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穀
“前些日,是不是有人以為我吳某人要倒勢了,遂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向皇上邀功討賞?”太師忽然拔高音調聲言。
場麵一陣寂靜。
“雖然呈達皇上案前的奏折已被焚毀,但是,在場的每位,你們的原籍、家境、履曆、品性以及目前的生活狀況,老夫皆了如指掌,誰會做什麽事情我一清二楚。
你們,包括我在內,不管是元老還是新人,身著這身官服,就是大宋國之棟梁,就要傾才獻力報效朝廷,報效皇上,要對得起每月領的俸祿。
國家危難之際,需要諸位共盡綿力。醜話說在前頭,我吳某人向來嫉惡如仇,當前又是特殊時期,誰若行事出格撞到我眼皮子底下,決不輕饒。”說完這一番話,太師昂然離去,留眾官員兀自琢磨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直至第二日早朝,眾人皆明白太師昨日那番話實飽含了濃濃的威脅警告之意。
議事殿上,皇上頒令並詔告天下,即命十三皇子為太子,授太師協理大臣之職輔助太子處理國政。
詔令一出,眾皆鄂然,有太師昨日那番未雨綢繆的警示之言,多數官員未敢發出異議,少數提出不合理法之聲的官員當即被革職。
半月之後,皇上病逝,新皇登基。
朝堂上又恢複了從前一人高論,百官附聲的局麵。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大批死刑犯被發配充軍以功折罪,朝廷頒布政令削減眾多苛捐雜稅,且詔告天下,賦稅減半限期三年。
太師未對學院、會館發起報複性打擊,因為實在忙不過來,二皇子的軍隊已然逼近京郊,太師正忙於尋找可以領兵打仗的將才。
……
涵丁穀,鶯花草長,曠野爛漫,叮呤咚隆的小溪歡快地奔流向前,偶爾幾許調皮的水花跳起來回望。
小溪邊有一段石砌的台階,台階上有一位穿著粗布衣裳年約九歲左右的孩童利落地從溪裏舀一瓢水,加進旁邊那底下架著火的吊爐子裏。
不一會,吊爐裏的蒸汽頂開爐蓋,帶著藥香的霧氣四散飄溢。童子將鼻子湊近爐子使勁嗅了嗅,定了定神,往爐子底下塞了一把柴火。隨後席地而坐拿起手邊的書緩緩翻閱。
爐子裏的咕嘟聲持續了好些時,手上的書將要閱畢,童子忽地抬起頭,再次湊近爐子嗅了嗅,思量了一會,果斷放下手中書,將爐子裏的湯藥傾倒在旁邊一隻又深又大的灰色陶碗裏,隨手拿起一塊布墊著手掌捧起藥碗轉身沿著腳下一條長長的石子路向前麵一座圈著籬笆圍牆的屋院走去。
徑直穿過院門,步入屋子裏間,將藥碗放在長木桌上,隨眼朝床上望去,不禁輕歎一口氣。
床上又是一片淩亂,被褥皆被撕成了破布爛片,而那始作俑者仆伏在床沿,半邊身子貼床,半邊手腳垂地。其身上衣衫濕透,同樣被汗水打濕的頭發緊密貼伏在腦袋上遮蔽了整張臉。
童子走上前,雙手托起那垂在地上粗重的大腿,用勁上抬,想要將床上人翻過身,一條手臂忽然被抓緊。
床上人自動翻過身來,露出布滿胡渣的臉,睜開星眸,魔魅叢生,是靖王。靖王目光掃了眼童子,鬆開抓著童子的手,無力聲道:“去給我打水來。”
“將軍是要洗漱還是淨身?”童子稚嫩清脆的聲音響起。
“淨身。”
“將軍先把湯藥喝了,我這便去準備沐湯。”童子說著將湯藥端到靖王麵前。
靖王朝那藥碗瞥一眼,嫌惡地說:“不喝!一會兒你代我去找你師傅,問問他醫術到底行不行,告訴他,限他三日,若還造不出解藥,我把他滿山滿穀的藥植全拔了。”
“師傅說這藥是續命的,將軍若是不喝,日後師傅造出解藥將軍可就無福受用了。”
“行了,放著吧,我一會喝。”靖王耐燥聲言。
童子放下藥碗退出去。
靖王偏頭望向窗外煦暖的陽光憂思,來到此間已有月餘,起初暈暈沉沉過了半個月,後來日日遭蝕骨之痛折磨,想走走不了,留在此,日複一日地喝藥、等毒症發作,這樣的鬼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
外麵戰事不知如何了,昏迷那幾日感知到常有人來探望,清醒之後,卻無人來探視,無從問詢。
記憶裏親身參與的最後一場戰事發生在眉壽山附近,彼時,正帶領一小縱隊從一條荒僻小路抵近京郊,忽遇一群難民,待他們靠近後才發覺不對勁。那群難民皆是金人喬裝假扮,武功皆上乘。短暫交手之後,他們施毒放蛇。
交手之時,身上被撒了引蛇粉,引得一條褐黃相間的大蛇直奔自己而來,又因口鼻吸入了敵方撒下的迷煙,手腳失勁動作遲緩,被毒蛇咬中。
在隨身護衛的拚命救護下,終退出了金人包圍圈,被送到了這裏。
來此之前,二皇子剛攻下襄州不久,本打算兵分三路圍京,自己先入京布防,到真正要攻打京城之時裏應外合。戰事正吃緊的時候自己卻遭暗害被迫離開戰場,十分不甘心。
“將軍,沐湯備好了。”童子不知何時入了進來,朝著靖王喊了一聲,“呀,這藥湯怎還在?將軍怎沒喝?”童子滿臉不悅。
“少喝一頓無礙。”靖王隨口聲言,緩緩坐起身,扶著床沿、桌椅、牆壁往外走。
“太失禮了!”童子忽地大喊。
靖王已走到門邊,回過頭來,皺眉問:“你說誰?”
童子昂臉迎著靖王憤憤道:“將軍太失禮了!你知道這藥來得有多不易嗎?裏麵好些藥材三、五年才采集一次,采集下來要鍘,要切,還要細心烘幹焙炙,遇陰雨天還得采取額外保護措施,那可比養小孩麻煩得多。費盡千辛萬苦才收集到這麽一點點,正是為了有朝一日派上大用場,給需要的人服用。將軍你卻不當回事。浪費了藥材,枉費了師傅的心血,糟踐了我的苦心。”
見童子滿臉怒氣,靖王好整以暇悠聲道:“你該罵你師傅去,浪費這許多副藥別說驅毒,驅痛也做不到。曾有一人,與我所中之毒相同,隻隔日服一次藥,便可抑製蝕骨之痛。後來服了解藥,徹底好了。”
“真的?”童子大驚,“竟然有比師傅醫術更高之人?”
靖王撇撇嘴不置聲言,轉過身繼往沐室去。
“那將軍怎地不請他來為將軍配藥?”
靖王後背一僵,未回複,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