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鍾聲晚
“你們采這辣椒苗作甚?”
顧南桑微怔,循聲抬頭。
隻見一位身穿灰袍的男子站在高處的徑上,長發以灰色布帶束起,五官清俊,目光淡淡。他的左肩掛著一隻的竹筐,右手是一柄鋤頭,筐子裏空空如也,不像是來找野菜的。
顧南桑正疑惑著,就聽見顧東青喜道:“鍾大夫,您也在此處。”
他雙手合攏,甚至作了一個揖。
“南桑,快來謝過鍾大夫,上次你病重,便是鍾大夫送我們的藥。”
顧南桑這才回神,循著記憶裏的樣子,朝那人福了福身。
“多謝鍾大夫。”
原本以為,古代行醫之人都是老者,不想還有這樣年輕的,這個鍾大夫,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吧。
“我不行醫,不必稱我為大夫。”他卻搖頭,淡淡道:“你還沒回答我,采這辣椒作甚。”
顧南桑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道:“古書曾言,可以辣椒入菜,味甚鮮美。今日我與大哥上山,便是來采集移栽的。鍾先生一直追問,是否與這辣椒苗有關係?我們以為在這荒山上,辣椒苗是野生的,若這是先生栽種的,我們如數歸還。”
她一瞬間就想到了這些,畢竟這裏的百姓都不食用辣椒,聽許氏,辣椒與花椒都是入藥的,鍾聲晚這副行頭,又是懂得醫術之人,顯然是上山采藥的。何況方才的辣椒苗雖然長勢隨意,但都較為集中,若是他種的,也不算勉強。
顧東青卻沒有想到這一層,聽聞妹這樣,心下便是一跳,當下要給鍾聲晚賠禮道歉。
卻見鍾聲晚麵色微微緩和,目光也平和不少,他道:“談不上是我栽種的,隻是初春的時候隨意撒了點種子,你若要這些,便拿去吧,留下幾株給我入藥即可。”
他完,便不再多留,轉身就要離去。
“鍾先生!”顧南桑卻追了上去,她穿著一襲陳舊的豆綠色短打衣衫,容光卻神采飛揚,目光如同清溪一般湛湛發亮,在鍾聲晚麵前站定,俏生生道:“多謝鍾先生贈予。”
鍾聲晚淡淡嗯了一聲,眼見著她擋在自己身前,不由道:“還有何事?”
“先生既然有辣椒的種子,不知是否知曉這附近是否有花椒樹呢?”顧南桑一點也沒有避嫌的自覺,反而自來熟,笑眯眯道:“花椒與辣椒一同入菜,方才能調製出鮮美的味道。今日我與哥哥在山上尋覓良久也無果,想必是上注定讓我們在此遇見先生,好讓我們知曉花椒樹在何處的。”
顧東青倒是有些驚住,不料為何妹會這樣膽大,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怕她得罪了大夫。
但意外的,鍾聲晚沒有視而不見,也沒有覺得顧南桑無禮,略頓了頓,便道:“我就住在這附近,我的屋後便有兩棵花椒樹,隻是如今還不是成熟的季節。”
顧南桑大喜過望,忙道:“多謝鍾先生,這已經很好了!隻要先生容我在成熟之際采摘一二,便已妙極。”
“嗯。”鍾聲晚錯身而過。
顧南桑倒也不覺得尷尬,反而笑眯眯的,喜上眉梢,和顧東青采摘了一堆馬蘭頭之後,便從原路回家。
走到路上,顧東青不由有些勸之意,他歎氣道:“南桑,你如今不似從前那般沉悶的性子也好,但今日還是有些大膽了。身懷醫術之人,多少有些傲氣,我們采了人家的辣椒苗已是不妥,怎還好去要花椒?”
“大哥,我看這鍾先生也不是壞人呀。”顧南桑笑道:“你看,他願意給我配藥,也願意免費相送,可見是個麵冷心熱的。如今我們家徒四壁,想要起家,有時便要厚一下臉皮。日後若我們有進項,再奉上一二報酬給鍾先生,也是可行的。你覺得呢?”
顧東青好笑:“你從何處學來這般油嘴滑舌的。”
兩人回到家中,正好遇見許氏和顧北槐在院子裏忙活著,近處的筐子裏放著滿滿一筐的白蘿卜。
顧南桑眼睛一亮,跑過去幫忙,問許氏:“娘,這些蘿卜是哪來的?”
“去年下了雪,蘿卜收成好,我就一直收在地窖裏。”許氏擦了擦額角的汗,笑道:“還是今日北槐想吃蘿卜幹,我這才想起來。”
待到把蘿卜抬進廚房,顧南桑便把馬蘭頭倒出來,拿著鋤頭和背簍,腳步飛快地往後院跑。
顧北槐扁扁嘴,也跟了上去。
後院的土還算肥沃,顧南桑掘出一個個坑,心翼翼地將辣椒苗放進去。
移栽辣椒苗最好是傍晚或是陰,但現在日頭還未完全出來,這一塊空地也還在陰影裏,勉強也算達到條件了。若是把這辣椒苗放上一,隻怕就全部枯萎了。
顧南桑在後山挖掘的時候,是連著土一起把辣椒苗挖起來的,這個時候的辣椒已經開始結果了,隻是還很,所以非常脆弱。
“姐,這是啥?”顧北槐蹲在她身邊,冷不丁開口,還想伸手去摘辣椒。
顧南桑一把拍開他的手,道:“別碰,這是辣椒,揉在眼睛裏很痛的。”
“要辣椒幹啥?”顧北槐圍著她轉,喋喋不休道:“你不等我一起出去玩,還不給我帶青棗!”
顧南桑一想,還真是,都把這茬給忘了。
轉念一想,又笑眯眯道:“青棗有什麽好吃的,姐帶你去吃櫻桃。”
時值四月初,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山上有不少櫻桃熟了,村中很多孩童都喜歡吃。隻是眼下正趕上春種,大人們忙著下地,家中稍微大點的孩子也都被抓去幫忙,倒是少上山了。
顧南桑會這樣,是因為早飯時候,聽許氏了一句,讓明日顧東青去一趟安平城,買些家中的日常用度和香燭紙錢回來,過不久便是清明,要給顧從之燒紙錢。
顧南桑一心想要為這個貧困的家裏做點什麽,也想調製出辣醬來,隻是還差一些材料,在荷花村勢必不能找齊,還得跟著顧東青去一趟城裏。
因此便想著,采些櫻桃回來,明日也好帶到城中去換一點錢,用來買點材料。
顧北槐哪裏知道他三姐肚子裏的彎彎繞繞,隻當是她心疼自己,答應了要帶他出去玩,還要找好吃的,殊不知自己早已被當做了免費的苦力。
顧南桑讓顧北槐去摘一些桑葉,自己找了個筐子,待用完午飯之後,姐弟二人便又拐去了後山。
這一去便是等到擦黑才回來,許氏站在家門口等著,眼見著兩個孩子抬著筐回來了,心下一鬆,也不由得有些嗔怪:“桑兒,你這病才剛好,這兩就總是往外跑,當心曬著。”
轉而又看向顧北槐,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道:“你這個頑皮的,就知道纏著你姐姐玩。”
顧北槐吐吐舌頭,順手從筐子裏抓了一把櫻桃,雙手捧起來,乖巧笑道:“娘,吃櫻桃!”
許氏這下哭笑不得,也不好再訓他了。
“娘,吃吧,嚐嚐味道如何,明兒個我好跟著哥去城裏,賣個好價錢!”顧南桑也搭腔,幫著弟弟解圍。
許氏奇道:“你想去賣櫻桃?”
她微頓,繼而搖頭:“桑兒,你想為家裏做點事,娘知曉你用心良苦。但這野櫻桃,在村裏便是不管錢的,都是孩的吃食,拿到城裏又有何用呢?還是別白跑一趟了,你整日奔波,娘瞧著也心疼。”
“不妨事的,娘。”顧南桑把櫻桃搬到通風屋簷下,拿了新鮮的桑葉蓋住,道:“左右這幾日家中還不算太忙,我做這些也隻試試罷了,若成了,我還有大事要辦呢!”
許氏失笑:“你年紀,哪來的什麽大事。”
但也沒有再阻止她,對於女兒,她總是寬容的。心裏也想著,左右有東青在,帶桑兒去城中長長見識也好,出不了什麽岔子。
她自然不知道,顧南桑孩子盤算著,要做生意的事情。
用過晚飯,顧南桑在院中打了半桶井水,隨手拿了個閑置的豁口葫蘆瓢,到她住的後院,先給辣椒苗澆水,再澆野蔥,剩下一點淋在前兩移栽回來的玫瑰花苗上。
“……你就這麽厚此薄彼嗎?”係統醒了,眼見著顧南桑將桶底的一點水潑出來,不由得出聲。
顧南桑不以為然:“這花又不能吃。”
她放下了桶,拍拍手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問:“你今日不是讓我去挖了三十株野菜,我的獎勵呢?”
係統:“獎勵你明日不用倒黴。”
“……靠。”顧南桑忍不住爆粗口,在黑暗中比了個大中指,並再次感歎:“要你何用!”
係統無語:“獎勵的豐厚與否與任務難度相關,你隻是挖了野菜而已,難不成還想要黃金萬兩。”
“我發現你別的不行,吐槽我倒是挺厲害的哈。”顧南桑翻了個白眼:“幹脆叫你吐槽係統好了。”
係統:“……你不是想賣出那一筐子櫻桃?”
“哦?”顧南桑翹著腳,一時來了興致:“怎麽,你有門路?”
“安平城中有一富商,乃是孟家,他們府上有兩位千金,或許會喜歡櫻桃。明日家丁會出門采買,你隻需看準了即可。”係統道。
顧南桑狐疑:“你怎麽知道?掐指算的?”
“明日是城中廟會,街上人多,城中府上之人自然要出門采買。”
顧南桑半信半疑,再問係統為何知道安平城中的事,她卻不再話了,想來身為係統,或許有一些數據被提前輸入,到底不是人類,算不得太智能。
不管怎麽,顧南桑也不由得開始期待起了明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