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 一樣的方式
那幅畫其實不能稱之為畫，但是作為一個父親，他願意把兒子的塗鴉當成了不起的作品。
這三年來，明曦從來沒有對誰表現出特別，聽母親說明曦很喜歡秦意，他原也相信家人的眼光，這件事讓他對秦意的認同感又多了幾分。
“嗯，明曦給我畫了一幅肖像，我很喜歡。”秦意點頭。
魏橙心說馬屁精，那根本就是鬼畫符，哪裏是肖像畫了？不過大過年的，她見三叔難得心情很好，忍著沒說煞風景的話。
心裏還有點酸溜溜的，平時她沒少陪明曦說話，小家夥隻會聽著，第一次見到秦意卻那麽喜歡她，還給她畫畫，他都給沒自己這個親表姐畫過，真是小沒良心的！
周牧文失笑，隻當秦意好心維護明曦，跟自己一樣在意孩子的心意重過形式，“明曦很少這麽喜歡一個人，知道你來家裏肯定很高興，我現在讓人去叫他。”
“明曦是不是在畫畫？我聽說他最近在學習繪畫？我去看他好了，免得打擾他畫畫。”
聽她這麽說，周牧文便知她應該了解明曦的近況，點頭道：“這是他三年來表現力最強烈的一件事，家裏都不想輕易放棄這個方向，正在想辦法發掘或者培養他的興趣。”
“那正好，時雨哥也會畫畫，說不定他們能有共同話題。”她正想帶時雨去見明曦。
周牧文下意識看了眼時雨，他並不知道時雨是自閉症患者，但周老太太卻是知道的，專家診斷明曦是自閉症，雖然自閉症患者千差萬別，萬一呢？萬一時雨能跟明曦交流呢？
“就讓綿綿跟小時去吧。明曦喜歡綿綿，見到綿綿或許會喜歡上繪畫呢？”周老太太看著時雨，柔聲道，“小時，明曦這孩子不喜歡理人，如果他怠慢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時雨點頭。
周老太太剛吩咐傭人帶他們去畫室，畫室方向匆匆走來一個人，焦急道：“老爺子老太太，明曦少爺突然哭起來，勸都勸不住。”
全家人都驚動了，老太太一下子站起，俞心瑤直接衝了出去。
“明曦不是在畫畫，發生了什麽事？”周老太太問傭人。
傭人答道：“明曦少爺原本在畫畫，我們就在一旁看著，他畫著畫著就眼淚忽然落下來。”
周老太太顧不上問太多，在楊雪的攙扶下朝畫室走去。
畫室裏，明曦坐在輪椅上，低垂著頭，安靜地流著淚，拳頭握得緊緊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桌上攤著一張畫紙，畫紙上染了一大團黑墨。
雖然明曦已經三年沒有喊母親，可母子連心，俞心瑤能感覺到明曦非常痛苦，深入靈魂的痛苦，他似乎很想表達什麽，可是他做不到，也沒人能懂他想說什麽。
她想到了關於自閉症的描述，自閉症患者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這個世界是安靜的，不受打擾的。
她想幫助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論她多麽強大都無從下手，隻能抱著明曦的頭，哽咽道：“明曦，我們不畫了，母親不逼你畫畫了，以後你想一個人呆著就一個人呆著，母親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隻要你在自己的世界裏能開心……”
周家上下都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對各自悲傷的母子，周老太太眼眶微紅，有點受不了這樣的場麵。
周牧文站在旁邊，下垂的手微微顫抖著，正想走過去，一個白色的人影邁了出去。
“小時他……”周老太太剛想說話，秦意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上，周老太太馬上意識到了什麽，饒是她經過大風大浪，此刻也控製不住心髒砰砰直跳。
安靜的畫室裏，響起一道不緊不慢的嘶啦聲，是背包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呼啦。
紙張抖動的聲音很清脆。
也很突兀。
俞心瑤從悲傷中抬起頭，隻見時雨站在旁邊，手裏握著一遝紙張，麵無表情看著明曦。
“你……”俞心瑤不知時雨在幹什麽，他突然闖進來是很失禮的行為，可是不知為何，她隱隱感覺時雨在做一件可能對明曦有好處的事。
時雨沒理她，上前兩步，停在明曦的輪椅前，抽出一張圖紙，放在明曦眼前。
明曦還在無聲流淚，淚水打濕了臉，看起來可憐極了，然而他看到圖紙的瞬間，無神的眼睛猛地一睜，連哭泣都忘記了。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眼淚還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卻舍不得眨一下，緊緊盯著圖紙上的幾何圖形。
圖紙上畫滿了複雜的圖案，不懂行的人隻能看出這是張幾何圖，至於畫的是什麽卻看不出來。
饒是俞心瑤也看不懂。
明曦卻懂了，他一瞬間就看懂了，那些自己能畫得出畫不出的圖形他都看懂了。
這是一幅肖像畫。
秦意的肖像畫。
比自己畫的那張更完整，這是一幅完完整整的肖像畫。
他看了很久，才意識到這張圖紙是另一個人畫的，那個人跟自己一樣懂得用這種方式畫畫！
比自己更懂！
他抬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但毫無疑問這是一雙男人的手，明曦一貫沒有聚焦的眼睛裏露出了驚歎的神色。
目光再上移，他眼中的驚歎之色越發明顯，慢慢地，終於看到了對方的全貌。
這個人的線條真好看，簡潔又料峭，如皚皚雪山高不可攀。
他歪著腦袋，從另一個視角再去觀察眼前的人，發現無論怎麽看都特別好看，忍不住伸出手，想觸摸眼前的人。
時雨站著不動，任由他描摹自己的輪廓。
明曦描摹得很慢，遠比上次描摹秦意的輪廓更慢，時雨一動不動，由他打量。
好幾分鍾過去，明曦終於停下手，眼睛亮晶晶看著時雨，雙手比劃了幾下。
秦意明白，明曦又想作畫了。
不隻她，周家上下也都看明白了，然而時雨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再次抽出一張圖紙。
這張圖紙上依然是複雜的圖形，跟上一張有些不同。
明曦眼睛瞪得溜圓，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時雨。
時雨點了點頭，“我。”
明曦眼睛裏迸發出強烈的光彩，看時雨的目光像極了膜拜偶像的腦殘粉。