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開一盞燈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墨千寒感覺自己的聲音飄飄蕩蕩的，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


  葉蓁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知道這有點不妥。可是墨叔叔，我實在是太害怕了。你又是我的長輩，誰也不會往別的方向去想的。”


  墨千寒的喉嚨緊澀。


  誰也不會往別的方向去想的。


  可是，他想了。


  墨千寒抿了抿唇：“你可以開著燈睡。”


  如果開著燈，這種絕望恐懼的感覺，就會少上很多。


  葉蓁眸中的水光越發波動了：“可是，如果開著燈睡，別人肯定就知道我怕黑了。我堂堂大女子，怎麽能有這種怕黑的弱點？”


  墨千寒：“……”


  他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葉蓁。


  他懷疑葉蓁在內涵他。但他沒有證據。


  “墨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了。”葉蓁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抓住了墨千寒的手臂，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夜深沉。


  甚至連燈光都沒有一絲。


  他努力看著葉蓁，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可少女離他實在太近了。


  近到，他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味道。


  近到，他能感覺到她鼻尖呼出的淺淺鼻息。


  少女還輕輕搖晃著他的手。


  他的手晃晃蕩蕩，墨千寒不由凝神。


  他有些害怕，自己的手會碰到些不該碰到的東西。


  可他莫名，竟又有些期待……


  撲通撲通撲通。


  墨千寒的心跳飛速加快。


  葉蓁的動作頓了頓，她擰眉看著墨千寒。


  他開始又一輪的劇痛了？

  葉蓁二話不說，就把手放在了他的太陽穴上，替他按著摩。


  “小蓁，你……”墨千寒的心，跳動地越發厲害。


  “墨叔叔。”葉蓁笑眯眯地說道；“你看，你和我一起睡的話，也不是沒有好處呀。起碼，我能隨時幫你按摩呢。”


  墨千寒怔了一下，心跳，慢慢恢複了常態。


  隻是他的眸光，卻越發柔和了起來。


  一邊按著摩，葉蓁一邊繼續磨著墨千寒：“墨叔叔，我真的很怕黑。你看啊，我們兩個人睡一間，我能幫你按摩，你能幫我緩解黑暗恐懼。我們兩個，簡直是天生一對呀……”


  墨千寒的眉頭抽了抽：“什麽天生一對！不要胡說！”


  “好好好，我不胡說。”葉蓁說道：“墨叔叔，我就求你這麽一件小事情。求求你，幫幫我嘛。如果你是擔心自己名節受損，那你就吩咐一聲，這裏是墨家，沒有人會往外傳的。”


  墨千寒徹底無奈了。


  名節？


  他有什麽名節！


  明明應該擔心的人，是葉蓁才是吧。


  他畢竟還是個男人。


  葉蓁就不怕引起什麽誤會？

  但葉蓁後麵那句話，讓墨千寒動搖了一下。


  確實，這裏是墨家。


  隻要他一句話，誰也不敢把事情外傳。


  “墨叔叔……墨叔叔……”意識到墨千寒的動搖，葉蓁趁熱打鐵，不停地磨著。


  墨千寒滿腦子，都被她那磨人的一聲聲墨叔叔給占領。


  “墨叔叔你答應了就好，明天我就讓福伯再搬一張床過來。”葉蓁喜滋滋地應了下來。


  墨千寒心裏一陣悲涼，他這才意識到，他竟是被磨得答應了下來……


  還好葉蓁不是他商場上的對手，否則，他怕自己會敗地一塌糊塗。


  墨千寒有些想反悔，可看著葉蓁那樂嗬嗬的樣子，他又說不出口。


  “墨叔叔，現在你應該舒服一些了。我很怕黑，我們能不能，開一點點燈啊。”葉蓁溫聲說著。


  墨千寒沉默了一會，聲音微微嘶啞：“好。”


  葉蓁就開了一盞昏黃的燈光。


  燈光很暗，卻仿佛一座燈塔，帶來了無以倫比的安全感。


  “墨叔叔，睡吧。”葉蓁微微淺笑。


  墨千寒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葉蓁這才到不遠處的沙發躺好。


  等葉蓁的呼吸慢慢均勻了起來，墨千寒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方向。


  少女蜷縮著躺在沙發上，長發淩亂地披散著，仿佛某種海底的水妖，攝魂奪魄。


  燈光亮著，但她，卻是比燈光更閃亮的存在。


  很久以前。


  黑夜對於墨千寒來說，就是一場夢靨。


  他害怕黑夜。


  那無邊無際的黑，仿佛要將他淹沒。


  他想起小時候，他哭著跟媽媽說，他怕黑。


  他求他們晚上陪陪他，然而，這個請求，被當成是一個笑話，媽媽四處宣揚出去，於是，每個人見到他，都要嘲笑他竟然怕黑。


  之後，他又說了幾次害怕，卻迎來了嚴厲的責罵。


  他們說，他是墨家未來的主人。他不該有這樣可笑的弱點。


  為了幫助他“克服”黑暗。


  不僅僅是夜晚，白天的時候，爸爸都會故意將他關到漆黑的房間裏去。


  一開始的時候，他哭嚎，他害怕。


  可漸漸的，他發現，這沒有用。


  他越是害怕，他的爸爸媽媽就越是嚴厲地要幫他克服。


  漸漸的，他再也不敢怕黑了。


  他什麽都不敢害怕了。


  因為，他是墨家的主人。


  墨家的主人，就該是鋼鐵之軀，無懼無怕。


  從此，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弱點，成了強大的墨千寒。


  可他似乎……並沒有瞞過葉蓁。


  葉蓁，看出他的症結了吧。


  她故意說自己怕黑，隻不過是想要給他留點麵子罷了。


  墨千寒其實並不擅長接受他人的好意，不管是處於何種目的的好意，他都不喜歡。


  這世界蒼茫，但他卻是一座孤島，前後都是汪洋，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


  這樣強烈的孤獨感，已經陪伴了他很久很久。


  他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有一天，瘋了，或者是死了。


  偏偏，葉蓁出現了。


  少女……仿佛是某種從天而降的奇跡，讓他荒蕪的島嶼上，出現了某些特別的變化。


  就如同床頭的那盞燈，他從不敢打開一盞燈。


  因為，在父母的教育中，開燈，那就是逃避，那就是懦弱。


  他便這麽度過了許多個漆黑的夜晚。


  可是現在……這盞燈，打開了。


  開燈的人，是一個叫做葉蓁的少女。


  墨千寒怔忡了一會，然後起身，他走到葉蓁麵前。


  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輕笑了一聲：“葉蓁，謝謝你。”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謝謝你，打開了那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