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過了幾日, 韓湘君下旨敕封彩雲為昭惠縣主,取仁愛美好之意。同時將昭惠縣主賜婚給金吾衛將軍秦忠, 擇次年春完婚, 一同賜下的還有一座縣主府邸。


  眼下,蘇璃正在給彩雲的縣主府出謀劃策如何修繕。


  彩雲之前被這個聖旨砸得暈暈乎乎的,此時坐在蘇璃旁邊還仍是暈的, “娘娘, 奴婢怎麽就成了縣主了呢?”


  這話她問了不下十遍了,蘇璃好笑道:“你不是擔心自己配不上秦忠嗎?這下好了, 你是縣主, 以後隻有他配不上你, 沒有你配不上他的, 他要是敢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你隻管拿出你縣主的威風來擰他耳朵。”


  “瞧娘娘說的, 秦大人怎麽會對不起奴婢,他可是頂頂好的人。”


  蘇璃戳著她額頭笑罵,“如今賜婚後你倒是一點也不害羞了啊, 心都開始朝他偏過去了。再有, 不要再自稱奴婢, 你是縣主, 懂?”


  彩雲點點頭, 又開始嘀咕道:“可是, 我怎麽就成了縣主了呢?”


  這個傻子, 蘇璃搖搖頭不想搭理她,自顧自看著案桌上的圖紙,隨後問道:“等你成婚之後你打算跟著秦忠去他家裏住還是住縣主府?”


  “這還可以選嗎?”


  “當然, 皇上賜了府邸給你難道是賜著玩的?”


  彩雲瞪大眼睛, 高興道:“那太好了,我當然住自己的地方啊,去秦家有什麽好玩的,再說了,當了那麽多年的奴婢,如今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宅子了,我還挺想住一住呢。”


  “想住那就住,我也讚同你住縣主府。”


  “為何?”


  蘇璃看著這個被賜婚後整日愣愣傻笑的姑娘,說道:“你太笨了,去秦家恐怕容易被妯娌們欺負。”


  她打聽過了,秦家有四房,秦忠是老二,除了他,其他的三房都已經成了親。秦家也就秦忠最為出息,其他的三房平平無奇,尤其是大房,還好吃懶做,大房娶的兒媳婦是高家嫡女,以前門第還不錯,但韓湘君上台後,大肆鏟除王氏黨羽,高家失去了依附,便也就此沒落下來。可那個高家的嫡女不是個善茬,在府裏很愛惹是生非,連秦母都拿她沒辦法。


  因此,蘇璃並不想彩雲去那個府裏受罪,對於宅鬥什麽的,彩雲就是個小白,被人賣了還樂嗬嗬數錢那種傻子。


  彩雲突然被鄙視了一番卻不知道,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娘娘,皇上將秦大人派去做什麽了啊?他何時才能回來?”


  “你想他了?”


  “不不不,才沒有。”彩雲紅著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前給他做的鞋好了,就問問而已。”


  “那你看看,你的縣主府還有哪些地方想改的,還有一年時間,可以慢慢修繕。”


  彩雲伸長脖頸去瞧,隻見上頭畫了些密密麻麻的符號,完全看不懂,她好奇問道:“娘娘,有時候我覺得您跟那些世家貴女們很不同。”


  “哦?怎麽個不同法?”


  “琴棋書畫您什麽都不會,根本不像個國公府小姐。”見蘇璃瞪眼過來,趕緊又補充道:“但您又好像什麽都會,比那些世家貴女們懂的還多,也根本不像個國公府小姐。哎呀,我在說什麽呢,就是您太特別了。”


  蘇璃挑眉,心想,彩雲這個小傻子也不傻嘛,很有自己的洞察力和判斷力。她笑了笑,敷衍道:“你家娘娘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好了,你看看這裏,”她指著圖紙上一個地方,岔開話題,“這是你的臥室,這邊空了塊地方出來做花圃,從窗這裏瞧出去剛好可以瞧見此處風景,春夏秋同景致各不相同。怎麽樣,喜歡嗎?”


  “喜歡啊,娘娘您到底從哪學的這些,怎麽什麽都會?”


  蘇璃心想,這都是小兒科,她的專業可是園林設計,對於這種圖紙不就是信手拈來嗎。不過難得的在古代還發揮了一把自己的專長,還挺新鮮的,這也算是自己的第一個工程項目了吧?對此,她興頭十足,趕走呱噪的彩雲之後,自己坐在桌邊又仔細琢磨起來。


  過了一會兒婢女進來添熱茶。


  “小皇子怎麽樣了?”她問。


  “之前玩鬧了一陣,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婢女回道。


  “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不顧形象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不雅姿態對於景陽宮的宮女們早已經司空見慣,那婢女換了熱茶也就笑著瞥了一眼隨後退出去了。


  蘇璃來到團子的屋子,見奶娘坐在一旁給他打扇子,眼下快到夏天,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團子好

  動,每回都玩的滿頭大汗,睡覺也是,怕熱得不行。


  此時,他已經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額邊浸了些細汗,她接過奶娘手中的扇子,坐在床榻邊輕輕的搖晃著,同時拿出帕子幫他細細擦汗。就這麽的,靜靜看著兒子的睡顏。


  她這些日子都不敢閑下來,總是要給自己找事做,但凡一靜下來就要想起韓湘君的事,令她覺得胸悶難受不已。


  那仿佛是一個死局,卻又隱隱讓人僥幸的含著那麽點希望,希望劇情有變,希望韓湘君的毒有藥可解。


  “娘娘?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您要過去看看嗎?”婢女進來稟報。


  韓湘君每日吃的藥,都是她親力親為不敢假以人手,所有的藥材都是經她過目,熬藥的婢女也是自己的心腹。熬好之後,她更是親自端去承安殿,再看著他喝完,仿佛這樣就能安心些。


  “行,我現在過去。”


  景陽宮是皇後宮殿,有自己的小廚房,裏頭各樣物件齊全。蘇璃最初搬進來的時候對這裏很滿意,如今再進來卻到處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味,令人不適。


  她揭開藥盅,濃鬱的氣味讓她忍不住作嘔,使勁壓了壓,才勉強將那股難受壓了下去。


  “今日加的那味新藥材在哪裏?我看看。”


  婢女將那味太醫新添加的藥材遞給她,蘇璃仔細辨認其特點,隨後沾了一點放在自己嘴裏嚐嚐味道,最後才用巾帕將其包好放在一個小抽屜裏頭。每次她都會這樣,但凡新添加什麽藥材她都要自己仔細看過,下次再用時好做對比,免得出了差錯。


  她將藥盅裏的藥倒進一個瓷花碗裏,隨後裝進食盒,這才領著宮人們出了門。


  在去承安殿的路上,一群內侍從側門出來,恰巧撞上了她的轎子。


  “放肆,竟敢衝撞皇後娘娘!”


  那群人連手上抬著的東西也顧不及,趕緊撂在地上,就跪下來請罪。


  “奴才們該死,奴才們不是故意的,求皇後娘娘開恩。”


  蘇璃不太喜歡那個說話嚴厲的宮女,屁大點事就凶神惡煞,搞得她好像也很凶一樣,但自己也清楚,這事不能阻止,宮裏有宮裏的規矩,若是放任,以後就立不起來了。


  等那宮女將那些人數落一通之後,她覺得差不多了,就開口道:“好了,趕緊走吧,我這裏耽誤不得。”


  “是……啊!娘娘……”那宮人突然驚呼起來。


  蘇璃不知道怎麽回事,掀簾子瞧過去,隻見那群內侍抬著個架子,上頭蓋著塊白布,許是因為適才衝撞,那白布下露出一隻血淋淋的手,欲斷不斷的。


  頓時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朝她鼻子躥進來,惹得她扶著轎子嘔吐不已。那內侍們看見了,又立馬跪下來請罪,人人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遠處羅青跑了過來,還沒來得及請安就朝那些人踢過去,“沒長眼睛的東西,還不快抬下去,放在這惡心娘娘是嗎?不要命了!”


  那些人才立馬又起身將那血淋淋之物抬走了。


  羅青暗暗叫苦,這些天承安殿陸陸續續要死幾個可疑之人,沒想到今天正好被皇後娘娘撞上了,估計是沒見過這些醃臢的東西,這會讓把人都嚇吐了,若是一會兒皇上知道了還不得扒了他的皮,責罵他辦事不利。


  於是他也趕緊跪下來請罪。


  “皇後娘娘,奴才該死,讓您受驚了。”


  蘇璃擺擺手,她也知道承安殿這邊的情況,之前沒親眼見過心裏沒怎麽想,如今見了,心下滋味難言。宮裏人命不值錢,下頭的人要交差,就總得死一批人。你能說羅青做得不對?也不全然是,為了皇帝的安危著想,似乎也沒錯。


  蘇璃扶著轎子吐了許久,中午吃的基本上也吐了個幹淨,衣裳也髒了,想了想,準備回去換身衣裳再來。但這邊動靜太大,早就有人去稟報了韓湘君,他已經過來了。


  “怎麽回事?”


  羅青立馬朝他跪下,解釋了一大通。蘇璃不想他為難,趕緊說道:“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今天不知道吃了什麽不好的,所以才這樣。”


  韓湘君皺眉,走過來一把抱起她。


  “呃……”蘇璃想推開他,她衣裳還髒著呢,他倒是一點也不講究,“我先回去換身衣裳。”


  “去承安殿換,”他吩咐人去將她衣裳取來,之後就這麽抱著她往承安殿走。


  到了承安殿,聞到熟悉的沉香,蘇璃胸口裏的那股不適才緩解下來。她換好衣裳後,才將食盒打開,伸手探了探,發現耽擱了那麽一會兒,藥已經涼了。


  “我再去煨熱吧,涼了喝太苦。”


  “無礙。”韓湘君一把奪過來,咕嚕嚕一口喝盡,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這藥有多苦蘇璃是清楚的,光聞那味兒她都受不了,想著他卻每天都要喝上這麽兩回,實在不易,於是立馬將熱茶遞過去,“漱漱口。”隨後看眼外頭跪著的羅青,幫他求情道:“你也別怪他,這事誰也沒能預料得到,況且是我自己的原因,以前這樣的我不是也見過嗎?但那時候沒事,也不知道怎麽的,今天卻格外不舒坦,或許是我身子不好。你就別怪他了,大熱天的,他也不容易。”


  韓湘君瞥了羅青一眼,“還不快謝謝皇後娘娘?”


  羅青那頭因蘇璃這話感動得無以複加,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奴才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主子這麽通情達理設身處地為下人著想的,如今從皇後娘娘口裏說出一句“他也不容易。”就算讓他死,他也覺得值了。因此真情實感的“砰砰”磕了兩個頭,才起身。


  韓湘君拉著蘇璃坐在龍椅上,仍由她幫他揉著酸痛的肩膀,懶洋洋的問道:“今早上做了些什麽?”


  蘇璃將彩雲的事說了一遍,又說了團子的趣事。


  “你有話想說?”韓湘君看出來了,她心裏裝著事呢,心不在焉的。


  “是有些事。”


  蘇璃遲疑了會兒,還是決定將心裏琢磨已久的話跟他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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