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韓湘君得知蘇璃早已離開, 簡直氣得肺炸。
那個女人,昨晚還溫柔小意的依偎在他懷中說要跟他回去, 還勾著他纏綿了一夜, 結果卻趁機給他下藥跑了。
一時間,他好似一個被壞女人騙了感情的癡心男子,心裏那個恨啊, 抓心撓肺, 咬牙切齒。可即是再恨,也還得趕緊收拾一番速速前去追人。
據秦忠所報, 那女人拿著他的玉佩一路暢通無阻, 無人敢攔, 此舉又仿佛在他心中戳了一刀, 又疼又悔。早知道有這麽一日, 他當初就不該受了那女人的花言巧語把玉佩給了她,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逃走。
他晚飯都來不及吃,趕緊帶著人追到南城船塢。據鎮裏的人說,今日天蒙蒙亮, 有一輛馬車往船塢而去, 隨後又有人看見大人和小孩坐著船一路往東去了。
等他趕到船塢時, 果然看見一輛被棄的馬車, 上頭還有些來不及帶走的小兒衣裳, 他撿起來一看, 確實就是他兒子的。
這些衣裳包裹是何時收拾好的, 馬車又是如何準備的,他竟一點也不知曉。如此看來,那女人對這次逃跑蓄謀已久, 就連昨日請他吃飯想必也是早已計劃在內, 然而他卻傻乎乎的還以為她想通了識趣了。
卻沒想到……
他望著濤濤江水,心底暗暗發誓,這次捉到她,定要狠狠教訓一頓。
這時,秦忠過來稟報,“皇上,船已經準備好了,可要現在出發?”
韓湘君陰沉著臉,率先上了船,一眾人戰戰兢兢緊跟其後。
他們用的是最快的船,雇的是最好的舵手,可盡管如此,追了兩天兩夜,也沒有看到蘇璃的影子。
韓湘君整日站在船頭,麵目陰沉的盯著江麵,周身氣息冷得刺骨,誰也不敢靠近。
“所有船隻都排查了嗎?”他問。
秦忠忐忑不已,“皇上,路過船隻已全部排查,同時屬下已快馬讓人在沿路各個渡口守候,附近州城也已經安排了人搜尋,如此天羅地網,想必定然發現蘇良媛的影蹤。”
男人冷嗤了一聲,“如此天羅地網,卻已是兩天都過去了,還沒尋到任何音訊?”
秦忠冷汗涔涔,他心裏也納悶啊,按理說蘇良媛帶著婢女孩子,跑也跑不了那麽遠,而且他已經派了那麽多人下去,就算是隻蒼蠅也難逃脫,可蘇良媛到底用了什麽法子這麽厲害?一個弱女子而已,竟然逃過他們金吾衛的追蹤,此時他也覺得麵上無光得很。
他趕緊跪下領罪,“是屬下無能。”
韓湘君手指敲著船沿欄杆,眯眼打量著滔滔江水,吩咐道:“再繼續往前追一百裏,若是還沒發現人,打道回九鄔鎮,她狡詐多端,或許給我們使了障眼法也說不定。”
秦忠一驚,他竟然沒有想到這個,著實慚愧,“是,屬下遵命!”
……
他們一行又追了半日,直到快到達津州時,總算得了點消息。
但是個十分不好的消息。
彼時韓湘君正在吃早飯,侍衛來稟報,說在津州二十裏外,有一艘船出了事故,船上二十餘人全部落水。據幸存著描述,船上曾有一名年輕女子帶著幼兒,但是……已經落入河中下落不明。
韓湘君聽完,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打探清楚了?”
“是,據幸存者說,那名年輕女子也正好是從鶩州上的船。”
鶩州,九鄔鎮就是在鶩州,從鶩州上船的年輕女子,還帶著幼兒,又是往東而去……
韓湘君拿筷子的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然而,他不信,她不信那對母子是她們,他要親自去看看。
當他匆匆到達津州時,那艘船已經被打撈起來,船艙裏還有幾具屍體,皆不是她,令他舒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舒完,又聽得當地官員稟報說,有十幾人已經被江水衝到了下遊,目前隻打撈上來了部分,還有一部分正在搜尋。
他的心又高高揪了起來。
整個津州,幾乎出動了所有士兵沿著河段搜尋起來。
而韓湘君,整日站在岸邊,愣愣的望著洶湧的江水,也不知在想什麽,身形一動不動。
他背後,是津州的大小官員,密密麻麻站了一片,隨同他們的君主,頂著烈日,曬得熱汗淋漓,卻誰也不敢吭聲。
有消息靈通的,已經得知了那對落水的母子是誰人,暗暗心驚。津州知府更是衣不解帶忙前忙後的親自下河尋人。人是在他的地界上出事的,若是連屍體都撈不著,估計他也隻能以死謝罪了。
終於,在第三日傍晚,河中傳來了音訊,士兵們在百裏之外的下遊找到了那對母子的屍體,幼兒被年輕婦人緊緊抱在懷中。
聽得這個消息後,韓湘君兩眼一黑,當場倒下。
……
鶩州,常縣。
南城西拐角的巷子裏有顆大槐樹,槐樹下一座白牆青瓦的小宅院裏傳出歡聲笑語。
肥團子捉著一條小魚,啊啊的咬著魚尾巴,他沒長牙,也降不住小魚兒,不過片刻,小魚又掙脫掉進木盆裏,水濺得他滿臉都是,惹得一旁的彩雲哈哈大笑。
蘇璃離開九鄔鎮到此地已經好幾天了,一開始她還提心吊膽,後來聽王老頭說有一群人坐船往東走了,且她原先那宅子也已經大門緊閉。她想,應該是韓湘君發現了她停在船塢的馬車,所以往東追了過去。
那輛馬車是她早就停在那了的,小兒的衣裳也是故意放的,至於有人說看見她們上船,她也的確上船了,可沒走一個時辰,就已經下了船拐道來了常縣。如此周密安排,若是還能被他找到,那就隻能認了。
當然,她此時也不能全然放心,但是逃都逃出來了,既來之則安之,這個時候不宜輕舉妄動。她與彩雲喬裝化名在此,已經幾日都沒出過門,還是王老頭的侄子給他們每日送了些蔬菜魚肉過來,才得以生火做飯。
“再過兩個月,等風聲過去了,你就回去把銀子取出來吧。”蘇璃一邊清點著手上的銀錢一邊對彩雲說道。
彩雲正在刮魚鱗,聞言,“哎”應了一聲。
蘇璃想好了,等風聲過了,她還得換個地方才行,常州也不能久待。
“咱們出來匆忙,眼見天氣冷了,衣裳不夠,明日想個法子出門去成衣鋪子買幾身回來,小衣多買些,再買寫膏子,這天氣幹燥,如今風一吹,刮的人臉上難受。”
“好,我明日早起出門,再早些回來。”
“這樣好。”蘇璃點頭,早上人多,隱在人群中也不容易發現。
這時,有人拍門,三長兩短,蘇璃聽了,就知道是王老頭的侄子過來了,她趕緊起身去開門。
“王家兄弟怎麽來了?”
王老頭的侄子是個老實人,娶了胖媳婦,生了三個孩子,在酒樓做事。他聽自家叔伯說蘇璃孤兒寡母的被歹人看上,要強行搶了去做妾(蘇璃是這麽跟王老頭說的),心裏很同情,於是對她們照顧得很是熱心。這會兒將自家媳婦前兩日剛做的兩身小兒衣裳送了過來。
“我婆娘新做的,本來準備給娃兒穿,不過娃兒還沒長大,先送過來給小公子,你們也別客氣。”
他將一個青花布包遞了過來,蘇璃連忙接下,很是感謝,讓彩雲拿些糕餅糖果過來回了禮。
她問道:“你叔這今日有話傳給你嗎?”
他撓了撓頭,笑得憨厚老實,“您可猜的真準,我叔今日上午來送酒時就說了些事。他聽說津州那邊出了事,好像有什麽大人物在那裏病了,現在各個州府的官老爺們都提心吊膽,都跑去探望去了。至於是誰人病了也不知道,反正這事挺大的。我叔讓把這消息傳給您聽聽,也不知對您有沒有用,反正就先這麽聽著吧。”
不得不說王老頭這人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酒商,但對於時事還是嗅覺挺敏銳的,這個消息對蘇璃來講確實有用。
津州不就是在鶩州東邊嗎?大人物生病引得各州官員前去探望,有這本事的除了他還有誰?
隻不過,他好端端的,怎麽就生病了?
既然如此,那這個時候他應該沒什麽精力管她這邊的事了吧?
他那人聰明絕頂,往東找不到她必定會知道她還在鶩州,屆時估計很容易被他找到。何不妨趁此機會她換個地方?
是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打定主意,她回到屋子便與彩雲說起此事。
“你明日就回去取銀子,我們後日走。”
“怎麽突然這麽急?”
“聽說他病了,停在津州,此時應該無暇顧及我們,我們快些離開鶩州也好,越遠越好。明日你去取銀子,我就去鏢局那邊看看,隻要有商隊出鶩州,我們就跟著走。”
“那路上咱們得準備多些吃食。”彩雲說道。
“當然,過會兒你出門買些肉包,我壓成餅,回頭路上好帶著,另外多買些禦寒的衣裳和絨毯。”
兩人商定後,彩雲就立馬出門了。
蘇璃抱起一旁榻上的兒子,望著窗外一棵芭蕉樹,微微歎氣。她也不知這樣逃來逃去到底對不對,兒子還這麽小,卻要跟著她在路上受苦。
但如果不逃,就肯定得跟他回宮,那種爾虞我詐的地方,但凡進去了,那裏還有安寧之日?她才不信那個男人說的鬼話,喝了幾杯酒,就開始胡言亂語,連要她當皇後的話都說得出來。
她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得很,一個國公府庶女,有什麽資格當皇後?就算他真的是這麽想,朝臣們肯定也不會答應。自古以來君王為了鞏固政權,納朝臣之女入宮平衡朝政是慣用的手段,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新君。
此時,他情濃願意寵著她,可等日子久了,情淡了,她又該何去何從?
總之,跟一個君王談情情愛愛實在不現實。
想來想去,還是逃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