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算帳
“小生向婁少莊主提議,讓他將富田山莊的田產全部賣掉,用這筆賣田產的錢去換取交引券,往後從事鹽務。”
“胡說八道!”婁莊主臉現怒容高聲喝道,“原來你是要打我富田山莊糧田的主意,那不必再往下談了,這富田山莊的糧田便是老夫的命,你想要取老夫的命,就拿劍來,舌頭不管用,送客!”
“那婁莊主覺得,是你一個人的命要緊,還是這富田山莊所有人的命要緊?”
婁莊主目光透出深寒,靜靜看著關新妍。
“婁莊主先不要動怒,容小生細訴,你這富田山莊田多地廣,看著氣派,其實根本贏利無多。若不是你們有其它產業支撐,富田山莊早就衰落了。
糧田所產的那點薄利,根本連這片山頭都養不起。”
婁莊主嗤笑一聲,嘲諷道:“你這是要跟老夫談生意經?你做過多少筆生意?肚子裏有多少貨?可會賈憲三角及增乘開方?”
關新妍淡聲道:
“算些淺顯小賬不需要那許多閱曆和學識,小生今日鬥膽班門弄斧當著婁莊主麵算個帳,婁莊主不妨就當聽兒歌一般隨意聽一聽。
富田山莊共有糧田約2000畝,這裏麵包括了所有上好良田、貧瘠田及山上的梯田。
上等糧田畝產3石,下等糧田畝產1.5石,富田山莊三分之二是平地,其中良田、貧瘠田各占一半,三分之一是山,其梯田占所有糧田三分之一,咱就取平均值,按畝產2.25石來算。
2000畝糧田共產糧4500石。
年月不好不壞的時候,要向官府交田稅10%,交完田稅剩下4050石。
折納、支移腳錢、加耗、助軍米、改鈔、斛麵,預借等這些額外賦稅,相當於又一個田稅,除去這些稅,尚剩3600石。
每石米按400文錢算,3600石米折算成錢1440000文。
按每位莊農管50畝地,每10畝地配一頭牛,總需40位莊農,200頭牛,平均一戶莊農一年吃用最低消費10000文,平均每年替換補充新牛50頭,每頭牛市價4000文。”
“等等,”婁莊主忽然出聲打斷關新妍,朝婁少莊主喊道:“拿我算盤來。”
婁少莊主立即從牆上取下一隻十分精致、泛著柔滑亮澤的黑色小算盤送到婁莊主手中。
婁莊主將算盤放在膝蓋上,右手在算盤上如飛一般地快速拔弄著算珠,算珠劈裏啪啦作響,那鏗鏘又富節奏感的悅耳動聽之音絲毫不遜管樂之聲。
婁莊主拔算了一陣後,慳然說:“你接著講。”
“除去用於莊農和牛的開支後還剩下840000文錢。
莊園裏築有10個塘、2座堰、1座大壩,人工管理費、疏浚費、修繕費、鑿井費每年至少得要100000文吧。
如此,還剩下740000文。
莊園周邊徹高牆、搭樊籬、修葺守棚屋、驅狼、防蟲害、更新農具,林林總總加起來得100000文吧。
還剩下640000文,折合成銀子約640兩。
這富森堡如此富麗堂皇,至少10個院落,每個院落包括主子仆人在內至少5個人,如此加起來至少50個人,小生猜想實際人數遠遠不止這些。
住在這富森堡的都是錦衣玉食的貴人,平均年消費就不用小生估算了,這剩下的640兩銀子投到這富森堡中便如同泥牛入海。”
婁莊主依舊低頭認真撥拉著算珠,劈啪聲延續了好長一段時間。關新妍注意到,婁莊主算盤上打的數字並不是自己報的數字,他在認真核算每項出入。
良久後,忽聽“哢噠”一聲響,所有算珠回到了原位。
婁莊主麵色蒼白,雙目緊閉後軟倒在輪椅靠背上。
關新妍再次開口說:
“小生再算算從事鹽務之利,若是按每畝糧田400文的價格將糧田賣掉,便可得800000文,……”
“閉嘴!”婁莊主忽然坐起身,雙目憤恨瞪著關新妍,“這田不會賣,就算是讓它荒在那裏老夫也不會賣。”
“那婁莊主可有算過每年要往這富森堡裏搭多少錢?如果將那些糧田賣掉換成交引券販鹽的話,每年至少可贏利兩萬兩銀子。”
“搭進再多銀子也不賣!”婁莊主固執聲言。
關新妍靜默片刻後,說道:
“婁莊主可知富田山莊的開銷?不說別的,單說婁少莊主日常活動開銷吧,他在外有許多官場上、生意場上的朋友,隨便擺桌筵席就得花去三、五百兩銀子。
富山山莊家大業大,親戚朋友滿天下,婁少莊主又是極慷慨之人,這送禮、賀表、聚友,哪樣不要花銀子。
不說遠的親朋好友,就近的每天至少也得趕三、五個場子吧,每場少不得出五十兩銀子吧,如此算來,每天還未開門做生意,就得花出去一佰五到二佰五的銀兩。
做生意沒有風調雨順的,經常要這裏找補,那裏荒欠,還要打點各個官道,必須要保證足夠的流動資金,產業越多越大,流動資金也必須足夠多,若其中一個產業鏈條受影響,其它產業鏈也會受牽製。
婁莊主想想,富田山莊名下有多少產業,得備多少流動資金?
還有,婁少莊主尚未娶妻,如果娶回個聚寶盆尚可,可倘若娶了個家境複雜的,免不了要四處打點,還要擔負起另一個大家族的榮辱興衰,這些都是潛在風險。
生意人講究未雨綢繆,生意人最怕的就是資金周轉不靈,隻有準備了充足大量的資金才有底氣去應對未來的風險。
前段時,官府剛剛放寬對私鹽銷售管製,大批商人擠破頭去爭取交引券卻求而不得,婁少莊主有門路有人情,尚需更多的資金爭取更多的交引券獲取更大的利益。
將這利薄的糧田賣掉便有了更多的資金,將來賺到了錢以後隨時可以將賣出去的糧田再買回來。
官府對鹽商管製時緊時鬆,婁少莊主倘若錯過了這次機會,便會叫別的商人撿了機遇壟斷鹽務,那將來婁少莊主再想從事鹽務就沒這麽順當了,且到時鹽利大都被巨頭大鄂分走,散鹽商無多少利可圖。
婁少莊主是生意人,自然明白機遇對生意人來說,往往可遇不可求,所以,婁莊主當明白,眼下賣掉這富田山莊的糧田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