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佰六十一章 釋
關新妍伸手取過案上熱氣騰騰的茶盞,緩緩將茶盞抵近唇瓣,借著氤氳的霧氣遮掩幽沉的雙眸,輕呷一口茶水後,低沉聲道:
“王爺何時知道我是活著出了敖山?”
“不得不說,你的本領真不少,總是令人感到新奇。一直都知道你活著,卻料想不到你早早出了敖山。直到你出現在北銘學府,才確信你已逃出敖山,逃出軍營。
不過,你終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王爺知道我為什麽要逃嗎?”關新妍忽抬眼直視靖王。
“洗耳恭聽。”靖王斂容肅聲道。
關新妍移開眼,從座椅上起身,信步至窗台前,看著緊閉的窗扇沉聲道:“你看,即便你隻是偶爾來此,窗台上一塵不染,書房、臥室裏的物品擺放皆是嚴格按照你的生活習慣而布置。
茶、點心的品類皆是不必費言囑咐。
你習慣操控,習慣所有事情皆往你預期的方向發展。
而我,最不喜被約束,不喜歡一層不變,或許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不同尋常的原因。
你不過是想控製我,想要將我擺放在你認為恰當的位置上,可我終歸不是物件,不願被人擺布。”
“如果隻當你是個物件,隻需鑄個堅固無比的籠子,將你鎖在裏麵便好,大可不必如此費盡心力守護你。”
關新妍轉過身來,麵對靖王,“守護?靖王對這個詞定是有誤解。為心愛的人排憂解難叫守護。封堵所有出路,斬斷人所有念想,叫掌控。”
靖王眸光明暗交錯,臉色隱隱變換了幾回,忽沉靜道:“所以,你覺得我現在坐在這裏是要跟你炫耀好手段來要挾你,逼你就範?
在你眼裏,我隻是個精於權謀、工於算計、偏執又冷血的功利好義者?”
“難道不是嗎?”關新妍回複,語氣堅定,“無論是在靖王府,在穹牢,還是在軍營,我與你相處的時日裏,你始終高高在上,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以種種方法迫使我屈服於你。
我和你身邊的那些奴才一樣,為了獲得一頓可口的飯食,為了獲取保暖的衣裘,為了活得撐鬥一些,不得不聽話、服從、曲意逢迎。與一般奴才不同的是,我多學了幾樣求生的技能,因而多受些青睞。
你待我的方式,有所不同,但並未超出對待奴才的範疇,你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為你帶來的所有益處,卻絲毫不憐恤我的疾苦,你明知我的親人、家人在外遭受磨難,明知我會在意,會掛懷,卻故意隻字不提。
你對我可有一絲尊重?若說你對我好,我在你心裏充其量也就是一隻寵物的份量。”
“有人會想要去娶自己的奴才或者豢寵嗎?”靖王淡聲道。
關新妍幽然訴述:“連這婚嫁之事你都是自說自劃,自作主張,你隻說娶,可曾問過他人願不願嫁?”說完目光投向窗外,看著遠處天邊幾叢灰白的浮雲輕聲道:
“我不過是一名不經意間路過你身旁的過客,從未想與你有糾纏,我隻願已所關心的人都過得平安,隻願輕裝遠足,遊曆山水,自由自在隨處去走一走看一看。
未料到,一步還未走出去,頻遭各種事情牽纏。”
悠然感慨一番,關新妍忽折轉身來,看著靖王肅聲道:
“未知王爺因何要娶我,但這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我隻是一名商戶之女,身份、地位上與王爺有天壤之別,我配不上王爺,王爺娶我得不到任何益處,隻有自取其辱。
說這番話並非妄自菲薄,而是認清事實。
王爺可以下顧,但王爺還可以有很多選擇,倘若我攀了高枝,為撐起臉麵,我需要做很多努力。如果一定要嫁的話,我倒情願嫁個鄉村野夫,過著漁樵野牧的自在生活。
王爺若是硬娶了我,將來一定會後悔,試問兩個對彼此一無所知且互不遷就的人在一起怎會幸福。”
“我可以遷就你,”靖王果斷聲言,“連門檻都可以遷就,還有什麽不能遷就?我娶你回來,不為別的,隻是想要一心一意對你好。
嫁給我以後,你隻管享樂,肆意做你任何想做的事,不需要為撐臉麵而努力,外麵的事情有我。
你覺得我對你一無所知?是你太高估了你自己,還是低估了別人?別的不論,雖然你言行舉止有些不同世俗,甚至可以說離經叛道,且腦子裏裝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我知道你會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關新妍頗感意外,這是第一次聽王爺用如此謙和的態度如此認真地……表述心意。心裏某處忽然變得柔軟,不自禁幻想起自己成為人妻、人母的樣子,霎時間,眼眸中溢出些許溫柔。可片刻後,眸光恢複冷清,心裏築起高高的防堤:“你就是用難得一現的溫柔將那些天真的女人騙入你的王府的嗎?”
“我對你真心實意!”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從未讓我真正融入你的生活,你從未與我說起你的過去、你的親人,我隻看到,你身邊女人的下場一個不如一個,我怎知自己不會是你下一個要荼毒的對象?”
靖王臉上忽現一抹憂傷,輕歎一口氣之後,低沉聲道:“我的過去,不堪回首,既然你已經幸運避開,不必回去找罪受。
曾在靖王府的那些女人,沒有一個活得幸福,確與我有莫大幹係。喬茵的死,出乎意料,喬督指揮使仕途受阻,無計可施,想到利用喬茵,誘逼喬茵寫封信給我,信中表明向我投誠的心意。
我命人暗中照管他們喬家,令他們喬家不至生活拮據。
我未回信,是希望喬督指揮使死心,也希望喬茵不再受他父親脅迫。
未料,喬茵自縊。
至於方氏,她死後很久,我才聽到消息。她的死因當歸咎於她父親的貪婪,這件事情由複雜,你若想知道,日後可詳細訴說給你聽。
李氏,我給了她兩條路選,出家或是改嫁,結果,她選擇毒啞自己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