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 一生所愛
秦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很難受,卻又說不出哪裏難受,忍不住蜷縮起身體,像回到母親的懷抱。
時間仿佛倒流了。
她看到了加利福尼亞州那座她和媽咪的小房子,房子前種滿了花,平整的草坪上,一個小小的嬰孩咯咯笑著爬來爬去,把自己弄得滿身的草屑,卻樂此不疲。
“綿綿,過來,來媽咪這裏。”媽咪坐在不遠處,笑著朝小寶貝招手。
小寶貝聽到呼喚,抬頭看了看,看到媽咪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抬起小胖爪。
“瞧你,滿身草屑,像個小猴子。”
媽咪嗔怪地點點小寶貝的鼻子,小寶貝害羞地往自己母親懷裏鑽,媽咪似乎也知道她在害羞,忍不住笑了下,溫柔耐心地告訴她不能亂爬,草坪可能會割傷她的手。
小寶貝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這樣的日子悠閑地過著,仿佛一下子過了幾年,小寶貝逐漸有了記憶,卻早已忘記了嬰孩時期的快樂,從記事起,媽咪的身體似乎就不大好,很少出門,有時候她半夜起來尿尿,會看到媽咪開著台燈,伏案寫著什麽。
“媽咪……”
媽咪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綿綿,起來怎麽不叫媽咪?”
她臉微微紅,她已經是大孩子,起來尿尿不用媽咪幫忙。
媽咪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又笑了下,“快去睡吧。”
“媽咪怎麽不睡?”
“媽咪睡不著,乖,快去睡覺,媽咪一會兒就好。”
直到媽咪去世後,她才知道那時候媽咪的身體已經很不好,擔心女兒日後生活無以為繼,她在徹夜地工作掙錢。
“媽咪。”
“嗯?”
她掙紮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我有爸爸嗎?”
媽咪怔了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嗽著眼淚流下來。
她驚慌失措,以為是自己貪心想要個素不相識的爸爸讓媽咪難過了,連忙抱住媽咪的大腿,“媽咪,我不要爸爸了,我隻要媽咪,我最愛媽咪,不愛爸爸……”
媽咪淚流滿麵,抱著她說對不起。
這之後,媽咪的身體迅速惡化,沒多少時日就不能起身,醫生給出悲觀的診斷結果,建議她住院,可是媽咪拒絕了醫生的建議執意要出院,回家陪她度過了最後的時光。
有一天,媽咪抱著她,輕語說了很久的話,可她迷迷糊糊地沒什麽印象。
現在,她終於聽清楚了。
“綿綿,媽咪要去找你父親了,真的很對不起,媽咪以為能陪你更久,對不起,也不知道以後你會不會怪媽咪和你父親,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是他用自己的命才換了我們活下來,他知道你的時候特別特別開心,他那麽內斂的人,笑得像個傻子。媽咪不後悔遇到他,一生所愛的意義不在於相守了多久,我心悅於他,他將我視若生命,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個月,此生無憾,隻是媽咪和他都對不起你,不能陪你長大成人。媽咪能給你的東西不多,隻希望能給予你獨立和勇敢,不管遇到人和事,一定要獨立,要勇敢地走下去。”
媽咪漸漸地消失在眼前,她怎麽抓都抓不住,在原地哭了很久,媽咪還是沒有回來,這方天地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她終於意識到,媽咪再也回不來了……
走下去嗎……
可是走下去會有什麽?
她感覺自己似乎還遺忘了什麽,媽咪?父親?
不是的,還有別的。
是什麽?
她抱著腦袋,想的頭痛欲裂,到底是什麽?
是……是……
腦海裏劃過一張熟悉的臉孔,她——終於想起來了!
周牧澤!
她也有了一生所愛,將彼此視若生命的愛人!
周牧澤……在哪裏……
秦意猛地睜開眼。
過了好一會兒,意識漸漸回籠,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她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很陌生,耳邊似乎有什麽機器有規律地發出綿長的滴滴聲,又過了片刻,嗅覺開始恢複,她聞到了濃重的消毒水和藥水的味道。
這裏是……
突然頭痛欲裂,種種記憶劃過腦海,她終於想起來了。
她感染了病毒,被緊急轉移,周牧澤突破重圍把她帶回大使館,然後開始隔離……
這裏,不是大使館。
她轉動眼球,想打量四周的環境,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隨後對上一張驚喜而陌生的臉孔。
年輕的女護士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戴著大大的口罩,卻依舊能看出她驚喜的神情。
秦意張張嘴,想問她這是哪裏,她突然尖叫一聲,“醒了!1號病人醒了!!!”
竟然連她這個病人都顧不上,轉身就跑。
秦意:“……”
1號病人,指的是她吧?
就這樣丟下病人,真的好嗎?
就在這時,外麵仿佛有人重重地撞上了什麽東西,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闖進來。
秦意睜大了眼睛,視線一下子與突然闖入的他在半空撞上。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眨一下就怕她會消失,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他下巴滿是胡茬,瘦了很多,臉上都沒什麽肉了,不過還是很好看。
昏迷前,她以為再也看不到他。
眼淚湧出來,模糊視線,秦意拚命眨眼睛,讓自己能看清楚他,看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這輩子都看不夠。
“周牧澤。”她輕聲叫他的名字,帶著此生所有的眷戀,“我好想你……”
周牧澤一步步走過來,視線一刻也沒離開她,隨後坐下來,抬手輕輕捋了捋她額前的頭發,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
他手臂青筋暴起,握住她手的力量卻很輕,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額前,仿佛在禱告。
秦意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心忍不住疼了。
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少天,她隻依稀記得自己昏迷中似乎見到了時雨哥嚴峻的神情,著急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可她還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那時候,她的情況應該很危急吧。
他肯定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