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47
季寒素毫無知覺的被帶離了福壽寺, 在他們離開後,福壽寺門口有幾輛馬車滿載著男子,向北而去。而這座屢遭毀棄又被重建的廟宇, 再次燃燒起了大火……
皇帝這天晚上是自己一個人睡的, 雖然把皇後趕出宮去了, 但皇後點出來的死孩子的事情,她並沒有遺忘,還是上心了的。畢竟這事事關皇嗣, 更事關她自己的安危。
從三年前開始, 她就奪了皇後的宮權,由貴妃主理,淑、賢、德三妃協理。
然後……然後確實就開始死孩子了。
“我的大姐、二姐啊!”皇帝難受,她的大皇女和二皇女生父出身都不高,兩人都是平民男兒, 都是她身邊伺候的婢女。可作為最初的兩個孩子,她跟她們的感情還是有的,大皇女是個小大人, 敦厚可愛。二皇女則乖巧機靈,聰慧活潑。
——她忘了她覺得老大太笨, 老二精明過頭了。
結果健壯的大皇女竟然吃雞蛋卡死了,二皇女騎馬的時候引得馬驚直接被踏死了。還有小一些的五皇女和八皇女,五皇女生病,說好隻是偶感風寒, 可太醫還沒請到竟然就沒了。還有八皇女, 剛滿了周歲, 那麽健康活潑的一個娃娃, 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就突然有一天有人來稟報說她暴病而亡了。至於更小的皇女,多是生下來的就去了的。
還有那些皇子們,相比起皇女,皇子沒那麽受重視。都是內侍來報一聲,某某皇子去了,她應一聲也就罷了。
懷孕了,又能保住胎的妃嬪,特別是低位的妃嬪也越來越少了。
這些事,在皇後掌宮時,確實都沒有。皇後那時候也死孩子,但要麽是早產,要麽是得了重病,不是這麽稀裏糊塗就沒了的,都有一個過程,甚至在人沒了之前,已經有了一個準備,知道人留不住了。
不想還沒什麽,現在卻越想事越多。
因為死了得越來越多的,不隻是孩子,還有她的妃嬪。
大皇女的生父,安嬪,在大皇女去後一個月,就因為悲傷過度沒了。二皇女的生父,嬉嬪,在二皇女去後……多久來著?皇帝忘了確切的時間,隻依稀記得應該沒有出一年,也沒了。說是給二皇女在小佛堂祈福時昏了過去,還不小心引燃了燈盞,把自己給燒死了。
三皇女是沒事,但她的生父容妃,在生第二胎的時候難產而亡。三皇女悲傷過度,從那時候就開始體弱多病。還有蘭嬪,李貴人、吳貴人……
皇帝記得的死去的妃嬪,無需細數就有十幾個,那不記得的呢?
現在是死妃嬪,要不了多久,死的是不是就是朕了?
皇帝噌一下就從龍床上坐了起來,值夜的大太監常貴平趕緊過來:“陛下可是要喝口茶?或是召哪位殿下前來侍寢?”
“滾!”皇帝剛想說來口茶——她嚇得自己口幹舌燥的——常貴平下麵那句提問頓時讓她覺得一股寒氣直竄後腦,抬起腿來,一腳就把常貴平給踢出去了,“去給朕召——”
她想說召皇後,她覺得皇後千般不好,萬般不愛,但皇後在時,後宮確實安穩太平。可是張開嘴她才想起來,皇後已經讓她給送到福壽寺去了,等到這兩天安撫好了群臣,那就要寫廢後的詔書了,怎麽可能再把他召回來打理六宮?
那怎麽辦?徹查六宮?皇帝隻稍動了動心就否了,她丟不起這個臉。
她做了十幾年的太子,也不是沒經曆過後宮爭鬥,就是……自以為這事在她身上不會發生,她的妃嬪們都是親如兄弟,且一個比一個愛她的。可經由皇後點醒,有些事還是明白得很快的。三年可不短了,後宮陸陸續續死了這麽多人,不可能是一個妃嬪幹出來的,四妃,甚至於所有的高位妃嬪怕是都不幹淨。
那些都是她寵愛的男兒,甚至為了他們,她還把皇後給廢了,若查出來這些男兒都是蛇蠍的心腸,這對比之下,難道隻有被廢的皇後才是清白無瑕的?這不是笑話嗎?
皇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已沒有了之前的暴躁,顯然是心中有了定奪。她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尤其是五體投地趴在門口的常貴平:“朕魘著了,可有溫茶?”
常貴平趕緊應了一聲,跑下去端茶了。
第二天恰好是大朝會的日子,皇帝不等眾臣開口,就放了個大雷:“朕欲於勳貴中選品貌出眾者為後。”
這就是皇帝想好了的對策,皇後是必定要被廢了,後宮的其他男子不但不可為後,她再也不會去碰他們了,可惜了她的孩兒了,可有那般的蛇蠍生父,怕是也教養不出多好的孩子,繼位那是斷然沒有可能的。她皇後都廢了,幾個妃嬪還廢不得?
選後的時候,朝臣不可能隻遞上來一個選項,到時候她便一口氣選上三五個,其餘的若有好的也可慢慢選入宮中,總會把現在這些蛇蠍男子都替換掉。
皇帝想得挺好,唯一的壞處,大概就是她會被頂上個風流好色的名聲了。但她乃是聖賢明君,風流的名聲不過是給她增彩而已。
眾臣懵了,對於今天皇帝是要廢後這件事,她們還是有準備的,反對還是要反對,這是儒家的規矩。可也都知道勸是勸不動的,所以就是走個過場。誰知道皇帝直接跳過了廢後,已經開始考慮新後了。這新後還不是從如今後宮的妃嬪裏邊選,而是另選新夫?
“陛下!不可!”最老成的臣子,還是準備站出來按照原定計劃阻止一下廢後。
“陛下!福壽寺昨日大火!”眾人已經站好位置,準備開始進行“關於廢後二三事”的表演了,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同的聲音,眾臣扭頭一看,這個出列之後趴在地上的,正是長慶知府。
女尊世界的朝代為烽,京城是泰京,不過泰京單指的是這座城,行政區劃是在長慶內的,所以長慶知府是本地的行政長官。但是天子腳下的知府,用大腳趾想也知道是不好做的。
現在的長慶知府就覺得自己要涼,哆哆嗦嗦的跪在下麵,冷汗吧嗒吧嗒的朝金磚上滴落。
“你說……什麽?”皇帝一愣,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
“陛下……福壽寺……大火……”
“人呢?!裏邊的人呢?皇後呢?!”皇帝站了起來,指著知府問。
“皇後殿下……無、無人幸免……”
“混賬!荒謬!”皇帝一腳踢在了龍書案上,沒踢動……還弄得她腳疼,麵上的表情越發猙獰,“查!給朕徹查!”
下午送出去,昨天夜裏人就沒了?!
皇帝不想家醜外揚,但能在宮外燒這一把火,不止代表著內宮勢力和外邊勾結,還代表著他們在泰京有一支行動迅捷,手段狠辣,無所顧忌的亡命之徒!這就如一柄懸在她枕頭旁邊的匕首,已經切實的危及到了她自身。
“齊王!這件事你來負責!”眼睛在眾臣中掃了一眼,最終把目光落在了齊王的身上,“朕……務必給朕查清此事!”
皇帝想給一個限期的,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私下細說吧。他越來越不喜齊王,但要維持住最後的臉麵,就不能讓外臣負責這件事。還要確實的查明這事,就不能找那些完全就是占個位置的酒囊飯袋,算來算去也就隻剩下南宮潔了。
“臣遵旨。”南宮潔出班而立,分明正是昨夜將季寒素帶走的那個女子……
寒素,不要動,不要動。
季寒素的意識剛有一點清醒的時候就聽見了竺昭昭的聲音,他的呼吸有短暫的一窒,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順,屋裏伺候的小童根本沒有注意到不對。
我這是在哪?意識越來越清晰,對身體的感知也越來越清楚,他現在絕對不是在福壽寺裏了。
被衾柔軟溫暖,空氣飄蕩著不知名的熏香,還夾雜著一點藥物的苦澀。
齊王府。竺昭昭的聲音更真實了。
季寒素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久遠時那個小豬蹄的聲音,但此刻他的聲音敲擊在胸口,讓他……讓他胸悶氣喘?頭暈目眩?這感覺有點不對啊。
我太久沒吃東西了嗎?
不,是我給你塞了個病弱西施丸。
……啥?季寒素覺得他沒聽懂。
你被齊王救了,從這兩天齊王對你的關心看,我覺得,齊王很可能喜歡你。現在齊王府的府醫就住在你隔壁,每天三次診脈。之前你的情況就是病入膏肓隨時要死,如果三天就痊愈且立刻精足血旺,神采奕奕,實在太不符合常理,我就給你買了個病弱西施丸。這是最普通的裝病藥物,一個月後效果就會逐漸消失,你不用擔心。
……竺昭昭的話不長,但包含的內容太豐富了,季寒素需要思考一會齊王喜歡我?喜歡皇後?還真把人劫出來了?
這番舉動無異於小叔偷嫂,老古董季寒素震驚了。
季寒素還沒回過味來了呢,便聽見有個女子的聲音問:“夫郎如何了?”
夫郎?這怎麽就夫郎了?!
夫郎大概就是男女世界夫人的意思。
我、那個……
放心,她沒跟你生米煮成熟飯。但大概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對王府裏的人說你是她養在外頭的外室,因為重病所以帶回府來,並準備過段時間為你請封。
請封?!側妃才得請封吧?她確定?!季寒素也見過許多為非作歹的金枝玉葉,或者二代子弟,但齊王這樣的,可真是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我給皇帝戴了綠帽子,而且我還不是偷偷的戴,而是要麵對麵的,臉對臉的,把綠帽子戴在皇帝的腦袋上?這腦子怎麽長的?
可能她這麽說隻是一時方便,並不會真正的把這事搬上台麵?竺昭昭想了個更合理的想法。
也可能……季寒素挑眉她要不了多久,就不需要顧慮皇帝了?
造反?
或許……
季寒素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見的竟然是床帳上繡滿了葡萄。
……
季寒素:雖然我是個斷袖,還一直都沒娶老婆,但我知道,這是多子多孫的意思。大兄弟,不,大妹子,你把你嫂……姐夫搶回家裏,讓他睡一張這樣的床,真是夠行的。
那什麽病弱西施丸讓季寒素喘一口氣都要歇一歇,胳膊腿都如掛了鉛,他緩緩的動著,要去撩開床帳。
正在詢問小童的齊王,其實眼睛一直沒離開那張雕花大床,她聽見響動的第一時間就邁開大長腿,前衝兩步,撩開了床帳。
隻見季寒素側臥在錦被上,臉色比白色的中衣還要蒼白,長眉緊蹙,素(?)手高抬,雖狼狽,卻依舊儀態萬方(??)。遙想他過去堅韌端莊的模樣,如見他這般脆弱,齊王更多了幾分憐愛。
若齊王的這一番心理活動讓季寒素知道,他怕是立刻拖著“嬌弱”的病體,讓齊王身體力行的了解一下,啥叫“拳拳之愛”!
“寒兒!”
季寒素直接原地裂開……寒兒?!
竺昭昭艱難的保持住了沉默……我沒笑,一直都沒笑,真的。
寒兒?這稱呼也就季寒素幼年時,他娘和幾位叔伯這麽叫過,後來他長大了。小豬蹄都沒這麽叫過他。七尺男兒!寒兒?!
好吧……這世界情況特殊,得把男人當妹子看,但是季寒素也有二十九了,在民間其實當祖父都夠了,這麽大年紀的,別管是男的女的,還是女的男的,叫寒兒都實在是叫一個這麽大年紀的男人渾身不適!
是有人還這麽叫一把年紀的伴侶,以示親昵,但季寒素絕對屬於感覺不出親昵的那一掛。
因為開裂的原因,季寒素讓齊王抓住了肩膀半扶起身,要看著齊王就要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後讓季寒素靠在她懷裏了。
季大將軍在心裏罵了一句娘,用盡力氣自己跌回了床上。齊王還要扶他,他又狼狽的一個懶驢打滾,翻進了床裏。
“寒兒……我不碰你,你不要再折騰自己了!”齊王看來,季寒素的動作虛弱笨拙,卻又慌亂可愛,但也讓她心酸無比,“你好好躺著,身子剛好,莫要再把自己弄病了。”
又一聲寒兒,季寒素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從耳朵根子處過電一樣,那個酸爽啊。
季寒素趴在被子裏,汗濕額角,氣喘籲籲,卻又盯著齊王不說話。齊王當然不會把他的眼神誤會成是含情脈脈,她對方才屋中的小童,與聞聲趕來的府醫、仆役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雖然看出了情況不對,但也以為隻是齊王的風流韻事。齊王雖然名聲頗好,之前也從沒幹過強搶民男,更有甚者民夫的事情,但……齊王就算是做了,他們也沒誰敢於多嘴的。如今讓他們退下,一幹人更是樂得少聽少聞,行禮之後如潮水般退下。
人走了,季寒素說話了:“為何我在王嬸處?”
季寒素覺得自己咬到了舌頭王嬸……總覺得是在叫姓王的大嬸。意識裏聽別人這麽叫就已經很別扭了,現在更別扭。
不要性別歧視,王叔也可以是姓王的大叔。
所以王爺呢?姓王的大爺嗎?唉……不過王嬸也是最好聽到了,不然叫王媽?王娘?王奶?
哈哈哈哈哈!你不要說了!竺昭昭自己把自己給說笑了幸好沒身體,否則現在我要笑得頭掉了。
季寒素也想笑,幸虧他第本身活著那一世就不是什麽簡單模式,少年時就吃過讓人看透了心思的虧,一得了空閑就練表情。二十多就能喜怒不形於色,然後是悲喜隨心,後來的表情甚至達到了“你明知道我是諂媚,可看我的笑,不但不覺得諂媚惡心,隻覺得妥帖舒心”的地步。
當年新帝留他一條活命,固然是因為皇帝年輕還有幾分良善之心,也因為召見之下,季寒素的表現……讓新帝實在是不忍心殺他了。若非知道其他臣子必定反對,新帝也不是乾綱獨斷之君,換了個唐宗漢武那樣的皇帝,季寒素八成還能再回沙場 。
所以此刻,麵對齊王他不但忍住了笑意,還眉心緊促,一臉的憂思戒備。季寒素自認為自己的表情是很正直的,不知道為什麽看得齊王一臉的痛苦。
竺昭昭不會說的,病弱西施丸如果隻是讓他虛弱,那還叫“西施”倆字幹啥?
“寒兒,是我救……帶你回來的。我若不去找你,你怕是就要死在那不見天日的醃臢地方了!”齊王咬牙切齒道,“那福壽寺本該最是清淨地,卻藏汙納垢——”齊王言語一窒,“算了,這些說給你作甚,總之,你無需擔心旁的,安下心,好好在此修養便好。我每日都會來看你的。”
“好,那就不送王嬸了。”季寒素點點頭,直接送客。
本來叫旁人出去有些話想與季寒素說的齊王頓時尷尬了,可看了看季寒素,她終於是歎了一聲,離開了。
齊王倒是君子……沒說什麽挾恩圖報的話,除了最開始激動的時候,舉動上也沒有太過越界是君子吧?不是娘子。
是君子……你現在就被齊王的君子之風所感動啦?
酸爽啊酸爽的,季寒素就慢慢習慣了,有抵抗力了,甚至能夠借此反擊了再這麽逗我,我就嚶嚀一聲,哭給你看了。
我錯了。
小豬蹄老實認錯,季寒素也躺回了床上,找了個舒服姿勢,拉上被子好好躺著。他得思考一下現在的狀況,齊王府在黑衣巷,這片也是泰京有名的高級住宅區,有實權的皇親國戚與朝廷重臣,基本上都住在這附近,可想而知,這周圍的戒備有多森嚴。
絕對不是電視小說裏那種,隨便一個人都能朝這邊走的情況。現實中,這種地段每隔一段路口都有五城兵馬司的士兵設卡守衛,進出的馬車轎子都是有前導的仆從事先拿了名帖開道的。其餘人等若是沒有各府的印信,也沒有合理的緣由,無論是想要進來,還是想要出去,那九成是要被當成可疑人士拿下。
而且,他可是齊王費了力氣帶出來的人……齊王怎麽可能不看緊了他?
還有齊王的態度,真的就是用情至深?季寒素不太相信。可原主居於深宮,最近三年又多是出於被軟禁的情況,他可用的情報太少,隻能暫時等一等了。
季寒素正想著,就看見……(*ω< )
“!!”這啥?
他猛地睜開眼睛!這確定了他剛才是閉著眼睛的,然後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ω< )
重新把眼睛閉上,季寒素一腦門問號爪爪?
( ω` )在~可愛嗎?
……其實老古董季大將軍根本沒看出來這堆符號到底是啥意思,他在現代涼掉的時候,顏表情還沒火起來。但還是能明白,這是小豬蹄看他心煩,於是來給他逗趣啊。那答案當然隻有一個可愛,特別可愛!
這是升級之後的新功能,我不止能夠和你對話,還能夠直接給你傳輸一些簡單的圖像。→_→另外,我覺得你這個語氣,好像是在敷衍我。
沒有!沒有!沒有!我怎麽可能?我敷衍誰也不可能敷衍你!我對你既是全心全意,更是實心實意……季寒素快速的說著。
竺昭昭心情複雜,還是距離產生美,當年的大將軍也不是他這樣的。
如果我能給你抽到高科技世界,我就能擁有身體了。
連環彩虹屁的季寒素立刻閉了嘴機器人的?
對,升級到E,就能在科技位麵,以數字生命的形態,在電子產品上停留。不過E級別對於硬件的要求比較高,所以需要高科技位麵,現代位麵暫時不行。但我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掌控網絡,可以給你做一個黑客,幫你管管微博,查查監控什麽的。
※※※※※※※※※※※※※※※※※※※※
季寒素:_(:з」∠)_王嬸……這讓我以後如何正視王爺這倆字!!!!立刻就從高帥富變大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