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來人正是秦忠, 羅青已經許久沒見過他了,也知道他一直被殿下派出宮外尋找蘇良媛的下落。如今他火急火燎的跑過來, 想必是已經得了那位的消息, 他也不敢耽擱,趕緊進殿通傳。
“皇上,秦將軍有事稟報, 正在殿外等候。”
韓湘君立馬抬起頭來, 手上的奏章也顧不上了,趕緊說道:“快讓他進來!”
秦忠進殿, 立即跪在地上, “皇上, 屬下不負所托, 終於得知蘇良媛的下落。”
他帶人在外搜尋了一年多, 從上京遍布到全國各地, 連暗衛中用來追蹤敵人的方法都用了個遍,最終在錢莊查到了蘇璃的蹤跡。
蘇璃之前在上京時以她自己名字在萬隆錢莊存了一萬兩銀子,後來消失後的第二個月, 這筆錢在鶩州的萬隆錢莊又被取走了。他立即根據票根在鶩州展開了地毯式搜索, 終於順騰摸瓜, 摸到了九鄔鎮, 這才發現了蘇璃的蹤影。
“皇上, 蘇良媛眼下正隱居在鶩州的九鄔鎮, 屬下打探過了她此時孤身一人, 隻不過.……”
“不過什麽?”
“蘇良媛身邊多了個幼兒,約莫五六個月的模樣。”
他話音一落,韓湘君眯了眯眼, 眉目陰沉, “她自己生的?”
秦忠心裏忐忑,“好像.……是。”
“好像?”他聲音驟然拔高,在殿內突兀的回響,連外頭的站著的一眾內侍立馬跪下,誰人大氣也不敢出。
秦忠匍匐在地,趕緊回道:“經屬下調查,確實是蘇良媛生的,但屬下還查到, 蘇良媛並沒有嫁人,隻對外說她……男人已經不在人世。”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心中的疑惑之處說出來,“皇上,那幼兒屬下曾遠遠看過一次,觀其眉眼,似乎與聖上您有幾分相似。”
這件事其實他內心已經確定了七八十,但關於皇家血脈乃大事,馬虎不得,他自然不能獨自定論,隻怕萬一不是,那他的腦袋也要保不住了。可此時,麵對皇上的雷霆震怒,卻隻好先將心裏的疑慮說出來,是真是假讓其自己判斷了。
因此,他一五一十的將蘇璃的消息稟報後,韓湘君的心情跌宕複雜。
得知蘇璃坐落在九鄔鎮,他大喜過望,然而,得知她生了個與他長得幾分相似的幼兒時,心中卻又隱隱激動,即歡喜又擔憂,歡喜的是他猜測那幼兒定然是他的兒子,擔憂的是,秦忠他們會不會看錯,畢竟蘇璃走之前曾一直喝避子湯。
為此,他抓心撓肺,煎熬不已,次日上朝時,坐在金鑾殿上,隻覺得今日朝臣們個個格外囉嗦不已。
官員們說了些什麽,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心隻琢磨著讓人去將那個女人逮回來。可琢磨了一上午,最後還是決定,他親自去。
他要去看看,那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生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
於是,剛剛登基沒兩個月的新帝,突然宣布了一則重磅消息——他要微服私訪了,朝堂的事就交給各位愛卿了,至於什麽時候能回來,說不準。
此舉一出,豊國上下大小官員誠惶誠恐,就怕他們的皇上冷不丁的私訪到自己管轄之地。因此,眾人不約而同的安安分分不搞事,兢兢業業創民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惹得一眾人戰戰兢兢的豊國皇帝,卻是在下朝之後一騎快馬直奔江南。
私什麽訪?
逮媳婦去了!……
原本一個月的路途,韓湘君僅用了十天就到了地方。
然而,一路急切的心,等真到了九鄔鎮之後,卻突然冷靜起來。
“她在哪?”他問
他讓暗衛引他過去,原本想了一百種見麵的場景,可此時,卻隻是安靜的站在湖邊的小宅院門口,看著漆紅木門久久沉默。
這五百多個日日夜夜以來,他煎熬不已,無數個夜裏夢見她回了,醒來卻仍是一場空。有時心裏也暗自惱恨,一個女人而已,他何至於此?可那女人鮮活嬌豔的模樣,總是不經意的闖入他腦海,越紮越深。此番前來,他原本是想就此逮她回去的,可這會兒卻突然躊躇起來。
她曾經數次逃離,讓他耿耿於懷,這一次,若是帶回去了,又該怎樣?
“皇上,可要屬下過去敲門?”侍衛上前來問道。
他想了想,搖頭道:“今日先回去。”
暫時還不宜見她,得想個齊全法子。
當下便問侍衛,“顏昭住在何處?”
蘇璃是如何逃離上京的,他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顏昭這個人,他本來早已淡忘,卻沒想到,此人膽子不小,竟敢拐跑他的女人,著實可恨!
……
天色將將擦黑,顏府門口便來了一輛神秘的馬車。
門房見有人敲門,趕緊伸出脖頸去看,“你們找誰?”
“找你家主人。”侍衛們第了封信箋過去,“還請立即交到他手上。”
那門房見這些人氣勢唬人,趕緊縮回頭,拿著信箋進去稟報去了。過了片刻,顏府大門大開,顏昭匆匆忙忙出來迎人。
“皇……”
韓湘君打斷他的行禮,“進去再說。”
“是。”
顏昭心下忐忑,韓湘君突然造訪,八成是為了蘇璃的事,而此事又恰好是自己一手策劃的,也不知一會兒等著自己的是什麽。
他將人恭敬的請進書房,韓湘君進門便寒著臉坐在椅子上。
“皇上,不知駕臨寒舍有何事?”
韓湘君冷笑,“真不知?”
顏昭裝死,“.……不知。”
“顏昭,此次是第二次了,你帶走朕的女人,還幫她隱瞞行蹤,讓朕的人找得如此之久,你該當何罪?”
顏昭趕緊跪下,但心裏也清楚,韓湘君定然不是來興師問罪,若隻是如此,沒必要這般麻煩,隻需派侍衛來緝拿他便可。此時,他親自蒞臨,想必另有打算。
果然,韓湘君站起身,又說道:“朕此來,有話要問你,你需從實招來。”
顏昭立馬恭敬的回道:“草民定當如實稟報,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於是,他將蘇璃從上京逃到九鄔鎮的經過,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之後,韓湘君心裏的疑問得到了證實。
那女人,果然生了他的兒子!
可同時,他心裏有些難受,那個女人即使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也不想回去找他。
思忖良久,他才說道:“你此舉固然膽大包天,不過,若是你戴罪立功,朕或許能饒恕一二。”他說道。
顏昭聽出了弦外之音,他恭敬的行了一禮,很識趣的回道:“若是皇上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請隻管吩咐,草民定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韓湘君笑了笑,“你很聰明,朕也不給你打馬虎眼,確實有一事需你相助,至於你之前的罪過,若是能將此事辦好,便可一筆勾銷。”
顏昭詫異抬頭,“皇上,敢問是何事?”
韓湘君走近,與他耳語了一番,顏昭聽完後,先是驚訝,然後又暗自忍笑,但在韓湘君閑閑的瞥了他一眼之後,臉色又立馬嚴肅鄭重起來。
是的,韓湘君已經想好了,以那個女人倔強的脾氣定然不願意跟他走,他若是強行帶回去,說不定她不僅怨恨自己,反而日.後還想逃。因此,還需想個妥帖的法子,讓她心甘情願跟他回去的法子。
……
蘇璃發現隔壁新搬來了個鄰居,這兩日見有人搬家具進進出出的,似乎還是個挺有錢的鄰居,光看那些精致的紅木家私,便知道價值不菲。
她對這個有錢的鄰居暗暗觀察了許久,也不知是哪裏搬來的,又好不好說話。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她倒是很注重搞街坊關係,住進來快一年,整條街基本上也混得挺熟的,心裏想著,等有機會了去拜會拜會。
不過,機會很快就來了,是鄰居主動找上門來的。
彼時她正在桂花樹下給肥兒子喂米糊糊,聽到一陣敲門聲後,她放下小銀碗,快步走過去開門,然而才將將打開大門,眼裏便驚詫了一瞬。
好家夥,是個長得賊好看的男人。但是,很是陌生,她問:“請問你有什麽事?”
男人指了指隔壁,笑道:“鄙人姓李,喬遷至此,送些薄禮,聊表心意。”
媽誒!這男人說話真好聽,笑起來也賊溫柔。他手裏拿著個匣子,四方精巧,不知是什麽。
蘇璃覺得這個鄰居也太客氣了,按理說應該是她送禮祝賀人家喬遷之喜呢,沒想到他倒是主動送禮上門了。看那匣子做工頗是精致,也不知裏頭是什麽東西,若是貴重的,她還真不好收。
“這是?”她也朝他禮貌的笑了笑,說道:“您太客氣了,我怎麽好意思收。”
“就是一些吃食,無需客氣。”
她推辭不過,索性接過匣子,感謝了一番,但那人站在台階上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中覺得這陌生的鄰居隱隱有些熟悉,身上的氣勢,說話的方式,尤其是那雙眸子,看著你的時候,竟有些.……眷念?
蘇璃有些尷尬,她一個“寡婦”,且容貌過人,很是招人惦記她也清楚,若是往常,她定然不會搭理這樣的人。可眼前這人是新來的鄰居,看著斯文有禮,且才送過禮物。
這還真是……
正在為難之際,肥兒子的哭聲傳了出來,她歉意的笑了笑,“兒子哭了,我得趕緊進去,”又揚了揚手裏的匣子,“謝了啊,我一定吃完。”
她笑容燦爛,眉目嬌豔,舉手投足間灑脫自然,夕陽光輝灑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讓站在門口的男人一時恍然若夢。
直到漆紅的大門合上,他依舊站著久久未曾離去,聽裏頭小兒的哭聲,聽女人溫和細語哄著。
心裏漲得滿滿的,又酸又澀又甜。
他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直到裏頭小兒的啼哭漸漸止住,才含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