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屍骨未寒
第一次，顧盼覺得顧凡的形象是這麽的高大，像一個真正的，哥哥了。
最為遺憾的是，她和顧凡回來的時候，居然連爸爸的屍身都看不到了。
現在的政策不都要求人死了之後要火葬嗎？
現在天氣又熱，前天夜裏爸爸才去世的，昨天居然就已經被拉到殯儀館火化了，可憐的爸爸，不但是急病突然去世，而且還根本是屍骨未寒就被燒了。
恐怕不止是屍骨未寒，爸爸還死不瞑目吧？
阿姨說，動了手術之後，爸爸很難受，完全隻能靠輸氧管維持生命了。他渾身都不能動彈，隻是嘴裏不停地輕聲念叨著：
“盼——盼……盼——盼……”
“別說了，阿姨，我求求你，別再說了。”
一切都已經超過她的忍受範圍了，再怎麽沒心沒肺假裝堅強假裝不在乎，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爸爸快不行的時候，嘴裏念念不忘的，還是他那個不遜的女兒。
可是，那個時候，她在哪裏，在幹什麽呢？
顧盼撲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像個嬰兒一般。
用力的哭泣著，盡情的發泄著，這是她的家，最最安全的堡壘，沒有必要，再偽裝自己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顧盼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顧凡強忍著悲傷望著窗外，而阿姨正出神的看著床頭。
床邊的矮桌上放著一個相框，上麵是一個中年男人牽著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兩個人都笑得很燦爛。
這是很多年前她和爸爸的一張合影了，姑姑說的恐怕就是這張照片了吧，將它拿在手裏，竟然有一種溫熱的觸感。
是爸爸留下的嗎？因為他經常撫摸著這個相框，摩擦生熱啊。將相框抱在懷裏，就好像，爸爸仍然在我身邊一樣。
突然，聽到孤帆開口問：“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們？竟然，竟然連——”
說著說著，顧凡也開始哽咽了。
是啊，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們，現如今，不但沒有見到爸爸最後一麵，甚至連他的屍身都看不到了。
顧盼心裏也很是難受。
小小的屋裏，回蕩的是三個人壓抑的哭聲，過了好久，才聽到阿姨說：“打了，怎麽沒有打你的電話，可是，一直都打不通啊。”
啊？打不通，顧盼忿忿的望著顧凡，“為什麽會打不通，你的手機見鬼了？”
顧凡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起來，“我的手機是大眾卡，出來的匆忙，忘了辦理省外漫遊。”
Mygod，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她真想對著顧凡吐血三丈，直接將他淹死算了。
爸爸死了，屍體被火化了，如果不是因為顧盼突發奇想要回來，恐怕根本就知道不了吧？居然隻是因為他的手機沒有辦理省外漫遊，電話打不通。
這也太滑稽太搞笑了，這個顧凡，虧他還是高材生呢——突然聯想到原因，馬上，顧盼又想殺了自己。
因為，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她。
是她突發奇想的要回來，他們才會連夜趕火車，才會出了省導致顧凡的手機打不通啊。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她的錯。
是她固執任性，害得爸爸，死不瞑目！
到了現在，顧盼隻剩下滿心淒涼，盲盲目目的和大家一起做事了。
他們雖然回來晚了，卻也趕上了，爸爸的葬禮。
雖然現在政策上是規定人死了之後都要火化，可是他們這個地方的人還是很迷信的，堅持認為人過世以後就應該入土為安。
屍體被火化了，還要買一副棺木將骨灰安葬，並且舉行隆重的葬禮。
顧爸爸在小鎮上的人緣很好，出殯之前，除了親戚朋友、周圍的鄰居，幾乎全鎮子上的人都來給他上香了。
對於顧盼和顧凡這兩個，連父親死了這麽大的事都沒及時趕回來的不孝子女，眾人都是用譴責的目光鞭笞著他們。
特別是顧盼，她覺得大家恨不得要將她拉去浸豬籠了。
不想麵對那麽多淩厲的目光，主要是不敢麵對那個場合，爸爸的葬禮顧盼沒有參加，顧凡作為子女的代表全程為爸爸披麻戴孝。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顧盼隻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小屋裏，手裏捧著的，是她和爸爸的合照。
以前，很多個日子，爸爸也是這樣，就在這個屋裏撫摸著這張相片打發他的孤寂時光嗎？
沒有參加爸爸的葬禮，自然地，又會被許多人指責了。
恐怕，以嬸娘為代表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要跑過來指著顧盼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中國人曆來注意生前生後事，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俗，那就是人死之後都會舉行非常隆重的葬禮。
父母生前，子女對父母不管不顧；
但是死後的喪葬，卻被後人辦的風風火火。在外人看來，如果一個人的葬禮被辦的風風火火，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可是這樣的生前不孝順死後才風光大葬，有意思嗎？
因為真正的孝順是兒女對待父母的方式，是做給父母的，不是做給外人的。
顧盼本就是一個不孝的女兒，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假裝孝順去給爸爸哭墳也沒有意思。
寧願一個人躲在屋裏，默默地懷念著。
“盼盼，我可以進來嗎？”房門是敞開的，阿姨輕敲了幾下，然後走了進來。
她的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按鎮上的習俗，爸爸死後，哪怕隻是骨灰，也應該與自己的發妻，也就是顧盼的媽媽合葬的。
而阿姨的身份地位，這個時候去參加葬禮，就顯得有點尷尬了。
所以，她也呆在家裏沒有去。
“阿姨，這些年，都是您陪在爸爸身邊照顧他，辛苦你了。”顧盼是誠心這麽說的，作為爸爸的續弦，阿姨這些年的日子不一定好過。
很多人，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總是瞧不上這樣的身份。
阿姨避過這個話題沒有談，隻是跟她說：“盼盼，你爸爸臨終之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我想跟你說一下他的遺願。”
“盼盼，其實，三年前你就已經離婚了是嗎？”
阿姨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問句，看她那神情那語氣，根本就是一個肯定句。
顧盼慚愧的低下了頭，這麽大的事，結婚離婚，她都是自己一個人決定的，沒有跟家裏人商量過。
好你個顧凡，答應了她不告訴他們的，結果，還是當了叛徒。
搖頭，歎氣，過了一會兒阿姨才接著說：“不要怪小凡，這件事不是他說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麽大的事你爸爸怎.麽會一點都不知情呢？他很擔心也很難過，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個好榜樣，才會讓你對愛情對婚姻失望的。你爸爸讓小凡畢業以後去那裏工作，其實也是為了你。”
“為了我？”
這話從何說起，且不說黑心哥哥到R公司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她也在那裏工作。
況且，她隻是一個小助理，跟夏總也沒有一毛錢的私人關係，怎麽說顧凡去那裏工作是為了她呢？
阿姨突然笑了一下，笑得很恍惚。
好像，爸爸的去世也帶走了阿姨的靈魂，她現在每天都精神不好，恍恍惚惚的樣子。
突然地，話題又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你覺得小凡這個孩子怎麽樣？”
“很好啊，是女孩子們夢想中的白馬王子。”
“我是問，你覺得他怎麽樣。”
“我？”仔細的想了一下，顧盼非常有良心的告訴阿姨：“我也覺得他很好啊。”
這話她是發自內心非常誠懇的說的，要說顧凡這孩子，真的很不錯，進公司不久，已經吸引了許多女孩子的目光了。
不過在這種時候談這個，她的心裏，微微對阿姨有一些看法了。
似乎是很滿意顧盼的回答，阿姨終於告訴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不是我自誇，我這個兒子，無論人品還是其他的，走到哪裏都要被人誇的。你爸爸也覺得，他會是女人家的好歸宿，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讓你嫁出去我們還要擔心，怕你被人欺負。就不如，來一個一家親豈不是更好？”
顧盼堅定的確認，阿姨說的是中國話，她說的每一個字自己都能聽懂且字麵上的意思也都能理解。
可是把這些字眼組合在一起，這話裏的意思，顧盼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阿姨的表達有誤，怎麽會呢？
“顧凡是我哥哥啊，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你爸爸的意思是，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小凡也算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了解他的性子。如果你們在一起，小凡會好好照顧你的，你爸爸他，也就放心了。”
顧盼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她……要真是這樣，不就符合了卓辰所說的，兄妹亂倫了嗎？
根本就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顧盼隻能訥訥道：“阿姨，顧凡是我的哥哥啊。”
“你們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根本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啊。”沒想到阿姨鍥而不舍，繼續勸說著。
“爸爸現在還屍骨未寒，您說這個，太早了吧？”
“我沒有其它的意思，隻是轉達一下老顧最後的心願。盼盼，你也別想那麽多，好好睡一覺吧。”
她的確該好好睡一覺了，自從三天之前，她回到久違的家，發現了家裏這天大的變故之後，再也沒合過眼。
這幾個夜晚，她和顧凡一起坐在爸爸靈前，守著供桌上的長明燈。
夜風習習，燈光也忽明忽暗的，不知道為什麽，顧盼總有一種感覺，好像在那暗夜中，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