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蘇璃回到東宮, 已是黃昏之後,她將將進了東籬殿, 便見彩雲在門口給她打眼色, 十分擔憂的模樣。


  蘇璃清楚,估計是韓湘君來了,而且還來者不善, 恐怕是因為上午自己得罪了他未婚妻的事吧?


  她重重的呼吸一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進屋內, 見男人的背影筆直的站在她的書桌前, 桌麵上放著一封信箋, 正是前兩天尹睿寫給她的那封。


  其實她出宮做了什麽遇見了誰, 想必韓湘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對於她與尹公子結識之事她也沒有刻意隱瞞, 兩人光明正大交友,又不是搞什麽曖昧偷情,何必忌諱他?

  蘇璃也不怕, 坦然走過去行了一禮, “殿下什麽時候到的?”


  他轉過身來, 未等她起身, 手指先捏住她下巴, 語氣輕柔但也清冷的問道:“今日做什麽去了?”


  他看著她身上的裝扮,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著男裝, 容貌也掩飾得很好,若不是聞著她身上的氣息,確實很容易以為麵前的這位就是個男子。


  蘇璃緩緩直起身來, 迎著他的目光, 他眸子深沉幽靜,如深冬的潭水,讓人看不清看不透,莫名的生寒。


  “我做什麽,殿下知道的。”


  她試著淺淺一笑,但下巴被他捉住,這個笑容顯得有些詭異,更像是挑釁一樣。


  “既然知道,為何還屢次挑戰孤的底線?”


  他的唇線很薄,與尹公子的不一樣,尹公子的薄唇是柔和而性感的,而他的薄唇,卻隻有涼薄之相。


  蘇璃掙開他的手,笑了,“殿下的底線是什麽?我真的不知道。”


  這個男人,隻是在借題發揮罷了,她與尹公子相見多次,他早不生氣晚不生氣,偏偏等她得罪了未來太子妃而生氣,並借此來興師問罪,還如此冠冕堂皇,著實可笑。


  韓湘君看見她眼底的嘲弄,略顯狼狽,稍稍避開的眼神,又問道:“那你說,孤該如何罰你?”


  “隨便殿下。”


  蘇璃恭順的低著頭,張開雙臂輕柔的靠在他懷中,一副依戀的模樣,“隻求殿下罰輕一些,我怕疼。”


  他也順勢摟著她,盯著她頭上的玉冠,沉默了。她今日不管不顧得罪了王暄蓉,王暄蓉找他哭訴了許久,此事,他需要給個交代,給王家一個交代。


  韓湘徵生母高貴妃,深得聖寵,再加上背後有高家的勢力支持,朝中人人暗中觀望,他此時還不宜得罪王家,且急需王家勢力的支持,因此,恐怕隻能委屈她一段時日。


  思忖良久,他緩緩說道:“那就罰你在崇華殿門口跪一個時辰,再禁足一個月可好?”


  “好,多謝殿下輕饒。”
……

  翌日。


  正午午時,蘇璃果然如約而至,她一身水藍素宮段雪長裙,款款走到崇華殿門口,朝裏拜了拜,大聲道:“殿下,我來領罰了。”


  隨後,在台階上跪了下來。


  此時正是一天中太陽熾烈之時,彩雲站在一旁看著她家良媛跪得額頭冒汗,心疼不已。悄悄的用袖子給她扇風,“良媛,您還好嗎?疼不疼?”


  蘇璃朝她眨眨眼,笑道:“別擔心,墊著棉花呢,不疼。”


  她膝蓋上綁著棉布,是昨晚彩雲臨時給她做的,這會兒跪著除了熱了點,腿麻點,其他都還好。


  可彩雲卻不放心,別看她家良媛一副輕鬆的模樣,實際上心裏在意著呢,殿下為了王家小姐而當眾這般責罰,往後若是其他新人進宮了,肯定得拿這事來嘲笑到良媛頭上。她昨晚睡在外間都聽見了,良媛一整夜都在翻身,恐怕也是因此事睡不著呢。


  這會兒,良媛越是笑得輕鬆,她越是心裏難受。


  眼下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頭頂上的太陽越來越大,照這麽曬下去,得病了可如何是好?彩雲試著拿袖子往蘇璃頭上遮擋,但被廊下的人咳了一聲。


  蘇璃看過去,正是蘭英,她端著茶水正準備進殿內,眼睛卻是不屑的朝這邊看著。蘇璃揮開彩雲,“你別在這杵著,你這點袖子能遮什麽,反倒是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我不誠心呢,到時候又加重責罰了怎麽辦?”


  彩雲也擔心了,“那……我不遮了,就站這兒陪您吧。”


  蘇璃嫌棄,要攆她走,“你去廊下站著吧,別在這,當丫鬟何必這麽死心眼?我又不會給你加月錢。”


  彩雲也笑了,“那您適當加一點唄,做主子的也別這麽摳門。”


  “你走不走?”


  “不走!”


  “告訴你,沒月錢加你啊。”


  “不加就不加吧,平日多給奴婢賞些就好。”


  “我就知道你平日表現的忠心耿耿,原來是打著這主意呢,這個壞丫頭。”


  兩人的對話傳進了殿內,韓湘君手上拿著卷宗,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閉著眼靠在椅子上,細細聽著。


  “殿下?”


  蘭英喚他,將手裏的熱茶放在案桌上,隨後又問道:“已經是午飯時辰了,可要現在擺進來?”


  他沒睜開眼,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蘭英心下不甘,她跟了殿下這麽多年,此時他是何心情,她自然清楚,無非就是為跪在外頭那個女人擔憂罷了。


  一個低賤的妓子而已,憑什麽能得殿下如此眷顧?

  可再不甘,她也不敢多嘴置喙,隻得端起已經冷了的茶,輕輕的退了出去。走了幾步後聽到他喚人,羅青小跑著進殿內。


  “殿下有何吩咐?”


  “她怎麽樣了?”


  “蘇良媛還跪著呢。”


  “她可覺得累了?”


  “似乎.……沒有,蘇良媛跪的端正筆直,還與婢女有說有笑。”


  有說有笑……

  其實他知道,這個女人骨子裏就是個倔的,此時她越是笑得歡,恐怕心裏已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但他也不能心軟,這次就當給她個教訓,往後行事收斂些,並不是何時何地,他都能對她無條件縱容。


  之所以讓她午時跪在崇華殿外,也是想做給景陽宮的那位看看,一個侍妾而已,威脅不到她王家,往後也無需揪著一個侍妾打壓。此舉一來是給王家一個交代,二來,也是為了護她,可外頭的那個小女人並不清楚他的用心良苦。想必這次罰跪過後,自己再想親近她,恐怕難上加難了。


  他兀自苦笑。


  從她跪下來到此刻,自己竟沒半點心思處理庶務,心裏也煩悶不已,索性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隔窗看著外頭。


  蘇璃跪了多久,韓湘君便看了多久,直到漸漸日上中天,直到她漸漸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他的心驟然擔憂起來,想飛快奔出去將她抱起,然而才走了兩步又生生忍住。若他此時出去,之前的一切就白費力氣了。


  因此,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倒在地上,她的婢女跪在一旁哭,無人敢上前幫扶。


  羅青走進來,見殿下站在窗前,愣了一瞬,隨後請示道:“殿下,蘇良媛暈過去了,可還要繼續讓她跪下去?”


  他突然惱火起來,轉身大發雷霆,叱道:“還跪什麽跪?沒見人暈了嗎?快讓人抬回東籬殿去!”


  “是。”


  羅青唬了一跳,心驚膽顫,趕緊出了門。
……

  蘇璃被抬回東籬殿後,她躺在床上悄悄睜開一隻眼睛,低聲問道:“人都走了?”


  彩雲趕緊關上悄悄跑回來,“走啦走啦,奴婢親自送的。良媛,您這招數真好使,一倒地上就不用跪了,早知如此,您為何不早些倒啊。”


  “這招數也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用,得看時機,怎麽說也得跪上半個時辰吧?一開始就倒那豈不是太假了?”


  彩雲點頭,“良媛說的對。”


  “倒是你,演技不錯啊小丫頭,跪在我旁邊哭得鼻涕眼淚的,搞得我都愧疚不已。”


  蘇璃好笑道。


  “良媛您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真情實感哭的,您不知道,當您孤零零的倒地上那一刻,奴婢都心疼死了。”


  眼看她又要哭,蘇璃趕緊打住,“好了好了,知道你忠心耿耿了,以後每個月給你多加三倆月錢吧。”


  “良媛您又冤枉奴婢,奴婢才不是為了月錢呢。”


  “好啦,知道啦,是我死乞白賴要給你加的,你就接受吧,快去給我打盆水進來,我熱死了。”


  “好,您等一會兒。”


  彩雲跑出去,沒過一會兒端了水,又端了飯菜進來。


  蘇璃為了暈倒逼真,連午飯都沒怎麽吃夠呢,這會兒趕緊跳下床,抱著飯碗狼吞虎咽。等洗漱換好衣裳她準備歇個午覺時,外頭又稟報說太醫過來了。


  沒辦法,她又趕緊‘虛弱’的躺回床上。


  直到等太醫把完脈,開了方子,又囉囉嗦嗦的囑咐了一大堆走人後,她才總算得以安歇下來。


  這一安歇,便安歇了整整一個月。


  是被禁足的,哪也去不了,最多隻能在院內走動,偶爾放放風箏,上頭畫隻烏龜寄托她“狗男人早些上西天”的心願,以發泄心中不岔之外,就是領著自己養的那群小雞仔在院中散步。


  總之,無聊得很。


  倒是這一個月來,東籬殿的賞賜不斷,幾乎每天都有,每天都不重樣。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五花八門,當然,賞得最多的還是銀子,那男人想必是知道她喜歡銀子,所以每次一賞就一大箱,她每次也感謝得特別真誠。


  這樣就對了,談什麽感情?多傷錢啊!還是談錢來得痛快!

  真金白銀,賞多少她就收多少,真正做到了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


  不過好景不長,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解禁那天,韓湘君就蒞臨她的東籬殿。


  一個月沒見,這男人似乎變得消瘦了些,眼底還有些淡淡的烏青,想必是為朝政之事忙的。


  依據蘇璃對劇情的了解,這個時候,應該是皇帝身子骨不好的時候,撐不了多久了。但此時,韓湘徵和韓湘君的奪嫡之戰也漸漸從暗處掙到了明麵上,朝堂上每天不是你搞我的人,就是我拔掉你的棋子,總之,彈劾奏疏滿天飛,雙方都焦頭爛額。最後還是韓湘君娶了王暄蓉,王家勢力立馬站出來鼎立支持,他兵權政權在手,一舉定乾坤。


  這麽看來,再過不久,東宮就要辦喜事了。


  韓湘君牽著她的手坐在軟塌上,“一月不見,你倒是圓潤了些。”


  蘇璃吃好睡好,當然圓潤,不像他,整日為政事煩憂。


  “你可是還在怪孤罰你之事?”


  她搖頭,“沒有,相反因禍得福,殿下後來不是送了很多銀子過來嗎?跪一跪就能發家致富,挺好的。”


  男人被她逗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親昵道:“那可有想孤?”


  “想。”


  答得乖巧,但眼神閃爍,令男人不滿意,非要問她是如何想的。


  蘇璃歪著脖頸想了想,“也就數銀子的時候吧,每數一遍就感恩戴德。”


  盡管知道她是撒謊,可韓湘君卻仍是喜歡她這模樣,禁了她一個月,他也沒時間來看她,確實想得不行。這會兒見到人了,心裏隻剩歡喜,哪裏還計較她的敷衍?


  窗外夕陽西斜,兩人的影子被拉得細長,交疊在一處,蘇璃看到了,左右動了動,發現沒什麽變化,因為他身軀高大,完全遮住了她的。


  “你在做什麽?”他問。


  “逃避殿下的影子。”


  “結果如何?”


  “徒勞,沒逃掉。”


  他將她拉過來,坐在腿上,撫著她細嫩纖長的脖頸,語氣半真半假的說道,“即是如此,那就乖乖的,別逃了,孤會對你好。”


  蘇璃沒說話,見彩雲進來了就趕緊換了個話題,問她,“晚飯好了嗎?”


  “好了,奴婢這就讓人擺上桌。”


  於是,兩人起身,又挪到飯桌前坐下,蘇璃先洗漱,隨後又服侍他,動作嫻熟,往回也常這麽做。


  給他盛湯,給他布菜,之後才到自己,安安靜靜吃完飯。


  吃過飯,韓湘君又牽著她去園子裏消食,蘇璃想起一事,就問道:“過幾天,我可以回趟國公府嗎?”


  回國公府跟私自出宮玩不一樣,是以東宮侍妾蘇良媛的身份回去,所以要經過他同意。


  韓湘君也知道她回去要做什麽,再過幾天,是齊國公府大姑娘蘇瑤出嫁之日,嫁的正是他的四皇弟韓湘徵,所以她回娘家坐坐也無可厚非。遂點頭道:“可,屆時孤讓羅青送你過去。”


  “好。”


  說完這事,兩人似乎又無話可說了,就這麽安靜的走了一段路。好幾次韓湘君想開口解釋那天罰她的事,但話到口中又咽了下去,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國太子,罰個把侍妾實屬正當,若此時開口解釋,難免有損威嚴。因此,還是算了,往後加倍對她好些吧。


  他這麽想。


  等再回到屋內時,天色已擦黑,院子裏陸陸續續開始掌燈,韓湘君坐著沒走,蘇璃就知道今晚他恐怕要睡在這裏了。於是又吩咐人去抬水進來,天氣越來越熱,她走兩圈下來身上都出了許多汗。


  “殿下先洗還是?”她問道。


  男人丟下手中的棋子,站起來攬過她,“一起洗。”


  蘇璃不大樂意,要是跟他一起洗,估計澡沒洗成又是一身熱汗淋漓。但此時容不得她拒絕,男人已經將她拉進了淨室,丫鬟都被趕了出去,衣衫也被他退了個幹淨。


  許是一個月也沒碰她,他憋得慌,堪堪才進了浴桶,他就迫不及待從身後覆上來,氣息粗重,啞聲問道:“可以了嗎?”


  一邊問,手下一邊忙碌著……


  蘇璃沒說話,隻身子微微顫抖,浴桶的水似乎越來越燙,一直燙到她心尖上。


  蘇璃經受不住他這手段,已經不爭氣軟了半邊身子。


  夜幕漸深,浴桶中的水也越來越少.……

  她高高昂著脖頸,望著垂簾外昏黃的燈火,微微失神。


  也暗暗唾棄自己,一邊不甘還一邊極致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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