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雲（4）
當他走進這個富麗堂皇的別墅開始，所有感知危險的神經元就整個炸了起來。
從他踏入的第一秒開始，就有1，2，3……24，25……好吧，他走了一路，就有至少30個狙擊手在暗處，拿著地球上最先進的熱武器，一個個準確無誤地對準了他。
……喵的。被收益給晃花了眼睛，完全忘記了“收益和付出總是成正比”的基本道理，簡直蠢到令人心酸。
問星河的眼睛不斷掃過狙擊手所躲藏的地方。有些地方，那些狙擊手甚至都躲藏在黑暗的角落裏，連黑洞洞的槍口都隱蔽得纖毫不見，連他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可問星河卻一個不留地全部看了過去。
王秘書的藍牙耳機傳出了挫敗的聲音：“我們被發現了。全部。一個沒落。”
王秘書的身體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但無論是耳機裏微弱的聲音，還是她微弱的反應，都沒有逃過問星河的感知。
“實話跟你說，”問星河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去見你老板了，你愛找誰找誰。你老板的死活和我有什麽關係。”
他說的是實話，他現在都有點後悔來這裏了。這個方成雲的麵還沒見著，他就遭到了多少打擊。簡直血虧。
王秘書一揮手，那些狙擊手都瞬間消失。
問星河一直緊繃的那根弦這才漸漸放鬆下來。
她帶著問星河一直來到三樓，站在一扇門前。那扇門是合金鑄成，門外兩個大漢，整個走廊上又是攝像又是射線，門口的不可見射線更是密密麻麻，將大門嚴嚴實實地護住了。
她在門前站了幾秒鍾，無數射線從頭到腳掃過她的身體，所有的禁製都同時讓行，門也向內自動打開。
她回頭望向問星河，道：“您的實力，我們剛才看到了。而我們的實力，相信您也心裏清楚。希望您不要辜負我們的希望。畢竟……您是八年來，第一個說出那個密碼的人。”
方成雲在出事之前，把那個音頻文件交給了她，並囑咐她，將密碼牢記於心，隻有聽過音頻後，能正確說出密碼的人才能救他。
王秘書不信邪，她將音頻給無數人聽過，那些人的回答千奇百怪，卻沒有一個人能將密碼確實地說出來。她又找了很多能人異士，各個國家的名醫偏方不知尋了多少，到後來連各種“大師”也拉過來試驗了，可是，沒有人能救得了方成雲。
公司，她可以委托運營公司經營，她作為秘書，做好分內事即可。
但方成雲，他沒有父母家人，沒有親戚朋友，突如其來的疾病讓他不得不立刻將一切托付給她，也將他“整個人”的負擔轉嫁在了她的身上。
方成雲算計得沒錯，她王靜秋是個絕對負責的人，既然接了擔子就絕對不會甩手不幹。可他沒想過，她接手的不是一個公司，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公司死了，大家最多是失業，哭兩聲罵兩句，該找工作找工作，該生活還要繼續生活。方成雲又不是一個死物！他是一個人！還是個身患疾病，卻對她另眼相看，將自己的生命和財產全部托付給她的人！要是他死了，她又該多麽恐懼而內疚？
生命的負擔，是這個世界上最沉重的東西。
今天她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說出密碼的人，就算是這個人和別的人不一樣，一是不肯簽約，二是一進來就迅速捕捉了所有狙擊手，三來，他竟然還是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查不出他任何過去的“天師”。即便是這樣，她也……她也無可奈何。
因為這個人，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說出了正確密碼的人。
方成雲從八年前的鋪墊準備，到如今終於逮住了一個蝦米。哪怕是騙子呢，那也是最難得的騙子了。
問星河一點也不知道王秘書心中的糾結，門一開，他就和王秘書一起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純白的底色，極厚的鋼化玻璃牆麵，無數儀器有序地排列在角落裏吃灰，隻有一台營養維持機、一台監控儀在白色的病床邊認真地工作著。窗外的陽光懶洋洋地從防彈玻璃外麵灑進來，調皮地彈跳在床單上，留下一個個活潑的陰影。
床上是一個地球人，男性模樣，身材高大，露出床單之外的身體肌肉並不誇張，從床單下的輪廓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十分挺拔，絲毫不像是一個已經昏迷多年，肌肉萎縮的重病人。他的容貌容貌按照地球人的標準來說十分英俊，微長的頭發向後柔軟地垂在枕上，露出寬闊的額頭。
這個人的麵容，問星河並不陌生。在傅盈盈生日的那場宴會上，這個人曾經出現過，並和傅盈盈有過短暫的接觸。不過可能是昏迷的關係，他並不像視頻裏一樣年紀一會兒一變。雖然智慧核係統說那是因為地球人的情緒表情會改變他的氣質，但那也改變太多了，他怎麽不覺得傅閡勝的臉變得快呢？
他抬步向那個人走去。
王秘書神色陡然一緊，忙攔住他：“你幹什麽？”
問星河莫名其妙道：“你們不是想讓我救他嗎？我不碰他怎麽救？”
他說的好有道理，王秘書竟無言以對。
問星河推開王秘書的手，走到床邊，伸手按住了對方露在床單外的胳膊。
那隻胳膊的溫度有些低，卻和正常的地球人一樣有著基礎的溫度。因為對方處於完全無意識的狀態，他的神經觸手也便沒有顧忌，直接穿透了接觸的皮膚，深入了對方的血肉之中，檢測對方的身體信息。
直播間裏，方成雲的身體信息在不斷地跳動更新。
噫——這個信息——我對地球人的參數不太明白，不過這個檢測結果好像不太對勁啊……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不，樓上，並不是你的錯覺，它確實很不對勁——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生物信息好吧！
雖然做得很像，連病毒性DNA序列都有，但是——看看這麽美好的螺旋，毫無瑕疵的序列，毫無冗餘的組成！這個身體絕對沒有遺傳病遺傳缺陷遺傳漏洞……因為每一個地方都完美無缺！完美無缺！要是自然界能進化出這麽完美的東西，還要我們的生物科技幹什麽？
這個方成雲到底是什麽身份？竟然使用了仿生□□？這個是叫仿生□□吧？好像比播主用的人造□□高檔很多？生物科技現在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這麽完美的基礎組成，不知道要多少錢啊？
對對對，價格才是最重要的，誰能告訴我個價格好讓我死心。
大家不要爭了，我剛才聯係了科技星最大的生物科技公司多易安，多易安的服務人員說他們現在還沒有這麽高端的產品，還說我要是有這個技術的話，他們可以出資購買……嗬嗬……他們開出的價格啊……我差點就激動地答應了！
既然連多易安都沒有，可見這應該還是試驗階段的產品吧！竟然已經這麽完美了！
價格大家還是不要想了。以播主這一身明顯是培育法生產出的普通人造□□為例，看質量肯定還是批量生產的那種，價格也在十二位星幣左右徘徊。至於這個仿生□□……你就直接按照播主□□的價格平方算就可以了。
深吸一口氣，倒地死去……你們不用埋我，我死得很安詳。
死心了。同安詳。
嗬嗬，窮鬼沒有完美的權利。安詳死去。
播主你可是深入了這個完美□□啊！能不能分享一下什麽感覺？
想分享感覺自己改沉浸式不就完了。
不，不，你們誤會了，我勸沉浸式的各位，退出來吧，趕緊的。
看個直播嘛，沉浸式怎麽了？怎麽就危言聳聽……啊啊啊啊啊！
問星河沒有跟直播間裏的觀眾討論自己深入了這麽一具“完美□□”的感受，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踏入了陷阱裏。
他所有伸出去的神經觸手都隻吸收到了表麵的信息，卻沒有得到機體的回應。當他想要收回這些神經觸手的時候，所有的觸手都一瞬間失去了聯係。
他猛回頭，看向王秘書。
王秘書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驚愕的表情，卻毫不猶豫地向後退去，飛速地退出了門，合金鑄鐵大門在她身後砰然關閉。
隨即，問星河發現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巨大的陰影中。
啊……對了，在這個房間裏，問星河完全沒看到任何監測設備。任何監測設備。任何。
在這裏，無論發生什麽，也沒人看得到，沒人聽得到，沒人監測得到。
他再回頭去看時，床上的男人那“完美DNA”的身體驟然裂開，從中湧出無數巨大的觸手——你都無法想象，在那麽狹小的軀殼裏，怎麽會藏得住那麽龐大、那麽稠密的觸手。
那些觸手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罩子，一口便將問星河給吞了進去。
我的——媽呀！
救命啊！管理員！恐怖監測呢！生命監測呢！我的神經受到巨大打擊了媽呀！
我被吃了！我被吃了！我被吃了！
媽媽——我再也不看直播了！我要回家學習——
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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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根據老板的囑托，焦急地等待了許久許久的王秘書，終於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
她的確不太清楚老板是個什麽東西，但在那個“道士”回頭看她的時候，她確定自己看到了，從老板身上探出來的，那種巨大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可怕的東西。
在親手送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後，她不能確定自己會有什麽待遇。
也許會和那個倒黴的“道士”一樣死在裏麵。
即便……有那麽百分之一的可能，她的老板活下來了，她也會因為是“唯一的目擊者”，而遭到滅口。
但這並不是背義負信的理由。她用了八年時間等待她老板的醒來，如果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隻能說明她八年來的辛苦全都喂了狗。即便是要遭到未知的命運，那也必須要在確實看到裏麵的情況之後，等她確定了一切的結果，才會來考慮是要和自己的良心說再見，還是和自己的信譽說再見……或者，和自己的生命說再見。
但令她驚愕的是，推開門後，那個穿著運動服的“道士”正完好無缺地坐在床邊。
而她的老板，也正意識清楚、健健康康地坐在床上。
方成雲看見她進來，對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而問星河，雖然沒有缺胳膊少腿，卻看起來非常痛苦、整個人的精神萎靡不振，一隻手疲憊地扶著額頭，簡直和那天她見到的那個精神滿滿的青年完全不同。
“老板！你好了！”王秘書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她差點腿一軟，眼淚都要下來了，不由得甩掉了自己的氣質包袱，用激動到尖利的聲音叫道。
“這些年，讓你費心了。”方成雲說。
王秘書真想說一句，老娘可費了大心了！但她現在什麽也說不出來，無比的激動加上肩上的擔子突然掀開，讓她整個人輕飄飄地著不了地，好像連簡簡單單的語言器官都無法控製。
問星河默默地站起來，卻腳下一軟，不由自主地又倒了回去，正好落入方成雲懷裏。
“泥——嘛——了——個——批——”他有氣無力地說，“我——要告你——”
“你要告我什麽？”方成雲認真地問。然後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勸你不要，因為我沒有對你做出法律允許之外的事情。”
王秘書：“……”
問星河：“……”沒有個屁啊！精神侵入也是侵好吧！
在王秘書身後趕來的急救人員魚貫而入，完全沒聽到他們這番要命的對話。
媽噠！我和播主一起被人在精神上舔了一遍又一遍！草！草草草草草！
感謝警告的那位，我退出了沉浸模式，多謝了。
暴風哭泣！我特麽沒聽話！我特麽沒退出！
我聽話了！但是我沒來得及！
天呐！我還是個孩子！為什麽要讓我經受這些！
我很好奇，前麵那位到底是怎麽看出來播主的精神要被侵的？
同好奇！求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那個警告各位的，在這裏統一說一下吧。在播主檢查的時候，你們都隻注意了這個方成雲的身體數據，可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精神波數據啊！這個方成雲雖然看起來意識不清，但精神波極度活躍，這種情況本來不該休眠，但他休眠了，可見應該是被強製陷入休眠的。
但是他為什麽會被強製休眠呢？如果不是難以控製的□□問題，那就是精神啦！他的精神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紊亂了，我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緣故，不過他的精神很明顯有很大的損傷。之前那個地球人為什麽要給播主聽那個聲音呢？非沉浸模式的各位根本沒聽到裏麵的聲音吧，因為那個聲音隻有和這個方成雲同宗同源——也就是說，同一類種的生物——才能聽到。
那麽方成雲為什麽會設定這樣的東西呢？就是因為他的精神受了巨大的損傷，他需要同類種，也就是和他相似波長的生物來幫助他恢複受損的精神啊！既然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沉浸模式的各位還不快逃，那不就是放開了防備等著人家來舔你的精神嗎？
給樓上的分析大神跪了……
同跪，下次求大神早點說。
播主問星河：我會把大神的消息條設為特別關注，下次求早說……
直播間裏瞬間跪了一片。
方成雲拍了拍生無可戀的問星河，道：“你放心，我會負責的。”
房間裏來來往往的檢測人員忍不住腳底一滑。
問星河：“……我謝謝你啊！”
他可不是來給這人修複精神的，他是要來抓偷渡者的！可是現在不僅幫這位“偷渡者”修複了精神損傷，而且因為對方的強製抓捕，他在這三天裏不得不和對方完成了精神鏈接！
那是他這個無性繁殖星人，一輩子也沒想過的，伴侶之間才有的，精神鏈接。
即使有，他也希望是那個美麗的冰皮星種，而不是眼前這個，觸手都比他多二十多倍，外殼醜陋得像地球人一樣的不知名星人。
問星河憂鬱地望向窗外，深沉地歎了口氣。
他想去死。
現在。
然後換個身體，扭轉精神頻率，再回來把這個方成雲抓住送回審判星去。
不知道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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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