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羅青來稟報韓湘君下朝之後昏倒, 蘇璃聽後,臉色大變, 趕緊起身出門。她急匆匆的走到半路發現六公主也跟在身後, 便勸她道:“婉兒,你先回去,去景陽宮幫我照看曄兒, 皇上那裏我先去看看。”
六公主著急, “嫂嫂,皇帝哥哥好端端的為什麽昏了?”
蘇璃搖頭, “我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但這會兒估計人多忙亂, 誰夠顧不上誰, 你先回去。”
說完, 她上了轎輦隨著羅青直奔承安殿。
此時, 承安殿內果然如蘇璃所說的那般,已經是人頭攢動,重臣和太醫們都候在那裏, 見她來了, 紛紛小聲請安。
蘇璃徑直進了內室, 見韓湘君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幾個太醫圍在床榻邊, 細細交談著。
“皇上怎麽樣了?”她問。
太醫院首張大人轉身回稟道:“皇後娘娘, 皇上頭疾發作, 此時脈搏急切,似乎疼痛難忍,但卻昏迷未醒, 具體如何整治還需等皇上醒來細細查問才能定奪。”
“那他什麽時候能醒?”
“娘娘, 皇上已經昏迷了兩刻鍾,老臣準備施針一番,估計半個時辰能醒來。”
宮人抬了張椅子放在床榻邊,蘇璃坐下來說道:“那請太醫趕快施針吧。”
“是。”
半刻鍾後,蘇璃看著韓湘君頭頂插著密密麻麻的銀針,胸口酸痛不已,見他額邊滲出許多汗,就讓宮人去打水進來,自己仔細幫他擦汗。
眾人摒棄凝神的等待著,殿內寂靜,隻與蘇璃擰水擦汗窸窸窣窣的聲音。
氣氛焦灼難耐.……
蘇璃忙完後,往殿外瞧了一眼,外頭還站著幾個大臣,個個眉目凝重,她也心急如焚。外頭袁公進來低聲詢問道:“皇後娘娘,敢問皇上的頭疾是何時出現的?”
關於韓湘君中毒之事沒有對外宣稱,太醫院也就三人知曉,因此眾人皆以為是皇上政事勞累引發頭疾。可此時袁公特地過來問,想必也看出了此事並非頭疾這般簡單。
韓湘君年輕,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又怎麽可能因為政事就頭疾至此?恐怕還是另有隱情。這事但凡細心一想,幾乎瞞不了。
蘇璃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韓湘君倒下了,此時就她一個人,接下來的事如何處理需要有幫手。想了想,起身道:“袁公請隨我來。”
兩人來到偏殿,宮人們都被遣了出去,如此陣仗倒讓袁公越發凝重起來。
“袁公,實不相瞞,皇上他是中毒了。”
袁公大驚,“此事可當真?”
“當真。”蘇璃點頭,“但不知道中的什麽毒,下毒之人早就潛伏在皇上身邊,毒素入體估計有一年了。”
“太醫可有對策?”
“目前沒有。”
袁公重歎一聲,饒是平日穩重之人,此時也未免心慌起來。他在殿內來回走了幾步後,對蘇璃鄭重說道:“皇後娘娘,眼下皇上昏迷,待醒來,老臣有事要相商一二。”
這邊才說完,外頭起了陣喧嘩,隨後有宮人進來稟報說皇上醒了。蘇璃和袁公這才又快步往承安殿走去。
太醫院首張大人迎上來,“娘娘,皇上此時隻是短暫清明。”
“能醒多久?”
“約莫兩刻鍾。”
說話間,蘇璃已經坐到了榻前,韓湘君施完針大汗淋漓,看見蘇璃過來虛弱的笑了笑,開口說了句,“你莫擔心。”
原先一直強撐著的她,此時卻終於忍不住淚水傾瀉下來,握著他的手問,“你現在還疼不疼?”
“一點點疼,曄兒呢?”
“他在景陽宮呢,婉兒在照看他。”
“我早飯沒吃多少,你晚些吩咐人做些鮮菇粥過來,別太鹹了,上次的就鹹了些我不喜。嗯?”
蘇璃此時已經眼裂婆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也不好哭出聲,隻使勁忍著心裏的難受,忍得胸口疼。聞言,她重重的點頭,她清楚,韓湘君又哪裏是計較吃食鹹淡的事?這麽說隻是想寬慰她罷了。
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是難受得慌。
“娘娘?”袁公在一旁提醒。
皇上這次隻能清醒兩刻鍾,時間耽擱不得,他還有重要的事要與皇上相商。
蘇璃會意,抹了把眼淚之後,準備將眾人帶出內侍。
“皇後娘娘也請留下來一起相商。”
蘇璃看看袁公又看看韓湘君,如此鄭重,她心裏打鼓。
等眾人都退出去之後,殿內就隻剩他們三人。
“皇上,”袁公在床榻邊跪下來,“老臣鬥膽,請下旨立即冊封太子。”
隻這麽句話,蘇璃聽得心都要碎了,難道袁公也覺得韓湘君活不久了嗎?所以才這麽急的要立太子穩定國本。
然而韓湘君聽後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似乎這個局麵早就預料到了,也早就有此打算。他對蘇璃說道:“將羅青喊進來。”
沒過片刻,羅青進來了,手上捧著一道明黃色的聖旨。
韓湘君說道:“此事朕早已有打算,冊封聖旨已寫好,袁公這就將它拿去,明日若是朕身子還未好轉,可直接在朝堂代朕宣讀。”
袁公接過聖旨,匍匐在地,神色悲痛不已。
蘇璃轉身不敢看,她最害怕的事似乎正在一步步發生,盡管以前他就跟她說過要立太子,可此時在這樣的時候提出來,令她心如刀割般難受。
韓湘君交代完事情後,果然沒過多久又昏迷過去。蘇璃與袁公商討立太子事宜後,便留在承安殿開始徹夜照顧起韓湘君來。
……
韓湘君下朝昏厥之事引起軒然大波。
朝堂上人心惶惶,漸漸的,開始有“皇帝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傳出,更是令朝堂開始一片混亂。
連袁公尹相等人也著急的頻頻出入承安殿,每次趁著韓湘君清醒時商討政事,大多是商討韓湘君走後,朝堂該如何運轉。
蘇璃這些天對這樣些動靜已經麻木了,她此時隻想好好待在承安殿照顧韓湘君,若是他真的逃不過劇情的安排,那麽在最後的這段時間,她想快快樂樂的陪他度過。
她每天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讓人將兒子接過來,一家三口待在承安殿裏頭。有時韓湘君迷迷糊糊醒來聽見蘇璃在一旁給兒子說故事,那聲音溫柔悅耳,如潺潺流水拂過心間。他也靜靜的聽,沒有打擾,隨著那柔和的聲音又繼續睡了過去。
他這一生,經曆過許多驚心動魄的事,可奇怪的是,反複進入他夢中的,卻隻有在綏州的日子。
她狡黠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小計謀,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甜言蜜語騙他說喜歡他喜歡得死去活來,又哄騙他的寵愛,掩飾淺顯笨拙,可那時候不知為何,卻甘願上她鉤。
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謊逃走,他氣憤卻並不舍得處罰她。因為她,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容忍程度不可思議。
她狡詐聰明,又嬌媚撩人。她說不想當他的女人時,他氣得要死,可也還得忍著。得知她大雪夜失了蹤影,心底暴躁如雷,幾次三番想狠狠教訓她,可等真正見到人時,又心軟了。
她總是這樣,在他的忍耐極限邊緣放肆,還回眸笑得妖豔無辜。
她一時說“殿下,我想你想得緊呢。”
一時又罵,“韓湘君你這個混蛋。”
還從來沒人敢在他麵前這般放肆過,但隻要是她,似乎也覺得沒什麽不可容忍。
她獨特,獨特得仿夜空流螢,光芒四溢,人群中一眼可見。
她美好,美好得如潑墨畫卷,寥寥幾筆勾勒,如何也觸摸不真切。
就是這樣的女人呢,霸占了他日日夜夜無數個夢,不願醒來。
……
如是這般過了多日,太醫整日進出為他施針,韓湘君醒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每次也越來越久了。不僅能跟團子玩上半個時辰,甚至還能坐在案桌前批上一些奏折。
對此,蘇璃很高興,每天對他有求必應。他想吃她親手熬的粥,她立馬去小廚房張羅起來;他想讓她給他念書,她放下東西就坐進他懷裏柔聲細語讀著。有時甚至連團子也爭搶不過他,好幾次小眼神埋怨得很,可韓湘君無視,理所當然的享受蘇璃的殷勤關懷。
對於韓湘君身子的漸漸好轉,朝臣們也開始鬆了口氣,之前的中毒傳言也漸漸淡了下去,各樣的宴會應酬又活躍起來,上京乃至整個豊朝也因為立了太子,眾人心中懷滿希望。
然而,隻有親近的幾人清楚,此事恐怕隻是海市蜃樓,因為太醫仍舊沒有尋到根治韓湘君的方法,整日隻能施針緩解頭疾。
一片美好向榮的外表下,洶湧的暗流如火山積壓。
終於,在邊疆傳來敵軍進犯的消息後,這股暗流爆發了,灼得人心惶惶。
桓東皇帝突然病逝,其第七子與蒼齊勾結,串謀奪得帝位,因背靠蒼齊勢力,因此暴露了他隱藏已久的狼子野心。登基不過十日,便率兵進犯豊國,屯兵十萬於魯城,叫囂著要一舉踏平上京。
戰爭一觸即發。
韓湘君彼時還在病榻上,堪堪清醒了一炷香時間,殿內外候著許多議事的大臣,個個急得火燒眉毛。
連續三天,但凡韓湘君清醒的時候都是在商議朝事,甚至連袁公尹相等人也開始住進了皇宮,不分晝夜協理朝政。
第四天,韓湘君宣布禦駕親征,朝野嘩然。
如此緊張的氛圍,令蘇璃透不過氣,她扶著欄杆吐了許久之後,撫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