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佰五十七章 鬧
蕭讓當即跌坐地上哭天搶地,“列祖列宗啊,晚輩不孝啊,晚輩無用啊,晚輩不能光宗耀祖,反叫人欺上門來辱沒祖上英名啊……”
哭嚎聲裏透著無助、無望,於這沉靜如水的夜空中聽來格外淒涼。
撫軍將軍絲毫不為所動,腳步無半點猶豫,行不多遠,一名小兵從前院方向跑來,越過蕭讓,追上撫軍將軍,慌忙稟報:“將軍不好了,前麵要鬧出人命了。”
不遠處的蕭讓聽到小兵報信,即刻收住哭聲,爬起身朝前院奔去。
撫軍將軍踟躕片刻,轉身朝前院去。來到前院場地,正好見到藍衫女子往井裏跳,危險之際,蕭公子奮不顧身,縱身一躍,拖住了其一條腿,這才致其投井未遂。
女子奮力掙紮,口裏嚷嚷:“你放開,讓我去死,受這奇恥大辱,活著也是沒臉見人……”
蕭公子趴在地上,緊抱著懷中的一條腿,淒苦聲喊:“要死也是我先死,是我沒用,枉為七尺男兒,護不了家人周全……”
“怎麽回事?”撫軍將軍一聲斷喝,喝斷這兩個苦命人的怨聲哀訴。
藍衫女子抬頭見撫軍將軍,怒火騰起,雙目燎燃,手指著撫軍將軍厲聲控訴:“堂堂朝廷二品大將軍,竟借著履行公務打家劫舍、欺辱良婦,行惡匪行徑。莫不以為深更半夜關起院門在裏邊行穢惡之事外人一無所知,莫不以為滿院都是軟泥人任你搓圓壓扁。
這裏好歹是公爵府,皇上都敬讓三分,你憑什麽在此肆恣猖狂……”
“放肆!”撫軍將軍氣衝雲霄,竟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罵,何以能忍,但也正因對方是女人,無法可施,否則早一腳踹過去了,“我奉命辦差,堂堂正正照規矩辦事,你休在此胡言亂語,癲倒是非黑白。”
藍衫女子不懼撫軍將軍的威嚴,仍舊憤慨尖聲叫喊:“你們辦的什麽差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雖是一名歌姬,好歹也是公爵府上的歌姬,撫軍將軍帶人欺上門來,縱容手下士兵猥褻欺辱於我,這等羞恥之事,傳出去,我沒臉做人,公爵府的顏麵也蕩然無存……”
“竟有這等事?!”蕭讓忽地從坐地上爬起來,呲裂著雙眼環視周遭士兵,暴怒聲喊:“誰?究竟是誰辱我麗姬、辱我門庭?”
士兵們不約而同自動後退,一名衣衫不整、神情淒惶、滿臉血汙的士兵被推了出來。
蕭讓與撫軍將軍俱是一愣,無法將眼前看到的情形與麗姬斥訴的事件聯係到一起,怎麽看,理應都是這名士兵被欺辱了才對。
蕭讓原本要上演暴捶惡徒以賣慘博同情的戲碼,但瞧眼前這名士兵的慘狀,放棄了原本的念頭,真要上前揮胳膊動腿,自已倒成了欺壓殘弱的惡人。
撫軍將軍犀利的眸光在場上巡視一圈,穩步走到受傷士兵麵前,沉聲問:“發生了什麽?”
士兵屈訴:“屬下見那女子動作詭秘,似在藏什麽東西,便上前問話,誰知,話沒說兩句,她就發起狂來,說我輕薄她,還拿石頭砸我。”
麗姬聞言立即大聲駁斥:“賊喊捉賊,明明是你心存妄念,欺辱於我,倒汙我的不是。我撓個癢癢,你偏說我藏東西,還要搜我的身,我怎能屈從。
我今日就是不要臉麵,豁出命去,也要與你對證明白。你若清白無辜,我這裙子上的汙手印從何而來?”麗姬說著脫下藍色外衫,轉過身去讓眾人看清她月白長裙腰下部位一簇又一簇帶泥帶血的手印。
麗姬快速轉過身來,“你說我藏東西?我是頭腦發昏、神誌不清還是怎的,竟將貼身佩帶的玉葫蘆藏到你懷裏?”
士兵下意識伸手往懷裏一摸一拽,果然拽出一個紅結襻玉葫蘆墜子。
麗姬不去看士兵灰白如土的臉,也不去看撫軍將軍鬱結陰沉的臉,環顧一圈被翻得一片零亂的院子,縱聲道: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今日來就是來耀武揚威的,欺負蕭家門庭冷落、朝中無人,把這一院子人全不當人看。既是要我們不得好活,那便來個痛快的!”麗姬說完從近旁一名士兵手中奪過火把衝進屋去。
“你要做什麽?”蕭讓大聲喊,立即跟上去。
不久,屋子著了火。
“你瘋了嗎?快住手!”屋內傳出蕭讓的聲音。
“與其遭他們步步踐踏、緩緩淩辱,不如自己毀個幹淨,留些尊嚴。”麗姬的怒吼聲傳出。
“啪——”一個半人高的青花瓷砸在院前石階上碎成渣。
“我的三萬兩銀啊——”蕭讓痛心尖叫,隨即大徹大悟般豪氣聲喊:“砸吧!砸吧!沒了這些累贅物事倒是鬆快!”
接下來,一件又一件大大小小金的、銀的、白的、紅的,硬的、軟的、脆的、鋼的等各種物事紛紛飛出屋外,落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頃刻間,院裏已是一片狼藉。
撫軍將軍悶悶看著眼前的情景,那聲聲脆響砸在心上令人焦慮不安,事情超出預想,變得有些棘手。隻是來查探一下,尋些線索,未料弄出這麽大動靜,都不知該如何收場。
火勢越來越大,房屋四周濃煙滾滾,從外邊已看不清裏麵的情形。好一陣未見有人出來,也未聽到裏麵有人聲。
院子當中的奴仆們紛紛緊張地朝著房屋引頸張望。
“救主子,救火啊!”一名奴仆大聲喊著衝向屋子,其它人如夢初醒般迅速展開救援行動。
撫軍將軍擰眉看著眼前亂成一鍋的景象,等了片刻,見先前進去的兩人始終沒有出來,急聲下令救火。
忙亂了好一陣,眾人從火中抬出了奄奄一息的蕭公子。而麗姬未出火海。
房屋被燒得幾乎不剩什麽,幸好這是個獨院,未與後院相連。府裏的仆從們七手八腳將蕭公子抬到後院上房,全力施救。
撫軍將軍直等到蕭公子順出了一口氣,且看情形短時內無性命之憂,這才離開。走到前院,駐足瞧了眼那片廢墟,又朝西邊看了看,默然沉思許久,最終邁開大步徑直走出鎮國公府。
此趟行事,雖出了點意料之外的狀況,但也是有收獲的,回去可以向吳太師打保票說這弱雞似的威遠將軍斷不可能是那與太師作對、暗裏攪弄朝堂時局的幕後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