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門
鄭國強被妻子耳提麵命著, 實在沒辦法,不得不抹下臉咬牙打聽了一番,最後卻發現還是沒戲。
為什麽?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招考倒也有向社會青年傾斜的, 但是機會少不說,關鍵還有個口子, 戶口問題。
中專以上的人都是幹部身份,沒問題。社會青年那也是城市青年, 非農業戶口。
中央機關招人的時候, 根本就沒考慮農民。去年江海招公務員的時候,上麵就寫的清清楚楚,一定要是本市非農業戶籍。
陳鳳霞聽了失望的不行。
現在的戶口真是處處卡死人,難怪還有人花大幾千塊錢去搞農轉非, 的確設了門檻啊。
鄭國強這個當事人倒完全無所謂, 反過來安慰妻子:“這也沒什麽。我不自吹自擂, 我也不是什麽當官的料, 混不開,還不如老老實實做點小買賣呢。”
他看不慣的事情可沒法子笑臉相對。讓他捧人臭腳,也得要了他的命。
陳鳳霞卻發著狠, 不肯放棄:“那你也不能就這樣下去。這樣吧, 你考證,把會計證考出來。將來給人代賬也是好的。”
其實那個什麽建造師建築師之類的好像更好, 能掛出去坐在家裏等著收錢。
不過她對此知之甚少,更加甭提給丈夫提供參考意見了,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考個大路貨會計證嘛。
她是文化水平不高, 卻清楚地明白, 有沒有證肯定不一樣。
當年她家小兒子不就是因為考下了證書, 才輕輕鬆鬆找到了人家羨慕得不行的好工作嚒。
鄭國強現在真搞不懂他老婆了,這人怎麽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呢,活像屁股底下點了炮仗。
好不容易這一個月折騰的,他們算是把小攤子賣吃的生意給做起來了,每天也有固定的收入了。他這邊還沒喘口氣呢,她又要搞其他門路。
開玩笑啊,他又不是鐵打的,再忙學習的事情,哪裏吃得消。
陳鳳霞一本正經:“我就是怕你身體吃不消才有的打算。你想想看,我們現在年輕,身體還能扛得住。不說遠,再過十年,我們還能像眼下這樣嗎?
十年後,明明上大學,小驍小學都沒畢業,哪個不是花錢的當口。現在上大學國家也不包學費了,到時候你女兒考上了好大學,你不給明明上?”
“開什麽玩笑?”鄭國強叫妻子唬了一跳,立刻否認,“當然得上,砸鍋賣鐵我賣血去都得上。”
他們這樣的農家子弟,改變命運改變身份唯一的出路是什麽?肯定是上大學啊。
別看陳文斌現在吆五喝六的是個老板,在真正的當官的麵前還不得伏低做小。
當官的是哪些人?正經的官基本上都是考出來的。
陳鳳霞滿臉認真:“你還賣血呢,你身上能有多少血。現在都講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你得學習,考出個證書來。到時候你坐在辦公室裏工作比誰都輕鬆,掙的比哪個都多,才是真本事。”
鄭國強聽的頭皮發麻,愈發感覺妻子走火入魔了。周扒皮也就她這樣了,隻差手裏的皮鞭。
明明他已經按照她的要求開始一天三頓賣大學生飯菜。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真是除了睡覺的那七個小時,他就沒歇下來的時候。
她怎麽還覺得不滿足,非得把他榨成人幹嗎?
“我學習要有時間啊。”鄭國強試圖跟妻子說道理,“你看我一天到晚,有喘口氣的時候嗎?你倒是講講看,我什麽時候能學習。”
“燉菜的時候,等飯熟了的時候。”陳鳳霞一本正經,“時間就像海綿裏頭的水,擠擠總會有的。”
鄭國強“噗嗤”笑出聲,直搖頭:“你還跟我上魯迅了,到時候我菜燒糊了,我賣給哪個吃?”
陳鳳霞看他躲避,幹脆就坡下驢:“那你把學校食堂的承包拿下來也行,我要求不高,咱們就搞一個窗口。”
鄭國強聽了頭痛欲裂,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叫囂著要爆.炸,他趕緊喊停:“好了,別光講我。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麽學習的啊?我好好跟你學學。”
陳鳳霞被他一句話堵得死死,逼別人學習簡單,自己讀書可不容易。
鄭國強臉上顯出了小得意:“那你就先豎起個標杆,我跟著你好好學。我們家不都你說了算嘛。”
陳鳳霞咬牙發狠:“行啊,以後兒子你帶去食堂,你來帶孩子,我學習。別搞得好像天底下隻有你會學習一樣。
當初要不是我上學的時候,每天上午最後兩堂課都上不到,還得跑回家燒一家人的中午飯,我也早讀了高中,說不定連大學都考上了。”
可不是,等到她高中畢業的時候都81年了。她就不信那個時候自己還不曉得有高考。
他們村上不也有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人考了中專,進了縣醫院,踏踏實實的幹到退休。
不說返聘的收入,人家光是一個月的退休工資就要上萬。
鄭國強立刻拱手:“行行行,你厲害,我就等著看我們家出個大學生。我倒要瞧瞧你學成什麽樣。”
陳鳳霞不甘示弱:“好啊,明天你把兒子帶去食堂,明明上課的時候,我也有空看書學習。”
這事兒可不成。
鄭國強趕緊喊停:“小二子哪裏能去食堂?後麵全是火,要是燒著燙著了怎麽辦?”
陳鳳霞鼻孔裏出氣:“又不學習,又不帶孩子,什麽都指望我嗎?那要你幹什麽?2選1,反正你得選一樣。”
鄭國強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都跳起來了:“我真的忙不贏,你自己試試就知道不成了。”
鄭明明已經一覺睡醒了,爬起床揉著眼睛要上廁所。
聽了爸爸媽媽的話,她立刻蹬蹬蹬地跑去翻抽屜,然後鄭重其事地拿出了自己的寶貝學習機,推到媽媽麵前,示意爸爸看:“媽媽會打字,我跟媽媽一塊兒學的。”
小霸王學習機是要插在電視上才能用的,活動中心剛好有電視,正好滿足母女倆的需要。
這個學習機還是霄宇哥送給她的,因為他上重點高中了,要好好學習。為了防止自己沉湎於遊戲,他相當果斷地送出了學習機。
為此,陳鳳霞特地在慶祝他升學的紅包裏頭多塞了兩百塊錢。她總不好占小孩的便宜。
把東西交給鄭明明的時候,準備去高中開啟軍訓生涯的少年還認真地叮囑陳鳳霞,一定要控製鄭明明使用學習機的時間。
準高中生一本正經地強調:“不要考驗自己的自控力。遊戲從設計的時候就是為了讓玩的人沉湎其中。如果你感覺它已經幹擾了你的正常學習跟生活,請不要猶豫,立刻舍棄它。”
高中生的叮囑對小學生來說過於深奧。
鄭明明還沒有來得及感受遊戲的魔力,她就覺得這個機器實在太棒了,她可以在上麵練習打字,她還會製作Excel表格呢。
鄭國強來了興趣,完全不敢相信地看著妻子:“你還會用學習機?”
“我怎麽就不會了?”陳鳳霞瞪了眼丈夫,一點兒不掩飾驕傲,“我就會。”
哼!初中沒畢業又怎麽樣?上輩子她智能機玩得比丈夫牛多了。
倒是麵前這個老高中生最後隻能用用老人機,連用手機看電視都不會,真丟臉。
要說笨吧,鄭國強的確不笨。
大女兒上初中的時候,他這個丟下書本二十多年的人還能做出女兒的數學試卷壓軸題,叫初中的數學老師都吃了一驚。
可這人就曉得躺在老黃曆上吃老本,完全沒有與時俱進,不斷學習的精神。
好聽點講他這叫安天命,難聽點講,他就是主動被社會淘汰。
鄭國強看著妻子在屏幕上打下了:鄭國強,你要好好加油,不然就被女兒比下去了。
雖然那打字的速度比手寫慢多了,但終歸是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的。
方方正正的方塊字一個個彈出來,直接看傻了一家之主,鄭國強終於忍不住:“你到底什麽時候學的?”
要說忙,妻子應該比他更忙。畢竟兩個小孩都是她看著的,明明再懂事,也沒辦法幫忙完全搞定弟弟。
她哪兒來的空去學的打字呢。
早些年,好多機關事業單位還專門招打字員呢。
陳鳳霞煞有介事:“這又不是多難的事。少年宮就有學電腦的教室,我等明明下課的時候在外頭聽幾節課,完了明明淘了舊書,我等客人來買東西的時候,翻著看幾頁,慢慢的,不就學會了嚒。”
她看著丈夫,要笑不笑,“怎麽樣,高中生,我不比你差吧。我在少年宮,那是教小學生的地方。你在大學,那是教大學生的地方。
我帶著兩個小孩都能學到東西,我不信你什麽都學不到。
大學裏頭,放暑假的時候,就沒有課堂嗎?那些成教班,真不上課?財經大學就在中醫藥大學隔壁。
機會要自己摸索哎,否則還有人送到我們麵前不成?咱們就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家庭,自己不奔沒人會幫我們的。
你是燒一天三餐外加夜宵,可你這幾頓飯中間的時間就完全抽不出空來嗎。
這就是學習的機會跟時間啊,你說要是錯過了,自己會不會覺得惋惜?
人家都說技多不壓身,有這個時間,你學點什麽不比跟別人吹牛來的強?”
鄭國強被妻子說的啞口無言,躺上床睡覺的時候都翻了好幾個身。
陳鳳霞也不知道丈夫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隻這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膽子又小,做事愛縮在後麵,不想辦法讓他坐辦公室讓他幹嘛。
指望他做生意的話,碰上點兒事,他就跑得比誰都快。
有些工作膽子小的幹才好,不求大富大貴,隻圖安穩太平,不犯大錯誤。他能耐下性子磨,是個坐辦公室的好材料。
也不指望他給自己掙個誥命夫人當當,到時候每個月有固定的進項,平平安安的幹到退休有退休工資有醫療保險就好。
第二天一早,天剛麻麻亮,兩口子又起床忙碌。
鄭國強坐最晚的一班夜遊線去大學食堂,這個時候,早班車都還沒發車呢。
就這樣,他給工人做早飯也得緊趕慢趕,就怕趕不勻。
好在豆子是昨晚就泡下的,豆漿一打,剩下的豆渣加麵粉跟韭菜攤餅子,再炒個花飯,又是一濕兩幹的標準。到時候,隨便他們怎麽吃。
早上用不完的豆渣也不浪費,加了玉米麵發酵,中午可以再上個玉米麵豆渣饅頭。
要是今天賣的好,後麵還可以安排山芋粉玉米饅頭。
玉米粉沒什麽粘性,加了山芋粉進去水一和,自然就有了粘性跟甜味兒,連發酵的功夫都省了,蒸好了就又鬆又軟又香又甜,口感比那個什麽沾了煉乳的小饅頭還好。
陳鳳霞也做過一回給活動中心的職工吃。小趙一個勁兒嚷嚷問她哪兒有得賣,她要買了當早飯。
搞得陳鳳霞都心動不已,琢磨著是不是在活動中心把早飯也搞起來。
別家機關事業單位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安排職工的一日三餐。活動中心弄個早餐點,方便沒來得及在家吃早飯的職工用餐,不為過吧。
有做多了的部分,低價出售給過來活動的老年朋友,似乎也是舉手之勞的便民之舉。
陳鳳霞決定先多做幾次早飯,讓中心的職工自己提。
反正饅頭豆漿這些東西,就是早上賣不完,留著她跟兒女當中午飯也行。
現在活動中心這邊也多了其他賣吃食的攤子,鄭國強又得緊著大學食堂那邊的工地一日三餐外加夜宵,陳鳳霞這頭晚上不可能一家獨大,可不就得琢磨點兒其他來錢的門路。
累嗎?當然累。
累得每天她人往床上一躺就呼打成雷,動也不想動。
可掙錢這事兒,尤其他們這種沒根基的小老百姓,想掙錢哪有不辛苦的。
陳鳳霞跟小趙等人打了招呼,笑嗬嗬地拎著對方給的一包小麻花帶兒女回家。
她沒歇下來的時候,她得趕緊回去做吃的,好趕少年宮前頭的生意。
母子三人急急忙忙往家趕。
鄭明明還在幫母親規劃他們今天要準備多少三明治跟壽司還有薯條。啊,土豆泥得加上,現在土豆泥賣得比雞米花都好。
其實她還是覺得雞米花比較好吃。不過媽媽不讓她多吃雞米花,說吃多了不長個子。
土豆泥倒是沒關係,媽媽允許她一次吃兩杯。
不過吃完了以後,她的肚子也飽了,都吃不下中午飯了。
大女兒嘰嘰喳喳地連說帶比劃,旁邊的小兒子也跟著咿咿呀呀。
陳鳳霞就在前頭騎著三輪車往家去,一路聽著一路笑。
鄭國強找了修車師傅,淘了點兒工具,自己敲敲打打,將那玻璃展示櫃跟三輪車綁在了一起。
這樣回來的時候,吃的賣空了,陳鳳霞就能用三輪車帶著一雙兒女往家裏去。
聽著孩子歡喜的說笑聲,累了大半天的人渾身卻充滿了幹勁。
她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聽到的宣傳標語,人是要有點兒精神的。
可不是因為看到了希望,所以再苦再難都能堅持下去嚒。
母子三人興衝衝地到了家門口。
陳鳳霞還沒停好三輪車呢,就聽見有人喊她的聲音名字。
“哎,鳳霞你回來了。”
她一抬頭,看見了弟弟的臉。
對,是自家弟弟陳文斌。
她都沒花什麽功夫,就一眼便認出來了。
陳文斌是不顯老的長相,陳鳳霞穿越前,他也是這樣的一張臉,臉上最多添了幾道皺紋而已。
這人過得好不好,生活鬆快不鬆快,騙不了旁人,因為全反應在臉上了。
那個時候,自己跟這位弟弟相比,瞧著簡直就是兩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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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最早中央製定公務員考試招錄辦法的時候,並沒有提出戶籍限製,但是那個年代各個地方製定細則的時候基本上都有限製。所以才會有那麽多農民考公務員,打破身份限製之類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