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錢的門路(捉蟲)
車子一路開到了上元縣。一家四口下了公交車沒走幾步, 就進了前進村。
冬天的鄉村帶著股肅殺的意味,然而並不冷清。除了村民來來往往發出的聲音之外,還有蓋房子叮叮咚咚的動靜。
現在蓋房子的可不僅僅是鄭家, 胡月仙的樓房也蓋出了三層,還在往上繼續添磚呢。
一個村子,同時動工的房子有好幾棟。
最早給陳鳳霞蓋樓的建築隊十來個人忙不過來,領頭的朱老板又從上元各個工地上搜羅了一幫老鄉,相當豪氣地接下了好幾個工程。
在一幫同行都淒風苦雨, 到處找活幹的時候, 他愣是農村包圍城市, 殺出了一片天。
鄭明明站在自家的5層樓麵前, 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驚喜地大喊:“我們家的樓房!”
上次她過來的時候, 樓房才蓋到3樓呢。現在已經封頂, 上麵都鋪好瓦片了。
陳鳳霞好笑:“這還沒粉刷沒裝修, 你就這麽高興啦?”
鄭明明大力點頭,語氣肯定:“那當然, 這就好像一個人樣子都起來了,後麵的裝修不過是穿衣戴帽, 描眉畫眼,人還是那個人啊!”
陳鳳霞撲哧笑出聲,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腦袋:“你的要求還真不高啊。”
其實建築隊問過她的意思, 是先把這房子裝修好了, 再蓋第2棟樓,還是暫時放著房子, 把第2棟樓蓋好了再說。
陳鳳霞急著自己的3棟樓在前進村樹起來, 當然要抓大放小, 先蓋樓再說。
鄭國強倒是有些猶豫:“要不要再找人把這邊裝修好了再說?”
這個樣子光是磚頭瓦,沒辦法住人啊。
陳鳳霞笑眯眯的,相當冷酷:“要不,你想想辦法。”
說話的時候,她用手做了個點鈔票的動作。
鄭國強脫口而出:“你賣房子不是掙了錢嗎?”
他們一把頭推銷出了上百套別墅,除了傭金,再加上鄭國強拿到手的擔保中介費,足足掙了七八萬塊錢。
清點賬目的時候,鄭國強都徹底傻眼了,感覺跟做夢似的。
他先是不敢相信數目,又從頭到尾再清點一遍。為了確保正確率,他甚至放棄了算盤,專門從單位帶了個計算器回家,一筆筆賬的核對。
等到算清楚以後,可憐的鄭國強同誌就失眠了。不是因為巨大的驚喜,而是強烈的恐懼。
完蛋了,他居然給這麽多人做了擔保。
要是他們還不上房貸的話,那自己一個月豈不是得還2萬多塊錢的貸款?
2萬多塊呀,他上哪兒找這筆錢去。
自覺壓力山大的男人差點兒一夜白頭。
陳鳳霞也睡不著,本來還想和丈夫分享一下發財的喜悅。
結果聽了丈夫的擔憂,她徹底無語了,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吐槽。
最後她實在嫌這男人翻來覆去地煩人,就撂下一句話:“怕個屁,他們還不上,最多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又不要你貼一分錢,關你什麽事啊?”
這種擔保就好比二十多年後銀行讓貸款人打收入證明,其實有什麽用呢?收入金額可以是假的,銀行流水也可以是假的。還不上貸款,銀行收的不還是房子。
鄭國強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來合同上的內容,於是心平氣和,歡歡喜喜地打起了呼嚕。
陳鳳霞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講個不好聽的話,從經濟利益的角度來說,她還巴不得他們還不上貸款呢。這樣就相當於她連首付款都不用,便宜又便宜的拿了這麽多房。
現在,丈夫居然將主意打到那8萬塊錢上,陳鳳霞可不會搭理他。
她似笑非笑:“你又不打算還債了?”
鄭國強老臉一紅,立刻支支吾吾:“你說的都是什麽話。算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先慢慢攢著,開過年來再裝修也是一樣的。”
陳鳳霞就是嗬嗬,也不接他的話茬。
開過年來也未必能裝修啊。那8萬塊錢她已經想好了要怎麽花。
買商鋪唄,等她挑好了升值快的商鋪,她就得趁低價入手。這個錢可是活錢,比起普通居民樓回本更快。
好在5層樓總歸是建了起來,即便還沒開始裝修,但也並不妨礙他們在堂屋裏頭完成簡單的祭祀儀式。
因為家裏灶台還沒打,陳鳳霞是問胡月仙借了廚房做的祭祀菜。
其實也簡單,原料都是她從家裏頭拿過來的。
什麽紅燒肉、雞翅、雞腿、蛋餃、白煮蛋、百葉結還有油豆腐都是一鍋出,燒了滿滿大半鍋。
然後分揀開來,就是七道菜。另外再添盤紅燒魚,滿滿當當八個菜擺上桌,就可以開始祭祀了。
鄭國強站在院牆門口喊了聲:“成大爹,回家吃飯了。”,就算是開啟了祭祀儀式。
其實記孩子在名下,如果講究來算,有一大套流程。
可老成頭是外來戶五保戶,在前進村連個本家都沒有,就連幫雙方介紹的人都是胡月仙充當的,那還講究什麽呢?
點上香,燒了紙錢,小鄭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等到香燒完了,紙錢化為灰燼,祭祀儀式就算是結束了。
鄭國強倒是態度端正,還認真地強調了一句:“大爹你放心,我們說到做到,以後該祭拜我們祭拜,該上墳我們上墳,絕對不會讓你老人家在地底下做個孤魂野鬼,連香火都吃不到。”
胡月仙高興地點頭:“這就好,給你們結上這門親,我都覺得自己是做了善事。”
陳鳳霞笑著將祭拜用品撤下,招呼人坐下吃飯:“月仙姐,你也別往回跑了,跟我們一道吃。”
胡月仙也不跟他們客氣,她的確不耐煩再回家燒飯。反正家裏頭也隻有她一個人,隨便對付著吃都沒問題。
天冷,冷葷腥下肚子不舒服。胡月仙特地從家裏拿了銅爐火鍋過來,燒炭的那種,三個大人帶著兩個小孩熱熱鬧鬧地吃起了火鍋。
因為基本上是葷菜,她又拿了泡蘿卜跟菠菜過來,算是加點清爽的口味。
放下東西坐在桌旁吃了兩口蛋餃之後,胡月仙歎了口氣:“我這一天天過的呀,可真是沒意思。”
鄭國強也不說破,就輕描淡寫:“看吧,養孩子就是這樣,小的時候煩神,等到長大了出去上學了,你又想得慌。”
黃霄宇上的是重點高中,離家遠,得住校的那種。
胡月仙愣了愣,下意識地問朋友的意見:“那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在孩子學校旁邊租個房子,陪讀啊?”
陳鳳霞搖搖頭:“這事兒我可說不來,你得問你兒子的意見。不過說實在的,你人在外頭顧不上家裏,會不會不太好啊?”
就黃大發的人品,陳鳳霞可不敢相信。誰知道沒有胡月仙盯著,她蓋的樓房會成什麽樣子啊?
胡月仙這才想起來重點,不得不打消念頭。
她現在不抓住家裏頭的財產的話。黃大發那狗東西就能搬空整個家。
隻是她心裏頭難受啊。家裏頭空蕩蕩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即便黃大發回家,她都感覺已經跟對方沒話講了。
陳鳳霞其實很想勸對方幹脆離婚算了。這男人的心已經野了,在外頭浪著回不來,她一個人再苦苦維持著婚姻又有什麽意思?
離婚分財產,拿分到的錢多蓋幾棟樓。以後有的是她跟兒子的享福日子。
可這種話她又沒辦法說出口。
現實問題擺在麵前啊,一個是離婚胡月仙能分到多少錢?黃大發本身就是村幹部,又在外頭做生意,他想要轉移財產,那真是跟朝手心吐口唾沫一樣簡單。
另外兒子呢?
這離婚了,兒子歸誰?黃大發的小二子已經被打掉了,現在就一個兒子,他肯放手才怪。
況且離婚對小孩就沒有影響嗎?這世上又有多少孩子真的希望父母離婚,並且完全不受父母婚姻狀態的影響呢?
黃霄宇眼下在上高中,正是人生的重要階段。就好像電影裏頭放的那樣,這種關鍵時期想要離婚的家長也憋一憋,忍過去再說。
陳鳳霞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勸朋友,就隻能麵對胡月仙的苦笑。
鄭明明雖然年紀小,但作為一個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女孩,她已經開始積極為月仙嬸嬸出謀劃策:“嬸嬸,你就找點事情做啊。我媽說了,女人有自己的事業,就不會感覺孤獨痛苦了。”
電視上不老說什麽家庭跟事業嗎?既然家庭不幸福,那就在事業上下功夫啊。
胡月仙看著滿臉認真的小姑娘,笑容中的苦意倒是淡了些:“那你給嬸嬸出出主意,嬸嬸應該做什麽事啊?”
鄭明明不假思索:“我媽媽就在家裏頭給人加工飯菜。嬸嬸你做飯這麽好吃,肯定也沒問題的。”
陳鳳霞在心裏哎呦了一聲。她家姑娘聰明,嘴巴快也是問題呀。這孩子難不成還指望胡月仙給她打工不成?
沒想到胡月仙居然真動了念頭,還主動問她:“鳳霞,你那邊還缺人手嗎?”
陳鳳霞尷尬:“我本家嫂嫂在我那邊幫忙。”
她是真沒想到胡月仙願意幹這活呀。
可是她自己做買賣,當然得考慮成本問題。現在她跟杜招娣已經差不多能將生意撐起來了,那就沒必要再另外請人手。
一個月幾百塊錢的花銷也是花銷,五六百塊錢就能還兩套別墅的貸款了。
唉,不能多弄幾套別墅,實在是太可惜了。
眼看著別墅就要被瓜分一空,她感覺自己真是錯過了100個億。
胡月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頗為惆悵:“這樣啊。”
陳鳳霞過意不去,趕緊幫對方出謀劃策:“說個實在的,月仙姐,有個現成的事情你可以做起來。眼下村裏頭不是有好幾棟樓在蓋著嗎?朱老板還搞了這麽多老家的工人過來。這一日三餐,這麽多人總不能扛肚皮吧。你可以給他們燒飯啊。”
沒錯,人的衣食住行都要花錢。尤其出門在外窮家富路,可不得時時刻刻都往外頭掏票子?
這就是賺錢的好時機呀。
陳鳳霞話出口之後,才猛然想起另外一樁賺錢的買賣。對呀,可以出租。
她家的5層樓已經蓋好了。雖然還沒開始裝修,但簡單裝個窗戶之後,這5層樓也能遮風擋雨。
現在村裏頭有30來個建築工人呢,要住在哪裏?
前頭天不冷,他們在簡陋的工棚裏還能湊合。
眼下這會兒都進了12月,這天寒地凍的,人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睡覺,可不得凍出毛病來?
村裏頭哪有人家能夠一下子空出這麽多房間給人住?除了她家的5層樓還是她家啊。
胡月仙還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經發散性思維到租房子上頭了,就隻對朋友的建議發愣:“燒飯?我去工地上燒飯嗎?”
鄭國強撲哧笑出聲:“這還什麽工地呀?你家就是現成的廚房現成的灶台。都在村裏頭,到點兒他們過來吃飯不就結了嗎?”
胡月仙還是遲疑:“我沒給這麽多人燒過飯呀,他們加在一起有30多號人呢。”
鄭國強臉上笑意更深,一口抿幹了杯中的酒,這才說話:“哎喲,這又不是大忙的時候燒大餐,你以為給工地上燒飯沒有多難啊。我就簡單的講吧,這菜要有油水,要有口味,能下飯,飯要給得足。其他的就沒有多少問題了。”
陳鳳霞在旁邊笑:“月仙姐,你聽我們家老鄭的沒錯。他在工地上燒了多少年的飯,從來沒人掀他的桌子,個個都說好。國強,你也別說一半藏一半,你幹脆給月仙姐列個菜單子,讓她照著來。”
鄭國強笑了:“行啊,吃過飯我就把材料什麽的都給你寫上。什麽肉皮骨頭之類的,你直接從上元的肉聯廠拿,要比外頭買便宜多了。還有你們村現在也有不少菜地,我瞧見了大棚。你直接跟人批發,比去農貿市場買菜還便宜。”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通生意經,最後笑道:“你就跟朱老板說,一個人頭一天的夥食費4塊,我保準你按照我的方法能夠保證有一塊錢的賺頭。”
陳鳳霞在旁邊點頭:“沒錯,你燒鍋稻草不夠的話,可以直接去糧管所拖稻子殼。那個東西燒鍋是真的好,我現在也用著。”
鄭明明高興起來:“一個人一塊錢,30個人就是30塊錢,那一個月下來有900塊錢。嬸嬸,你掙的錢比我們老師還多呢。”
胡月仙被鼓動的有些意動,卻又忐忑不安:“能成嗎?朱老板會同意讓我給他們燒飯嗎?”
這下子鄭國強笑了,意味深長道:“你放心,朱老板巴不得呢。”
胡月仙是誰呀?黃大發的老婆,黃大發又是誰呀?前進村的當家人。
朱老板想包圓了前進村的蓋房事業,就絕對不會得罪黃大發家裏人。
現在黃大發的老婆主動找上門,要求合作,而且報的價錢還不高,他瘋了,他把人推到外頭去。
他求之不得呢。
胡月仙這麽做,起碼對外釋放的信息就是朱老板跟黃大發的關係不錯。大家已經有利益往來了。
這世界上,所有的關係最緊密的就是利益關係。
陳鳳霞也笑:“你就放心大膽的說嘛,朱老板不是夾生的人。他找人做飯也不容易啊。你是主動開口,說不定還解決了人家的燃眉之急。”
村裏頭又不是工地。
一般情況下。農家請人蓋房子都是要包夥食的。人家自己搞定一日三餐,就連找廚房都不簡單。
陳鳳霞被夫妻倆一唱一和地勸著,終於拿定了主意,點頭道:“行,我今天就去找他說。”
一個月900塊錢,那一年攢下來也有萬把塊。
不管這生意能做到什麽時候,總歸手上有了進項,心裏頭就能安定許多。
得自己掙錢啊,不自己掙錢的話,這日子可要怎麽過下去。
她心情好了,吃飯自然就香。
三個大人外加兩個孩子,居然丁點兒也不含糊,八道菜幹光了五個盤子。
最後剩下大半盤子紅燒肉跟蛋餃還有雞翅膀,胡月仙笑著喊鄭明明:“你多吃點啊,你不是喜歡吃肉嗎?”
沒想到小姑娘搖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我吃飽了。”
胡月仙樂了,逗小姑娘:“你以前不是說吃肉永遠吃不膩嗎?”
鄭明明想了想,歪著腦袋回答:“大概是因為我現在不缺肉吃吧,所以不饞了。”
陳鳳霞先是鼻子一酸,旋即又笑了,接過了女兒的話頭:“是啊,我們家現在賣吃的,不缺孩子肉吃。月仙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打包回家吧。省得到時候還要自己燒,太麻煩。”
她也不方便把湯湯水水再拎回頭啊。
胡月仙笑了:“我有什麽好嫌棄的,我又不是什麽闊太太。”
農村吃席麵的時候,夾兩碗吃的回家是正常的事。她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尷尬的。
大家起身收拾餐桌,先將借的東西還到胡月仙家。
前進村的人基本上沒有鎖門的習慣,家家戶戶的院子門都虛掩著的。
胡月仙推門進屋,都走到了堂屋門口,才瞧見兒子從衛生間出來。
她吃了一驚:“小宇,你今天怎麽回來了啊?”
這話說的紮心,好像當媽的不歡迎兒子進門似的。
可結合語境來看就沒任何問題了。
黃霄宇上的重點高中管理極為嚴格。
學生們每個月最後一個禮拜天休假,稱之為月假。主要是為了方便學生回家拿生活費。畢竟這年代沒有手機支付,也基本上沒哪個孩子會帶著存折跟銀行.卡在身上隨用隨取。
其他周末時間,禮拜六上午上課,下午有研究性學習活動小組,禮拜天上午自習,下午自由活動,住校生可以離校出去購買生活用品,但晚上還得回去上晚自習。反正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才禮拜六呢,按照慣例,兒子明天放月假才會回家。
黃霄宇伸手接過媽媽手上端的菜盤,解釋道:“我今天去參加比賽了啊,大巴帶我們回學校的,剛好經過黃石路,老師就讓我今天回家休息了。”
前頭為了準備比賽,他可真是通宵達旦,完全沒有休息的時間。現在比完了,可不得好好休整一番。反正今天下午回去也是研究性學習,不算正經上課。
胡月仙立刻摸兒子的腦袋,心疼得厲害:“看看你瘦的。吃飯了沒有,媽給你做點兒吃的。”
“吃過了,我看鍋裏有飯還有鹵汁,我就拌了碗飯吃。”少年笑著跟鄭家人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來啦。我看到了,房子封頂了。”
鄭明明興高采烈,兩隻手比劃著:“五層樓呢!”
黃霄宇也笑眯眯的:“對,你的城堡。”
小姑娘立刻糾正哥哥的錯誤:“不是這個,我的城堡才開始蓋呢。還有弟弟的城堡。”
鄭國強滿頭霧水:“什麽城堡?”
陳鳳霞趕緊轉移話題,朝黃霄宇笑:“哎喲,小宇,湯拌飯怎麽可能吃得飽。快,有現成的菜,再吃一碗。”
黃霄宇看著碗碟裏頭的肉菜,笑著點頭:“別說,我還真沒吃飽。”
他回廚房,重新盛了碗飯,就著還帶餘溫的雞翅跟蛋餃,呼呼啦啦地吃起飯來。
少年不講究食不言,一邊吃飯,一邊跟鄭明明說話:“怎麽樣?你電腦學的還趁手嗎?”
鄭明明搖頭,相當老實:“我最近沒怎麽碰計算機,我在學數學呢。”
噢,黃霄宇來了興趣:“你是說小學奧數,你要參加數學競賽嗎?”
鄭明明高興起來,立刻點頭:“是啊,華羅庚金杯賽,我們老師喊我參加的,我們年級就我一個人呢。”
雖然老師說做人要低調謙虛,可她還是感覺很驕傲。
高中生笑了,鼓勵小學生:“那你可真厲害,得加油。”
鄭明明歎了口氣,頗為苦惱的樣子:“可我覺得自己不行。老師放錄像給我們做前兩年的題目,鞠萍姐姐一開口,我的腦袋都空白了”
黃霄宇咽下嘴裏的蛋餃,安慰小妹妹:“沒什麽的,你才四年級,剛開始準備參加比賽不適應是正常的。我那年比賽的時候,學校的電視機信號不好,我都沒聽到節目。”
兩人說起了小學數學競賽的事情,高中生跟小學生的代溝就沒了影兒,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
小鄭驍插不進去嘴,感覺自己被姐姐忽視了,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兒地抱姐姐的大腿。
然後小胖子被姐姐隨手抱起來,開始揉他的頭發玩。
就這樣,小胖子還心滿意足,趴在姐姐懷裏頭哼哼唧唧,活像被擼毛時呼嚕嚕的貓。
陳鳳霞看著好笑,轉身幫胡月仙收拾鍋碗瓢盆去了。
等出廚房,她又問女兒的意思:“明明,你是就在嬸嬸家看書還是跟我們一塊兒去上墳?”
說個實在的,落在老成頭名下的人是小二子。大女兒去不去倒無所謂。
黃霄宇聽了大人的話,先站起了身:“我也去吧。老成頭爺爺是五保戶,我們應該都算他的小孩。”
這話從個孩子嘴裏說出來有點兒怪怪的。
不過五保戶由村裏照顧,村裏的小孩都是他的小孩,這樣的說法似乎也能站得住腳。
胡月仙也不反對:“那就一塊兒過去吧。出去走走也好,別天天光看書。”
鄭國強哈哈笑出聲:“這孩子太愛學習也頭痛啊。”
現在前進村沒有統一的公墓。村裏頭的老人走了,自家有祖墳的就葬入自家祖墳,沒有祖墳的就葬在一座荒山上。
真荒山,山上也沒人種果點樹之類的。倒是山腳下有人開辟了田地種菜。
這個時節,大白菜跟菠菜還有茼蒿都長得茂盛,遠遠看過去,綠油油的,叫人眼裏跟心裏都漫出了勃勃生氣。
叫這綠色一點綴,山上草木的黃都顯出了明亮的溫柔。
路還行,不算多崎嶇難走,起碼鄭國強懷裏頭抱著小兒子也能走得穩穩當當。
小鄭驍是最激動的人,他沒有來過這兒,所以什麽都好奇。看到前麵綠意盎然的一片時,他還伸出小胖手,激動地大喊:“韭菜!”
陳鳳霞瞧過去,撲哧笑出了聲。
她家的傻兒子哎。
鄭明明糾正弟弟的錯誤:“小麥,是小麥!”
鄭國強樂嗬嗬的:“我們小二子是想吃韭菜煎雞蛋還是韭菜餃子了?晚上就給你安排上。”
鄭驍又陷入了選擇困難症。
韭菜煎雞蛋跟韭菜餃子都好吃啊,韭菜雞蛋包子也好吃。
陳鳳霞看兒子糾結的模樣直搖頭,感慨了一句:“現在都分不清麥子跟韭菜了,可真是城裏人了咯。”
胡月仙也笑:“別說他們了,就我家小宇也搞不清楚。”
當著弟弟妹妹的麵,高中生要麵子,立刻否認:“誰說的?我怎麽就不認識。”
胡月仙笑著指前頭的田地:“好,那你跟媽說說,前麵是什麽?”
黃霄宇盯著田裏的蔥綠,努力思考了一番,才支支吾吾:“毛……毛豆?”
鄭國強沒憋住,哈哈大笑:“這時候毛豆早成黃豆了。”
哎喲,真是秀才不識稼穡。
黃霄宇挨了笑,麵上立刻泛出了紅。
可他沒惱羞成怒,而是努力思考十二月份可以種植的綠色植物。
嗯,不是小麥也不是油菜,樣子就不像。
可是還能種什麽呢?
陳鳳霞看孩子苦惱的模樣就好笑,在邊上敦敦善誘:“你想想看,種田最重要的是什麽?”
高中生不假思索:“氣候。”
不然怎麽說農民是望天收呢。
陳鳳霞接著問:“除此以外呢?再想想看。”
黃霄宇雖然從小在農村生活,但他家條件不錯,獨生子也不用下田,還真有些發懵。
鄭國強也提醒他:“天對應的是什麽?”
“地,哦——”少年恍然大悟,“種地要看地的肥力。這個,這個是用來漚肥的!”
沒錯了,他聽爸爸媽媽說過,他們小時候農田是要漚肥的。用的不是化肥,而是畜肥跟綠肥。
現在這個時候,水稻收割了,不是小麥沒種油菜,那就肯定是綠肥。
胡月仙看兒子跟解出了競賽題一樣激動,忍不住好笑:“那你說說這到底是什麽啊?”
呃,可憐的高中生又卡殼了。
綠肥是一類植物漚的肥,不是某種植物的具體名詞啊。
他還在支支吾吾,旁邊就冒出個清亮的聲音:“紅花草,這是紅花草,喂豬的。”
鄭明明插嘴,眼睛亮晶晶的,“等開過春來就好看了,會開紫紅色的花,可漂亮了。牛特別愛吃,連花帶草一塊兒吃。但得快點兒把它拽走,牛吃多了會脹肚子。特別鼓,就撐死了。”
黃霄宇驚訝得不行:“真撐死了?”
鄭明明肯定地點頭:“是啊,我外婆他們村子裏就有牛這麽撐死了。他家哭得好厲害,還在村裏兜牛肉,煮熟了的。外婆拿稻子換的,滿滿一簸箕,這麽一塊牛肉,跟萵筍一塊兒燉,很好吃。”
小姑娘連比帶劃,說著說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我跟表姐一上桌就吃。吃完了才發現外公外婆還沒動筷子。”
胡月仙在邊上含笑點頭:“你們吃好了,大人就吃不吃都無所謂了。”
陳鳳霞沒吭聲,隻心潮起伏。
那個時候,都苦啊。她娘家在村上屬於過得相對寬綽的,照樣一年到頭吃不上幾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