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闖
靖王回神,發現結繩從結頭處斷開,原本將要打好的結已然散開,隻好重整縛帶。
關新妍偏頭瞧見靖王沾了血的手和衣袖以及汙漬斑斑的衣襟,略有觸動,自認識他以來,他從來都是芊塵不染,哪怕身處髒汙穢惡之地,也總是逸然潔雅,今日大概是最不體麵的一天,比起從前,他確有遷就、隱忍不少。
望著那雙利落動作的雙手,關新妍輕聲道:“我,委實擔不起靖王這份厚意。”
“這輩子,惺惺作態、假仁假義的麵具看太多,若沒有真心話要說,那就閉嘴吧。”靖王態度冷硬,語氣十分不善,不知跟誰拗什麽勁。
關新妍抬頭看向靖王,接觸到一雙不悅的眼眸,幡然了悟,他的心緒還卡在崔將軍那,大概此刻他眼中的自己也是十分可鄙的,驀地一陣不爽,聲道:“心多大眼界就有多大,是怎樣的人身邊就圍著怎樣一群人。
看別人可鄙自己也高尚不到哪裏去,覺得別人惺惺作態,自己在他人眼裏同樣是裝模作樣。”
“有話直說,我哪裏可鄙?如何裝模作樣了?”靖王惱聲道,手上不自覺一使勁,痛得關新妍直冒冷汗,心情不悅,說話也不留情麵:“偏執、狹隘、專斷、蠻橫、功利心重、計較分明、無情無義……”
“你說的是我嗎?”靖王眼露凜威。
“當然,不是,是那耽誤人家女孩子多年青春,不拒絕,不表態,隻為得到人家女孩家族勢力支持之偽君子;是那危急時刻分毫不亂權衡利弊,取舍精準之急功近利者;是那以深情為餌騙人死心踏地效勞關鍵時刻棄之如遺還冠冕堂皇粉飾用心的機深謀略者;
當然,誰吃虧上當也算是活該,誰叫她識人不清呢。這樣一個城府極深的人怎可能輕易付出真心,在資深功利者眼裏,所有物品皆可用來交易,包括感情和身體。”
傷口早已縛紮好,靖王雙手環胸冷眼看著關新妍。待關新妍停頓時,冷聲道:“所以你覺得,從前到現在,我在你身上花的所有心思,為你做的種種,隻為了收攏你、利用你?”
“不盡然!萬分榮幸,靖王對我,有那麽一點點感情,但比起你的大業、你的名利,這點感情微不足道。或許,我也隻是你曾經三千紅粉中的一個。
靖王不希望我留在太師府,不希望我進入宮中,大概是怕我攪亂你的計劃部署吧,其實,靖王多慮了,我不喜歡複雜,不喜歡算計,待我的家人都安全出了京城,我終將會隨之去邊遠小地方生活,過樸實平淡的日子。”
“你這樣的人,就算壓在九重塔下也蓋不住光芒。你想安寧度日,恐怕天不遂願,那終究隻是個願望。除非,有朝一日,你成了癡傻呆兒。”靖王語氣冰冷,再無從前半分溫柔。
關新妍背脊一陣寒涼,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嚴重低估了這個時代權力競爭的殘酷性,抵達聖廳的天梯隻有那一條,都削尖了腦袋往上擠,各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最親近的人可能也是最危險的人。
睢著態度大逆轉、前後判若兩人的靖王,極不舒適,奮力撕破眼前人的麵具,卻發現,太過冷酷的真實容顏令人心裏發冷,倒不如一直麵對偽善的麵具。當然,最好還是不要麵對,永遠井水不犯河水才好。
無人說話,空氣驟然冷寂。
靖王的心情一如清冷的夜空,孤寂寥落。全心付出被認為居心叵測,越解釋越顯得過於雕飾,索性就不解釋,就此成為名副其實的功利者。好人行百善毀於一私念,倒不如惡人行萬惡頌於一德行。
“那是蕭讓發出的信號吧?”關新妍忽然出聲,眼望著東方一處微弱的光斑。
靖王移動腳步,麵向東方,辯識信號後,清冽聲道:“蕭讓找到出口了,走吧。”
關新妍抬腳向前,靖王自然從身後攬住其腰運輕功飛去。
沿著蕭讓沿路留下的標記,很快找到蕭讓與李芊兒。
四人圍在一處景園裏一口枯井邊上。
“這井有機竅,”蕭讓麵對靖王聲言,語畢從井的內側壁上摳下一塊磚頭,井底傳出連續奇怪聲響。
“怎知不是陷阱?”靖王問。
“仔細研究過地勢,也勘察了周邊警衛布防,不出所料的話,出了這個洞口將會抵達承廡街護城渠旁。那裏有座廢棄瓦窯,關於那瓦窯,有不少奇聞異怪之說。現在想來,那些異怪邪說很可能是太師府的人傳的謠。
這個洞口的出處很可能在那瓦窯之中。”
“從這裏挖條道到那瓦窯之中,少說也有一裏的距離,若隻是為了挖一條通向外麵的暗道,完全可以換個方位省些工事,隻怕下麵依舊是布滿了機關。”
“從卦象上看,這是生門,極可能是一條荊棘滿布的生門。值得一闖,若是覺得太過冒險,也可另尋出路,隻是要耗費不少時辰。”
“那便下去看看吧,務必多加小心。”
關新妍款步至蕭讓身邊,清聲道:“你負責尋方位、破機關,我負責驗毒,偶爾也可輔助你破機關,事不宜遲,行動吧。”
蕭讓正顧慮重重,聽聞關新妍如此說,自然接口:“甚好!一會兒咱……噯!”話未說完,隻覺眼前一恍,靖王已挾著關新妍縱身而下。
“唉!”蕭讓對著那瞬間消失的身影無奈感歎,隨即緊跟著一躍而下。
李芊兒忡怔半晌,在她看來,靖王與蕭讓都是追著關新妍而去,自己像是沒人要的累贅,悶悶生了會氣,忽感受一陣冷風,抬眼見四周一片昏暗幽寂,不禁毛骨悚然,立即翻身而下,追隨眾人而去。
眾人皆未料想到,井底竟是別有洞天。
皆以為落下來會麵對一條或多條前途不明的暗道,哪承想,眼前竟是一座地下迷宮。
麵前有十二扇石門,呈環形分布,間距相同,門麵相同,看久了,人便忘記自身的方位。不知每扇門後是怎樣的光景,但可以料想,定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