他們的緣分就盡了，如果他在工作中出了什麽問題，或者上級認為他的能力不適宜這份工作的困難程度，這位噩夢教官又會再次出現。
就像現在。
對方的表情依然是平靜而冷漠，他的精神力在精神世界中，正在狂暴地怒罵這個把他所有教導都吃到了肚子裏的學生。
這是一個教官的不爽——針對於一個特別不合格的學生的那種不爽。
問星河就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登時閉上了嘴。而這個時候他已經由於太過激動拽住了對方的T恤一角，好像正好撕扯他的樣子。
他愣了0.1秒，腦子如同風輪一般瘋狂轉動，在0.12秒內迅速地安排好了下一步的動作，並為自己想好了數十個比較舒服的自盡手法。
他鬆開拽住教官外衣的手，臉上扯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放低聲音，輕柔道：“您看您，出門的時候都沒把衣服拉好……”
教官：“……”
問星河繼續笑，那笑容卻怎麽看怎麽抽搐：“那個，教官，您……您不會就是來逼我回爐重造的吧……”
教官皺眉：“我不記得我教過你這種諂媚手段。”
問星河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羞愧。思想不靈活，不能隨時進步，又怎麽可能在教官的手段下活下來？
他低聲下氣道：“老師，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其實也是為了地球的科技著想。您想啊，我要是速度太快了，萬一被地球人看到，把我抓去研究怎麽辦？我隻能維持一個比他們快，又不算太快的程度，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啊。而且這個身體的基礎設定是地球人，我反射速度肯定沒有自己的原身速度來得快，您總不能用潘藍星體能來要求我……”他越說聲音越小。
問星河原來的身體，身材是如今的五倍，反射響應速度是如今的十倍，連肢體數目都比現在要多兩倍。天知道當初為了適應這個遲鈍的身體他有多麽痛苦！話說教官明明也被換成了地球人模樣的人造身體，他應該也會對這麽痛苦的生活感同身受才對，怎麽對自己的高要求還是降不下來呢？
教官什麽也沒說。
他根本就懶得、也沒有必要和問星河說那些廢話。
問星河也不在意那些事，現在他在意的是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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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生涯的陰影：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