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2）
方成雲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歡地球人，是不喜歡麻煩吧。無論在宇宙的那個地方，人與人的交往都會複雜多端，都應該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才對。”
問星河語塞。
“你就不覺得人際關係麻煩嗎？”問星河有點好奇地問。
這個人的意識形態應該屬於星盟和地球人之間，他還在地球上開了這麽大的一個公司，掌管著這麽多人，他難道就不覺得麻煩嗎？
方成雲淡淡道：“麻煩總是麻煩的。但遇到麻煩就躲，我還不如躺回去繼續當個植物人算了。”
問星河：“……”他說得好有道理……
然而過了很久以後問星河才意識到，方成雲其實是拐了彎兒罵自己簡直和植物人差不多。
方成雲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優盤遞給問星河，“這是劉炳東妻子給我的，是劉炳東出事前後兩天，他家裏的監控視頻。給了警方一份，這一份是拷貝。”
劉炳東家裏請了幾位分擔不同工作的保姆和鍾點工，劉炳東和林玉欣這兩位也並不避諱自己防著保姆的想法，在家中除了他們夫妻的臥室、保姆個人的房間以及衛生間之外，他們在所有的地方都安裝了大腦袋會轉動的那種攝像頭，好像生怕別人多拿他們一根線一樣。
問星河倒沒對這種行為作出什麽反應。地球人有很多奇怪的癖好，給自己家安監控隻是其中最不令人驚訝的一種了。明知道抽煙喝酒吸毒對身體不好還要去做，而且做完了還要後悔，還要再花費更多的錢財，用各種手段追求健康長壽，這才是最讓人想不通的。
他現在最想不通的當然不是那個，而是……
“你給我這個幹嘛？”
方成雲理所當然：“給你看。”
問星河：“……不好意思啊，我和這個東西格式不通。”
方成雲好像這才意識到問星河的身體可沒有數據接口，而且就算有，他手裏拿的小東西插口也和他們不能通用。
問星河的智慧核係統之前在傅閡勝家裏讀取過光盤，但也隻有光盤而已，他根本沒想到還有USB格式的接口在等著他。地球人係統簡直詭異，他也看過方成雲的電腦，那個所謂的“代表了最高科技的優秀處理器”居然有十二個接口！他實在搞不清要那麽多接口做什麽？直接超空間傳輸不就行了。
他在直播間裏吐槽了一番，結果消息條有一個人哈哈笑著說他“何不食肉糜”，下麵就是一群排隊的。害他還專門去大中華文化附件裏搜索了一下意思，結果……
嗬！這群無情的觀眾！隻不過學了幾天的地球文化就想把他這個播主踩在腳下了嗎？
方成雲沒理會他豐富的內心活動，非常淡定地在車裏看了一圈，在後擋板上找到了一個USB插口，然後打開了車載電腦，後擋板上的小屏幕就變成了電腦屏幕，開始播放優盤中的內容。
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在劉炳東回家之後，他們全家人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他看起來就有點不太對勁，好像魂不守舍似的。
林玉欣說了他幾句，他辯解了一句，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可惜攝像頭沒有聲音，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麽。
之後時間到了深夜2：30左右，一片黑暗的起居室裏忽然亮起了燈，劉炳東從臥室走了出來，他麵無表情，走出來後，在原地轉了幾圈，然後坐到了沙發上。
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林玉欣半夜從臥室出來也被他嚇了一跳，埋怨了他幾句。這次劉炳東並沒有開口說話，林玉欣看他沒有反應也便不再說，自己去過衛生間又回了臥室裏。
時間一直走到了淩晨4：20，劉炳東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姿勢開始變得怪異了，他那雙手完全沒有使力的樣子，就靠兩條腿，身體也有點歪斜，不過很快就又正了過來。
他邁開有點不太協調的腿，一步一歪，一步一斜，卻還是堅定地向廚房走去。
切換到廚房的攝像頭，他走進去後似乎想了很久，用手腕——問星河仔細看了，這個時候，他並沒有用更加靈活的手指，而是蜷縮著手，隻用手腕把廚房門推上，又用身體推緊，確認它關閉得沒有一點縫隙了，才轉身走到灶台跟前，打開了天然氣。他打開天然氣的時候，手依然攣縮著，好像沒有辦法打開似的。
之後劉炳東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沒有再動彈一下。
星盟觀眾都在津津有味地觀看著這場沒有鬼的鬼片現場。在星盟那麽多星球的文化中，幾乎都失去了早期的死亡文化和鬼神文化，所以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些景象應該是多麽恐怖而詭異，大家隻管津津有味地討論著到底是什麽疾病或者哪個種族的毒素會造成碳基生物的機體作出如此反應，最後討論的結果都是似是而非，因為沒人對地球生物有正確的了解，所謂的毒素反應也不過是根據星盟其他碳基生物的反應推算而已。
攝像機的時間走到了早晨6：00，保姆起床後正常在衛生間和客廳裏來回走動，等收拾完一些雜事之後，就去廚房做早飯。廚房門並沒有鎖住，她一推就推開了。
一進門，她看到劉炳東在灶台前直挺挺站著的身體，整個人都嚇得跳了起來，接著又笑了，似乎以為劉炳東在跟她開玩笑，走過去好像想說點什麽，結果手剛碰到劉炳東，劉炳東就倒了下去，在監控中露出一張青白僵硬的臉。
就算沒有聲音，他們都能想象得到保姆驚恐至極的尖叫聲。
……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這副景象的時候，我的毛都豎起來啦！
噫！我也是我也是！
雖然沒有聲音，畫質也糊得跟營養劑似的，但那個地球人的反應看起來好可怕！感覺我都要嚇死了！——雖然我壓根不明白到底哪裏可怕！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文化傳播？我覺得我還是研究一下地球文化吧，不然連自己在怕什麽都不知道還行！
同去同去！
同學同學！
問星河並沒有去同學。他早就學過了，而且因為各種地球“科教片”他也看過無數，從高低等動物□□到人類生死奧秘恐怖片，他都一一領教過，反而比觀眾們接受度更高，所以隻是非常冷靜地看完，並沒有嚇出個什麽來。
他問：“林玉欣還知道什麽沒拍到的東西沒有？”
方成雲道：“我和林玉欣說話的時候也問了她，她所知道的和視頻上的情況差不多。”
劉炳東是公司董事，同時兼任了電子設備部的質量總監。林玉欣說，他前一天從公司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跟他說話也不搭理，一句話說好幾遍他才跟才反應過來似的答兩個字，她當時真是覺得要氣死人。
不過等早上發現他自殺，連屍體都僵硬了，她就感覺特別後悔，覺得自己對他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他的精神壓力那麽大，她居然沒有看出來！
“所以說，地球人的人際關係到底有什麽意義，人死了都不知道，還不如機器人……”問星河小聲叨叨。
“你覺得會是偷渡者嗎？”方成雲問。
問星河搖頭道：“光是看視頻，我沒辦法分辨。他的狀態是有點奇怪，但地球上的一些東西也能達到這樣的作用，我需要更多的數據。”
這個劉炳東自殺前的狀態有點詭異，但也沒超脫出地球人的範圍去。
從劉炳東對自己身體的控製可以看出，他的一切反應都是正常的神經反應，雖然肢體運動詭異，顯得很是病態，但一些中毒、疾病、有精神問題的患者也有可能出現這樣的問題。
問星河在學習的時候學到過一個案例。他的一個前輩，曾經也是被派到了地球上。剛到地球的時候他什麽都不懂，好不容易發現一個可疑的家夥，就開心地追蹤了人家好些天，直到那人進了精神病院他都不拋棄不放棄，指望著能從他身上抓出個大逃犯來。
結果呢？那人真的是精神疾病！進醫院治療了一個月，最後一切正常地出了院。前輩不死心地在那人出院時將人給劫持了，好好地上下檢查了一番，差點把那人的精神病又給整發作了，才不甘不願地承認那人身上幹幹淨淨，隻是自己搞了個大烏龍。
那前輩的報告書裏憤慨地表示：連個精神疾病都治得那麽慢！真不愧是低等科技星球！差評！一定要差評！
問星河再次梳理了王秘書給他的資料。
九位自殺者中，劉炳東是最後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還有屍體的，其他幾個人都根據本地的習慣，在去世三天後火化了。地球人真是要命，怎麽就喜歡把死人給燒了呢？這麽好的生物有機材料，回收以後可以做很多很多東西的！實在不行還可以救助一整條生物鏈啊！怎麽就燒掉呢？而且還不是大中華區獨有的，全世界都這樣！簡直匪夷所思！
就因為他們燒得太快了，問星河現在手中就隻有他們生前的資料，至於死後的資料……隻剩下骨灰，約等於沒有。
方成雲看著他為難的樣子，突然道：“我讓王秘書查了所有自殺者前三天的行程，因為涉及到監控梳理，所以剛剛才弄好，你要看嗎？”
問星河立刻道：“看！”然後他靜默了一下，然後目光和方成雲相對，感覺有點心虛氣短。
方成雲微笑，道：“我以為你會說，你自己來。”
問星河的確是想那麽說的，因為他畢竟是獨來獨往自強自立的清道夫……
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精神和眼前的人相連接，自己想什麽，他一清二楚。嗬嗬。所以說，沒什麽好羞愧的。反正隻要能抓偷渡者就行，有什麽關係。
得到他的允許後，方成雲打開車載電腦，連接了郵箱，將王秘書發給他的東西打開給問星河看。
問星河迅速將所有看到的數據輸入智慧核係統，係統飛快地進行了交叉比對，不同的路線化作空間三維線條疾速穿梭，幾秒之內就組合成了一幅三維立體行程圖。他看著仿佛毫無規律的雜亂線條，不斷梳理剔除不需要的數據，最後，目光落到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
死去的人中，有小管理員、有技工、有電工、有保管員，還有劉炳東這樣的高管，他們行為的唯一交叉點，除了公司這個大範圍之外，就隻有9號倉庫了。
管理員去那個倉庫找友人；技工去倉庫找工具；倉庫線路老化，電工去幫忙更換線路；而保管員，就是9號倉庫的保管員。劉炳東去9號倉庫則是找了個人，和人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當然還有其他幾個死去的人，差不多也是因為各種原因，湊巧到倉庫去了一下。
“9號倉庫裏有什麽？”問星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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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