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按理說監視嫌犯這種活兒, 若非亟需抓捕的,通常安排嫌疑人居住地的管片派出所和分局調派人手即可。但對於卞鈺這號耍起手段比特麽耗子還能鑽的主,羅家楠丁點不敢鬆懈, 兩人一組, 一天三班倒,磕死了守這孫子。但凡他敢接近一個受害者或其家屬,立馬逮回去扔看守所裏。


  警方守了三天, 卞鈺已對樓下反複出現的幾輛車見怪不怪, 到第四天晚上,派保姆下來送宵夜。正值羅家楠帶歐健值班, 聽見敲玻璃的聲音, 歐健按下車窗,看卞家的保姆拎著一紙袋用錫紙包著、隔著十幾公分都能聞到肉類脂肪炙烤後的香氣的食物, 幹咽了口唾沫、義正言辭道:“拿回去, 我們警察絕不能——”


  哪知羅家楠探身伸胳膊就給接了進來:“不偷不搶的,有什麽不能拿?再說了,別讓大姐白跑一趟。”


  歐健明明白白的看到, 那保姆轉身的時候甩了個大白眼給他們。


  “你吃什麽, 烤牛肉還是烤雞腿?”羅家楠“嘶嘶”抽著氣拆錫紙,“我去!還特麽挺燙!”


  錫紙撕開個角, 熱氣騰騰冒出, 歐健立馬滿鼻子的肉香, 口水唰的冒了出來:“那個……我吃牛肉吧……”


  “燙啊, 還有湯兒呢, 你找點東西墊著。”


  等歐健拆出幾張麵巾紙墊好, 羅家楠將錫紙包放到對方手中, 然後再翻袋子發現人家還體貼的塞了幾副一次性手套。瞧著三師弟一口啃下去燙得眼淚差點飆出來的窘相, 他笑著點起支煙:“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


  “那個……我過來的急,沒吃晚飯……”嘴裏塞滿了肉,歐健含含糊糊的應道。真特麽香,豐腴的雪花狀脂肪炙烤後令每一根肉絲都汁水飽滿,實話實說,活這麽大就沒吃過這麽高品質的牛肉。


  “這肉還不得一百塊錢一斤啊?”


  “一百?賣你二兩差不多。”


  羅家楠不屑嗤笑。下午苗紅呂袁橋他們盯梢的時候,卞鈺和奚淩去超市采購,就跟著去了。人家去的是專門賣高檔食材的地方。這地方呂袁橋倒是來過幾次,苗紅是從沒去過,劈裏啪啦拍了好多照片發給羅家楠。羅家楠一看標價,一塊雪花牛排最低的也得賣五百,提子香瓜之類的水果都帶產地編碼,能賣出七八百一磅的價格。


  對,是磅,還不是斤,論斤稱更貴。


  聽羅家楠念叨完,歐健忽然覺著嘴裏的牛肉不香了,囫圇的咽下感慨道:“哎,有錢是好啊,吃的東西都不一樣。”


  “那也得有命享受啊,你看卞軍,大馬路上好好的開著車,被親弟弟找人撞死了……要說這錢啊,就他媽是王八蛋。”羅家楠偏頭朝窗外呼了口煙。祈銘的擔心不無道理,離開他的視線,這孫子又放肆了。“就我之前幹特情那會,跟老鷹他們出去瀟灑,夜/總會開張卡,幾十萬幾十萬的刷,一晚上啊,就一晚上,這還不算他們帶姑娘出台給媽媽的錢……要不就這邊喝著酒唱著歌,那邊他媽的開始撒人民幣了……操,滿眼的紙醉金迷啊……”


  “真撒啊?”


  “啊,可不真撒麽。”羅家楠轉頭對上歐健錯愕的視線,皺眉一笑,“別覺著不可思議,這麽說吧,讓你買瓶三塊錢的飲料,你會心疼麽?”


  歐健立馬搖頭。


  “所以啊,他們花三萬就跟你花三塊錢一個心態,這麽想,能明白不?”


  歐健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其實還不是太理解,大概是被貧窮限製了想象力吧,他覺著。


  緊跟著,好奇寶寶又提出了新的疑問:“那……大師兄,你脫離了那個環境之後,心態是怎麽調整的啊?”


  “用不著調整心態,我本來就沒想過那種日子。”羅家楠回答的極為爽快,“你要是知道那些錢是怎麽來的,上麵沾著多少血,你花的時候根本花不痛快。”


  “那他們怎麽就花著痛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唄,幹的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買賣,今兒瀟灑完了明天出門不定被誰砍死了。”


  “……所以你身上的傷,就這麽來的?”


  “啊,是啊,嗨,不提了,你趕緊吃,吃完給垃圾扔出去,聞聞這車裏都什麽味兒啊,跟進了燒烤店似的。”


  “……”


  歐健心說挺好聞的,至少比你關著窗戶拿煙嗆我強。


  —


  晚上十點,卞鈺下樓夜跑。羅家楠見狀下車把車門一撞,邁腿跟了上去。昨兒是呂袁橋跟著跑的,說總算沒白瞎三千多一雙買的鞋,一口氣跟了五公裏。


  聽見身後漸近的腳步聲,卞鈺偏了下頭,不由笑道:“可以啊羅警官,看來你們重案組的人體力都不錯。”


  羅家楠輕鬆回道:“那當然,天天追著犯罪分子上天台下陰溝的,體力不好哪成?”


  “我聽說你受過不少傷啊,還被一職業殺手捅進過ICU裏,看來身體恢複的不錯。”


  ——這孫子調查我。


  羅家楠心裏不爽,嘴上依舊雲淡風輕:“那算個屁啊!要不是得抓活的,老子早給丫捅ICU裏去了。”


  “警察不好幹啊,整天束手束腳的。”


  “罪犯也不好幹啊,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


  “嗨,警察掙那麽少,養老婆孩子都費勁,還得擔心挨處罰脫警服。”


  “至少睡得香,扔哪閉上眼就著。”


  “你知道我的企業一年納稅額多少麽?夠養你們整個公安局了。”


  “是,要不您哪來的錢養非婚生子女啊?”


  此話一出,卞鈺緩緩放慢腳步,微微氣喘著:“羅警官,我承認我是個風流的人,但我很負責,隻怕你這樣的,想風流都沒擔起責任的能力吧?”


  “不瞞您說,我心裏還真就隻有我媳婦一個人。”


  說話的功夫,羅家楠也從跑變走。別說,卞鈺雖然四十多了,可體力耐力確實不比他差。不過要是沒被毒蜂捅進ICU那出,他現在指定不會跑幾步就覺著喘了。


  此時此刻的卞鈺家裏,趙平生和陳飛已然在客廳落座。來者不光他們倆,還有孱弱得走路都得靠人攙扶的林凱茹。雖然她也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可被病痛折磨得發色枯白身形幹枯,宛如年近古稀的老嫗。奚淩第一眼看見她時被嚇了一跳,更不知這倆警察大晚上的帶個小老太太上門是何用意。


  去找林凱茹談,陳飛做足了事前準備。先給林家奇發消息讓他試探對方的意思,然後讓趙平生的弟妹韓琳打頭陣,再讓趙平生與她接觸,最後才是自己。見著陳飛,林凱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壓抑了二十多年的屈辱一股腦倒進了他的懷裏。


  和陳飛他們傾吐當年的遭遇,林凱茹特意選了兒子上課不在場的時間段。二十年了,她可以把恥辱的過往講述給值得信任的人,卻實在不忍傷害無辜的孩子。她說如果不是林家奇的存在,自己可能連活到今天的意願都沒有。一顆來自惡魔的種子,卻給了她一個天使。她更希望他們替她保守秘密,不要讓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有多麽的不堪。


  特意選卞鈺不在家的時候上門,是陳飛的決定。讓林凱茹與卞鈺麵對麵,何其殘忍?除了讓那人渣享受勝利者的驕傲,別無他用。要攻破的是奚淩的防線,隻要這女人的一句話,就能讓那個畜生萬劫不複。剛他和趙平生一直等到羅家楠下車去追卞鈺,才將終於獲得醫生許可得以臨時離開病房的林凱茹扶下車,帶進卞鈺的家中。


  眼看著奚淩拿出手機像是要通知卞鈺家中情況的樣子,林凱茹虛弱的出聲喚她:“姑娘,你待會再打電話,先聽我說幾句,行麽?”


  奚淩眉頭微皺,看向林凱茹的眼中充滿警惕。卞鈺在外麵有私生子的事,她不是沒有察覺,但和這麽個形容枯槁的女人生的?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也曾年輕過,當然沒你這麽時尚,不過……”林凱茹每說一句話就要停下來緩口氣,疾病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幾乎耗盡了她的生命力,“你選擇相信你丈夫,選擇維護他,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可是姑娘啊,他是怎麽對你的,我很清楚……他不拿女人當人的,是不是?”


  奚淩緊抿住嘴唇,倔強的將頭偏向一側,避開林凱茹那雙濁目的直視。很多人不理解被家暴者的心態,會認為離開有那麽難麽?其實難就難在施暴者的人格摧殘,讓受害者逐漸形成“離開我你什麽都不是”的心理,並且,根深蒂固。當一個人從主觀出發認為自己什麽都不行的時候,便會喪失抗爭的勇氣。


  林凱茹非常理解這種心態,因為她就是這麽被毀了的——


  “他對你好的時候,讓你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他打你的時候……”說著話,林凱茹顫巍巍的抬起手,輕輕拉開頸側的衣領,露出條顏色暗沉的疤痕,“你看,這是他用碎玻璃給我割的……他掐著我的脖子,在我身上一下接一下的割……我疼極了……我不敢反抗……”


  她那滿含屈辱的話音迫使奚淩挪正視線,落於傷疤之上,並為之愕然。


  “……然後他威脅我……說,如果我報警的話……全中國的人都會看到我光著身子的照片……”


  伴隨著沉重的歎息,林凱茹理好衣領。年輕時的她是個幹淨整潔的人,衣服一天一換,從裏到外都熨燙服帖。後來病了,照顧不好自己,可但凡是頭腦清醒的時候,她都會把家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給孩子穿得整整齊齊。以前她沒有能力反抗,久而久之,更是成了對方攥在手中隨意擺弄的玩物。她是第一個被卞鈺用暴力和威脅控製的女人,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也是無法替代的存在。所以,她也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那個禽獸的真實麵目。


  向奚淩伸出筋絡滿布的枯瘦手臂,林凱茹語重心長的勸道:“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對你這樣……姑娘,你還年輕,還有的選……你有從頭再來的資本,你完全可以過不受控製的人生……”


  奚淩依舊沉默不語,眼神卻開始閃爍——伸到麵前的手雖然顫抖無力,卻似乎有著無形的重壓,讓她每一口氣都喘得異常艱難。


  這時陳飛的手機響起,羅家楠打來的,說卞鈺開始往回跑了。和趙平生互相交換過視線,他輕輕扶住林凱茹的胳膊,說:“走吧,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林凱茹無聲默歎,借著陳飛攙扶的力道站起身。她不會責怪奚淩的軟弱,改變已有的生活狀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極為困難的,況且還是遭受精神控製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早在多年以前她就該站出來指控那個禽獸不如的混蛋。曾經她以為卞鈺是個體貼溫和的紳士,不然也不會在小夜班拖班後沒趕上公交而上了對方的車——笑臉忽然猙獰,從此墜入地獄。


  目送陳飛的車遠去,羅家楠皺眉嘖了一聲,轉身回到車上。把林凱茹這張王牌打出去後,現在他們手裏就剩下一把爛牌。目前隻能寄希望於懸案組那邊,哪怕有一個受害者願意站出來指控卞鈺都行。


  上半夜羅家楠守夜,歐健跟後座上睡覺。他盡量克製抽煙的頻率,不行就幹叼一支跟嘴裏,實在困的熬不住了再點上。然而這樣約束自己的結果便是他沒到兩點就困的支不起來了,叼在嘴上的煙隨著困倦的點頭墜落。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窗聲驚醒了羅家楠。按下車窗,他看奚淩神情慌張,哆嗦著舉著手,細瘦的手臂上遍布淤青,抽吸間流露出極度的驚恐——


  “……羅警官……我……我作證……他……他……二哥……和那個司機……都是他……他殺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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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還有一章這卷就能結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寫完我要好好休息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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