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時, 蘇璃準時來到了韓湘君的營帳,今日似乎比昨日更冷了些, 她哆哆嗦嗦在門口徘徊了一小會兒, 隨後小聲的問侍衛裏頭的情況。
“裏頭還有人嗎?”
門口的侍衛麵麵相覷,皆不敢言。
蘇璃狐疑,“莫不是殿下還忙著呢?”
侍衛們繼續沉默。
蘇璃心想也許裏頭還有人, 她湊近門簾仔細聽動靜, 卻根本沒聽到什麽,便在外頭又等了等, 見仍是無人出來, 便掀簾子悄悄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就把她嚇了大跳。
韓湘君正站在門邊瞧著她。
她趕緊縮回頭, 慌慌張張的把簾子掩上, 下一刻卻被男人拉了進去。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蘇璃有點慫, 小聲道:“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人。”
他將她拉到炭盆邊,讓她坐下,“手這麽冰, 你沒有袖罏?”
袖罏是什麽東西?她沒用過啊, 蘇璃迷茫。
但不等她回答, 男人又自顧說道:“回頭讓你的丫鬟去蘭英那裏領兩個, 另外再領些布匹做衣裳。”
他嫌棄的上下掃了眼她身上的衣裳。
蘇璃身上的衣裳是那日來他帳篷睡一晚後, 臨時給她準備的, 也不知是從哪裏借過來的, 極不合身。她個子瘦小,身上的衣裳顯得寬大,穿著跟唱戲似的。別說他了, 她自己也嫌棄呢。
聞言, 她心中大喜,看來他也不是全然對她無動於衷,遂嬌羞一笑,“殿下對璃兒真好。”
“這就算好了?”
蘇璃打蛇上棍,“當然不是,殿下您以前待璃兒更好呢,隻不過璃兒知足,隻要能在殿下身邊,穿什麽吃什麽都無所謂的。”
“以前孤是什麽樣的,孤記不得了,但你要記住,你好歹也是孤的女人,吃什麽穿什麽可不能丟了孤的臉麵,明白?”
蘇璃忙不迭點頭,“相當明白。”隨後又問了句,“那我是不是想吃什麽想穿什麽都可以找那個蘭英?對了,蘭英是誰?”
“孤身邊的掌事女官,負責起居事宜。”
“嗯。”她乖乖巧巧的應著,驚喜不已,她還正愁日後逃出去了手上沒點家底不知如何謀生,既然他這樣說了,那她就不客氣了。
“殿下吃過飯了嗎?”
韓湘君挑眉,“你沒吃?”
蘇璃以為他誤會自己想來蹭飯,便趕緊說道:“吃了吃了,已經吃過了的,我就是問問殿下吃沒吃,想服侍殿下用飯呢。”
“這樣的事無需你做。”
蘇璃甜甜一笑,“可璃兒就是想伺候殿下呢。”
男人突然將她一把扯過去坐在腿上,大掌摩挲著她的腰肢,笑得意味不明,“想伺候還不簡單,晚上賣力些便可。”
“.……”這男人一天到晚精蟲上腦。
這時,門外有個聲音傳來,“殿下,飯菜備好了。”
“端進來。”
隨後進來三個婢女,打頭的是一個穿鵝黃扣身襖裙的女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恭恭敬敬,五官清麗,一對珍珠吊墜掛在耳邊,隨著走路輕輕搖晃。她甫一進來似乎沒料到韓湘君摟著個女人,清淡的眸子訝異了一瞬又立馬低下頭,目不斜視的帶著身後兩個婢女將飯菜擺在桌上。
有人進來,蘇璃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掙紮想下來,但韓湘君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仍是不緊不慢的摩挲她腰肢。
那黃衣裳的婢女進來後便跪坐在飯桌前盛湯,另外兩個婢女已經出去了。
“蘭英,今日無需你侍膳,下去吧。”
那婢女一愣,然而隻是盛湯的手短暫的頓了頓,就恭敬的放下湯勺,行了個禮出去了。
“她就是蘭英?”
“是”,韓湘君將她放下來,走到飯桌邊坐下,“過來,不是要伺候孤嗎?過來盛湯。”
蘇璃趕緊小跑過去學著剛才那婢女的樣子跪坐在一旁。
這邊,蘭英出了門,對等著她的另外兩個婢女說道:“走吧。”
那兩個婢女跟在後頭,悄悄打量著她的神色,似乎瞧不出喜怒,便把心裏想說的話又暗暗咽了下去。
……
蘇璃回來後,先睡了個午覺,起床看見彩雲仍是坐在炭盆邊做針線。
彩雲話不多,幹活又踏實,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助手,這幾天有她在,她都覺得過上了神仙日子,洗臉不用自己端水,吃飯不用自己洗碗,睡覺還有人先暖床,真是舒適愜意極了。
“彩雲,你會做衣裳嗎?”
彩雲回頭,笑出兩個小酒窩,“姑娘,這些都是奴婢的拿手活呢。”
“那你為何一直做鞋襪?”
“咱們做奴婢的整日在外頭跑腿,最是廢鞋襪,公中配的又不多,便隻有自己做了。”
“那你們的衣裳也是要自己做?”
彩雲點頭,“以前在宮裏不需要,但隨殿下外出,就沒那麽多講究,各方麵物質都稀缺得緊,奴婢們有時候也會自己做衣裳穿。”
“哦”,她點點頭,“這樣,你去那個叫蘭英的那裏領些棉布回來,再領兩個袖罏。”
見彩雲愣著,便笑道:“你隻管去,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你姑娘我想要什麽就可以領什麽,明白了?”
彩雲大喜,倒不是因為領棉布的事,而是覺得雖然大家私底下都瞧不上姑娘的身份,但是姑娘如此得寵,說不定日.後有大造化呢,她往後或許也能跟著過好日子。
“姑娘,咱們這的碳火沒多少了,要不要也領些?”
“當然,你想領多少就領多少,就說太子吩咐的。”她俏皮的眨一眨眼。
彩雲歡呼一聲,放下針線就趕緊跑出門了。
……
另一邊,蘭英坐在炭火旁記賬,還時不時咳嗽兩聲。
“蘭英姐姐,你何不妨多歇息幾日,這病都還沒好全就上職,萬一屆時再病倒了,殿下身邊可真是沒人伺候了。”一個綠襖子的婢女在一旁勸她。
說到伺候,蘭英想起上午在太子營帳看到的一幕,心裏冷哼,殿下得了個可意人兒,哪裏還稀罕她伺候?今日他把她趕出來卻留那個女子在裏頭。
她淡淡說道:“不是還有你們嗎,再不濟,殿下身邊還有一個呢。”
那丫鬟知道她指的是誰,挑起話頭後,她就憤憤不平起來,“蘭英姐姐,你是不知道,在你病的這幾日,那賤蹄子有多得意,不僅單獨分了個營帳,還配了人專門伺候她呢。同樣是伺候人的,還是個低賤妓子出身,怎的一朝得寵就擺起了譜來了?姐姐有所不知,上次殿下讓我去請她,我進她營帳一看,好家夥,裏頭的物什齊全著呢,就說她吃飯吧,碗裏還是香噴噴的肉,那味兒我聞著也覺得不比殿下吃的差,肯定是她仗著得寵就迫使廚子給她做的。”
蘭英默默聽著,也不打斷。
“我光想想就為姐姐感到不平,您這麽些年兢兢業業的服侍殿下,殿下也看在眼裏,平日裏待您也跟姐妹們不同,本來以為過不久就能聽見姐姐的好消息,可哪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她捷足先登了。”
蘭英開口道:“殿下是主子,我們是奴婢,主子要寵誰,何須咱們置喙?”
“姐姐,話可不能這樣說,雖說您與咱們都是伺候殿下的,可您與殿下的關係誰人不知?就連皇後娘娘都還得給您三分薄麵呢,姐妹們私底下早已將您當半個主子看了呢。”
蘭英斥責她,“莫要再說了,隔牆有耳。”
“蘭英姐姐在嗎?”外頭有人敲門。
“何事?”
彩雲進來,有些畏首畏尾,她是最末等的丫鬟,第一次正麵與掌事姑姑打交道,心裏有些發怵,但想到是太子發了話,便又鼓起勇氣說道:“我來替姑娘取些棉布還有袖罏,另外還需些碳火。”
適才憤憤不平的丫鬟都要氣笑了,“喲,彩雲這是傍上大主子了啊,底氣就是不一樣,開口就要這麽多。”她不屑的嗤了聲,“她算哪門子的姑娘,無非就是個妓……”
“蘭芷!”蘭英趕緊打斷她,轉頭問彩雲,“誰讓你來要的?你家姑娘?”
彩雲小聲道:“是,不過姑娘說是殿下吩咐的,說姑娘想要什麽就隻管領什麽。”
蘭芷立馬瞪大眼睛,連蘭英拿賬冊的手也頓住。
好半晌,才發話道:“蘭芷,你去拿給她。”
蘭芷氣不過,但也不敢說什麽,跺了跺腳就出門了,“還不快跟來?”
“哦。”彩雲立馬跟上去。
……
晚上,韓湘君與副將們議過事,裹著風雪回到自己的營帳,他進門後將沾了雪水的大氅解開隨意扔在木施上,便往屏風後走,忽而瞥見床榻上鼓起一個小包。
燈火影影綽綽,錦衾裏隻露出女人烏黑的後腦勺。
他勾唇一笑,心想這個女人倒是很識趣,不用他吩咐便自己先過來等著了。
他走到榻邊,好整以暇的欣賞著隆起的弧度,正想伸手摸一把臀,錦衾裏的女人恰好轉過頭來。
“怎麽是你?”
“殿下。”蘭英趕緊跪坐起來,“請殿下恕罪,奴婢不小心睡著了。”
“今夜無需你暖床,回去睡吧。”
“可是.……”蘭英咬牙,在睡前給殿下暖床,是她從小就一直做的事,後頭殿下成了太子入主東宮,寢殿裏有地龍,便再也沒讓她做過。隻不過這幾個月來到邊疆,北地寒冷,她便又主動撿起了這項事,彼時殿下也並沒有說什麽。可沒想到,自己才病了幾日,就.……
“聽說你近日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蘭英趕緊下床來,穿上外衣,端正的行了個禮後,就離開了。
出了門口,迎著刺骨的北風,她打了個冷顫,還沒走兩步,便聽裏頭傳話出來,“秦忠,去將蘇璃請過來。”
“是。”
蘭英的步子一頓,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僵硬的看著那侍衛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