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醒來
關新妍將罐子抱在懷裏準備邁步走。
“不準帶任何東西進去。”守衛大聲嚷道。
關新妍皺眉聲道:
“牢裏蟲蚤多,處處髒汙不堪,空氣又潮濕,我自來體質不佳,這傷口在此惡劣環境中極易發生感染,我需用這罐藥來抗炎。等等,”關新妍忽然緊盯著守衛的眼睛,提高音量道:
“你對我,怎似對待犯人一般,誰授予你這樣的權力,王爺嗎?還是監獄長官?是他們讓你防著我,監視我?
我來這裏是治病救人的,你們防我什麽?
別說我拿罐藥,即便我將這裏的藥全搬進我房裏,又有什麽問題?難道王爺曾下令讓你們百般阻撓我治病救人?
我需要的藥材和物品尚有一大半遲遲未送進來,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你們有意延誤還是私自克扣?難道這也是王爺的意思?
倘若我是階下囚,煩請告訴我,我犯了什麽事?”
麵對關新妍聲聲逼問,守衛臉脹成豬肝色,他隻不過是執行上級長官命令,哪裏明白這其間的複雜情理。
他隻知麵前此人傷不得、慣不得,不能太過禮遇,也不能太過粗暴。可這中間的分寸十分不好拿捏。就如此刻,被逼問到牆角,既不能委實相告,又不能施以暴力。
關新妍見守衛憋悶的模樣,似個鋸嘴的葫蘆,忽然軟聲道:
“看樣子,你既監視我,又肩負保護我的職責,你有你的使命,我不為難你。
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但你得知道,我今晚若傷口感染,倒地不起,你肯定有失職之責,我拿這傷藥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你的前程。
今日這藥我拿定了,你看著辦,倘若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現在就去請示上級長官,我在此等你答複。”
守衛站在原地苦著張臉,認真思索片刻後,慨聲道:
“行了,拿著藥趕緊回去吧,別再生事了。”
關新妍忽然伸手從架子上又取了一隻貼著“山羊參”標誌牌的藥罐,說道:
“流了那麽多血,需得補一補,增強血氣。不然,若是半夜暈掉了,有人要擔責了。”
守衛切齒瞪眼,大步走到架子前,大吼道:“趕緊走,再停留半刻,要你好看!”
關新妍抱著兩隻罐子,衝那瞧著自己的老頭點頭致謝,然後從容不迫地走出門去。
回到小蓮所在壁室,關新妍立即取出一片山羊參片放在小蓮舌下,隨後將那標誌著大柴胡的罐子打開,將裏麵的粉末塗灑在小蓮身上的傷口處。
接下來三日,關新妍以各種借口去往醫藥堂,拿取各種藥物。這來來去去,關新妍已將這監牢當成自己家了,每經過那條恐怖長廓之時不再感覺害怕,反而能平心靜氣去觀察每間壁室裏的情狀。
這一單元監牢裏共有四十間壁室,十四名囚徒,這些囚徒中多半是金人,極少數汗人。獄卒對這裏的管製極為鬆散,除了定時進來送飯以外,幾乎不來巡視,根本就不怕這些囚徒聯合起來造反。
關新妍分析他們不擔心囚徒們造反的原因有三,其一,囚徒們多數重傷難愈,難有作為;其二,牢籠堅固、牢壁堅實,犯人插翅難飛;其三,他們根本就沒想讓這裏麵的囚徒活著出去,這裏相當於死刑牢。
所以,無論關新妍能否將小蓮救活,在王爺眼裏,小蓮都是個死人,當關新妍意識到這點後,便無時無刻不在積極想辦法將小蓮弄出去。
十四名囚徒中,有一個人吸引了關新妍的注意。
關新妍每次來去醫藥堂,經過長廓之時,都會激起不少囚徒癲狂發作,他們極盡嘶吼詛罵,可能是因為監牢生活太沉悶壓抑了,所以看到一個自由人在走動,他們羨慕嫉妒恨,將所有不滿情緒盡情發泄。
在一片喧囂狂嘯聲中,有一名囚徒始終安靜蜷縮在壁室的一角,對周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無動於衷。
一開始,關新妍以為那是個一心等死的傷殘人士,然而有一天早晨,關新妍瞧見那人反背雙手,麵牆而立,其麵前的牆壁上有一幾句用血寫的詩:
悲風吊枯骨,明月照荒壘。
千載留長聲,嗚咽城南水。
其字體顏筋柳骨,字跡雄渾灑勁。
當關新妍經過牢門前時,他朝關新妍無意識看了一眼。
隻這一瞬,關新妍讀到了許多信息,這是個漢人,還是個軍人,且是一位有文化素養的軍人。雖然他身姿挺拔,氣韻豐雍,但他的臉已被毀,左臂缺失,如此形象,令人情不自禁在心裏發出惋惜的喟歎聲。
那人的目光未在關新妍身上多停留半秒,他很快恢複原狀,繼續麵對著牆壁沉浸在那首詩的意境之中。
然而,那一瞬,關新妍心裏卻掀起了無數的小浪花,因為,有了此人,將小蓮弄出監牢的計劃便有了實施的空間。
彼時,關新妍並沒有驚擾他,因為,時候未到。
這日晚間,關新妍在昏黃的燭光下專心致誌為小蓮塗灑藥粉,正塗到下肢時,小蓮的腿忽然向後移動了半寸。
關新妍驚訝抬頭,望向小蓮的臉,驚喜地發現小蓮正半睜著眼瞼垂視著自己。
關新妍立即跪爬到小蓮的頭邊,異常開心地說道:“你終於醒了。”
小蓮兩片唇瓣輕輕抖動兩下,未發出聲音。
關新妍立即安慰說:
“你現在還很虛弱,不過好在身體免疫力及恢複力都很強,再調養一段時日,便可以完全康複了。”
小蓮緩緩張開嘴巴,從嗓子裏艱難發出一陣虛弱的氣流聲。
“噓!”關新妍以食指壓唇,示意他別說話,然後柔聲說:
“別著急,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靜養,不要想其它事情,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小蓮閉上嘴,安然不動。
“你口渴了吧?待我將你傷口全部塗好藥,淨了手,再給你喂些水。”
關新妍說完繼續去做先前未完成的事,不料小蓮拚盡全力往裏邊牆壁挪移身體。
關新妍看著小蓮的臉詫異道:
“怎麽了?是不是很痛?那我動作輕點便是。”
“髒,”小蓮竭力從齒間發出一個音符。
關新妍瞧見小蓮泛紅的臉,恍然明白些什麽,當即神情嚴正道:
“我是醫官,什麽沒見過,你這哪裏算髒啊,你見過有醫官用蛆來去除病人身上的腐肉嗎?你若不配合我治療,日後傷口感染化膿腐化,我也去尋蛆來幫忙。”
小蓮當即小臉發白。
“好好躺著,別動,再胡思亂想,我把你先麻醉了再行治療。”
小蓮望著關新妍端正嚴肅的臉,聽到她既蠻橫又關懷的親切話語,緊張、羞怯感消失大半,一股溫暖的熱流自心間湧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